蘇徵勤心情很好地笑了一聲,道:“這事兒可不是本皇子可以決定的。”
商人抬起頭來,點頭哈腰地笑道:“那是,除非你們還有比我更好的船。還有,除非二皇子不想從中分一杯羹。”
蘇徵勤抬起頭,看了看河上的海船,這樣的船只莫說抵御暴風雨綽綽有余,裝載量也是朝廷貢船的三倍。誰見了這樣大的船不動心。
他四下望了一眼,都沒能找到一抹熟悉的影子。蘇徵勤暗嘆,時錦姑娘,你的這份禮還真是好大啊。
事實勝于雄辯,饒是工部上呈的賬目有多么的精細完美,可貢船已經被從海里打撈了起來,要想看其到底有沒有粗制濫造、偷工減料,簡直太易如反掌了。
彼時工部尚書楊延廷一聽說貢船已經被拖載入京,眼下正停放在碼頭,頓時就嚇得渾身抖如篩子。
調查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蘇徵勤當朝將結果呈于皇帝。貢船材質不僅偷工減料、粗制濫造,根本無法長時間浸泡水中,更無法抵御任何暴風雨,且貢船失事,船身進水處,有認為破壞的痕跡。蘇徵勤便往上再參了一本,四皇子負責運送貢品,當時還在船上,而不法之人明知如此還毀壞貢船,不僅視朝廷財物無一物,還使皇子爺有葬身大海的危險,罪加一等。
眼下物證確鑿,工部尚書是百口莫辯,一個勁兒地直呼冤枉。最終皇帝看了一眼蘇徵勤的呈詞,面有大怒,當即將楊延廷給拖了下去。
下朝過后,皇帝將蘇徵勤招去了御書房,他也不是沒有聽到風聲,悠悠開口問道:“朕聽說,碼頭外停了一艘海船,正是那海船將貢船撈回來的?”
蘇徵勤道:“回皇上,正是。”
“那海船是何來歷?”很明顯,皇帝也動了心。
蘇徵勤道:“是往返江南東邊的一名商人,聽說是要北上來做一些茶葉瓷器的生意,正好將貢船送回來,商人牟利為目的,自然是想邀一些功賞。”頓了頓又道,“眼下那商人正在裝船,似將貨上滿便要返回江南。”
商人不以牟利為目的,那才叫人懷疑。經蘇徵勤拾掇著一說,頓時消去了皇帝的大半疑慮,再加上蘇徵勤說那商人裝滿貨物便要返航,又讓皇帝有些著急。
皇帝抬手示意道:“不急,讓人先緩緩,先別急著讓船離京。你派人去調查一下他江南的背景。”
蘇徵勤道:“兒臣派去江南的人正在路上,相信不日便會知道此商人的底細。能擁有如此巨船,身家定是不簡單。”
皇帝眼神一亮,笑道:“知朕者非徵勤你莫屬也,看來你和朕想到一處去了。這件事你就抓緊下去辦吧。”
“是。”
后來江南得回來的消息證實,船的主人的確是江南的一名富商,白手起家,身家干凈,平時往來做絲綢茶葉等生意,且最主要的,他突然憑空冒出來,蘇徵勤竟查不到他和鳳時錦之間有任何的聯系。
從工部尚書一職著手,是鳳時錦提出來的,那便是她已有這后招。蘇徵勤有些慶幸,又有些好奇。慶幸的是,鳳時錦沒有插手其中,自然讓皇帝無蛛絲馬跡可尋;而好奇的則是鳳時錦和那富商之間到底什么關系?
與此同時,鳳時錦正和人在茶樓里喝茶。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茶樓也一天比一天熱鬧。他們非但不避嫌,反而選擇了身處鬧市之中的一處茶樓,她穿了一件男子長衫,膚色沒有涂香抹粉、素顏朝天,卻是被東海的陽光曬成了如臘的小麥色,一雙鳳眼點綴其中,像是金色海灘上最耀眼的兩顆明珠。人來人往,無人識得她身份。
坐在鳳時錦對面的,可不就是在東海逍遙鎮上才分手的余醒之。
他滿面笑容,風度翩翩,眼神時不時落在鳳時錦的身上,半是玩味半是認真,手指斜斜地擒著一只茶杯,喝了一口茶,瞇著眼睛道:“一別數月,可有想我?”
鳳時錦云淡風輕道:“想,當然想。”
余醒之嘆道:“如此可不枉我在你身上投的本錢啊,心里總算是平衡了些。”他看了看窗外的晴空萬里,桃花眼明媚生輝,“這上京,可真是繁華啊,不來還不知道,一來就發現這里的確是個賺錢的好地方,人心復雜,消息靈通,再也不用花重金大老遠地從這里買消息了。”
鳳時錦似笑非笑道:“醒之,你是在和我討價還價嗎?”
余醒之一臉肉痛的表情,道:“以前花錢買消息也就罷了,如今可賠了我一條船進去,你知道那一條船值多少錢嗎?”
鳳時錦睨他一眼,道:“你今日投一條船進去,來日賺的可不止十倍,你要不是算得跟人精似的,你會舍得做這虧本買賣?”
余醒之湊近鳳時錦瞧了瞧,然后懶散地往身后椅背上靠了靠,嬉皮笑臉道:“嘖嘖嘖,你算得也蠻精的啊,不如和我一起來做生意吧?我打算在這上京找個地方住下來,慢慢展開我富可敵國的宏偉藍圖。”他支著下巴,眨了眨桃花眼,純粹而無害地望著她,“你說我把廢棄的國師府買下來,做成我的宅子怎樣?”
鳳時錦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吃撐了?眼下朝廷的人調查你都來不及,你還要往風口浪尖上送?”
余醒之笑瞇瞇地搖頭,道:“他們還調查不到我頭上來。”鳳時錦不置可否地挑挑眉,聽他繼續道,“你別以為我逍遙鎮首富就足不出鎮了?我在江南可也是很吃香噠。”
鳳時錦嗤笑一聲,然后抬眼看他,道:“好啊,那你將國師府買下來啊。”
“給你將來做聘禮好不好?”余醒之似真似假地挑逗道。
鳳時錦閑閑地放下茶杯,明眸皓齒地笑,亦是似真似假地回答:“好啊。”
朝中工部尚書楊延廷被撤職,蘇徵勤趁熱打鐵將工部的官員打亂重組,插上了自己的人。只是三位工部侍郎中,尚有一位職位空缺,太子和二皇子的人為了舉薦自己的人,爭了好幾個早朝,皇帝是不勝其煩。
這工部侍郎乃正四品官員,對工部尚書起有制衡的作用。太子既失一工部尚書,又怎會放過這個位置。而二皇子則更不可能相讓了。
聽蘇顧言說起這些的時候,鳳時錦正月下煮茶喝。一地的銀色月光恍如白霜,卻驚擾不了矮幾旁那抹清絕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