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最后一滴血淚
當我醒來,我又回到了那間我再熟悉不過的地牢。唯一的改變,便是頂上的那盞亮得刺眼的日光燈。
不用想,也知道手上又戴起了鏈子。我掙扎地坐起來,一切都跟兩年前是那么的相似。我是飽經人世風霜后再回到這里,還是我根本就沒有離開過呢?那些當我以為自己獲得完全自由的時候,在他們眼中,我或許像是一只在他們手里歡欣跳躍的蟲子,自以為罷了。
左邊玻璃上的窗簾半拉著。靠近我的這一半窗簾拉著,另一半沒拉。透過沒拉窗簾的那塊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黝黑的走廊。換了院長,的確和以前有所不同。
幾個人沿著走廊向玻璃窗走來。等他們走近了,我才看清是院長,還有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的手上還端著一個托盤。因為光線不好,托盤里的東西我沒有看清。那三個人我都不認識,大概是新來的。果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院長和那兩個男人立在走廊,朝玻璃窗往里面看。那女人端著托盤,向地牢門這邊拐了進來。不一會兒,她就推開地牢門走了進來。
她把托盤放在床上,托盤上放著一碟面,還有一副刀叉。看來前面兩位院長對我變異情況的保密工作做得還不錯,現在這位院長居然不知道我是不用吃東西的,還差人送吃的來。
那女人見我沒反應,便提醒我:“我給你送吃的來了,快吃吧。”
“我不吃。”
“你昏迷了好多天了,都沒有吃東西。不吃東西是會死的。”
“如果不吃東西能死,我寧愿現在就死了。死了也比現在好。”
“螻蟻尚且偷生,你這個小姑娘年紀輕輕的,怎么就說出這種話?聽說你是不會老的,那就還要活很久。想開點,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
“有那么長的壽命又有什么用?人活著,需要自由、陽光、還有愛。如今這三樣我全部都已經失去,身邊最親近的朋友也都離我而去。拋下我一個人獨自茍活于世。”
“這有什么?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活的很瀟灑。”
“我跟你不一樣。”我抬起眼看向她,“我的世界,你是不會明白的。”
“你的眼神……”她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天哪……”她驚呼了一聲,急忙離開地牢。
她回到院長身邊,滿臉盡是驚慌的神色,院長對那兩個男人囑咐了幾句,就和她一起離開了。
我盯著那碟子,還有整齊擺放在上面的刀叉。我緩緩把它端起,叉子從碟子上滑落,我也不去理會它。
我把面倒掉。站在玻璃窗外的兩個男人感到很奇怪,湊近玻璃窗。
我左手端著碟子,右手拿著餐刀。新的,不銹鋼制成的,很鋒利。我對這把餐刀很是滿意,仔細地尋找它最鋒利的地方。
我瞥了那兩個男人一眼,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就迅速把刀朝上一扔,抓住它的刀刃。
我用力地握住,黑而粘稠的血從掌心滴下,滴落在淺淺的碟子底。
那兩個男人被我的舉動所震驚,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么辦。等到我的血已經蓋滿碟子白色的底時,他們才拿出電話,告訴院長。
而院長那邊,他和那個女人坐上電梯,徑直來到12樓的院長辦公室。里面的擺設和我離開時的擺設并沒有太大的變動。
他感慨道:“我上任后就忙著找他們三個,都沒有時間收拾屬于我的辦公室。全都是些死人的東西。”
那女人提醒他道:“院長,我們不是來查素問的檔案嗎?”
“對,差點忘了。他們兩個口風太緊,我對素問變異的情況一無所知。唯一知道的,就只有素問以前的實驗員不小心說出來的——素問不會老,這件事而已。至于她的電磁力,以及用鐵針抽走她身體里的電,這是整個實驗室人盡皆知的。”他攬過女人的腰,慢慢朝辦公室的角落走去,“不過現在好了,我當上了院長!終于可以知道這個秘密了!”
他打開角落里的暗門,和女人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比外面的辦公室還要大上幾倍的檔案室,里面裝滿各種文件。
他走的標有“S”的書架前,抽出一本寫著“素問”二字的文件。翻開念出簡介上的文字:“素問,實驗室16號實驗品。4歲時因接受兩次輻射實驗變異。通電后能使用電磁力,身體能儲存電。初步猜測為體內的定位器引起。擁有很強的自愈能力,喪失排毒功能。血液劇毒,強腐蝕性。血管抗腐蝕性強……”
院長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把文件遞給女人,女人接過文件看了起來。院長一接起電話,里面就傳來那兩個男人驚恐的聲音:“院長!素問用刀把手割破,血流了出來!還是黑色的!天哪!她把自己的血喝下去了!怎么辦啊院長?”
“你們千萬別進去!別碰她的血!她的血有腐蝕性,一碰你們就完了!”
“那怎么辦啊院長?”
“別急,等我下去再說。”院長掛掉電話對女人說,“快!我們快下去!不能讓素問死了!”說完他就沖出檔案室。女人雖然沒有明白發生了什么,但還是堅定不疑地跟著院長跑了出去。
院長跑到電梯前,電梯正好從十二樓下去。院長氣憤地捶打電梯的開關。女人剛好追了上來。院長轉頭,看到電梯對面的樓梯間,不由分說地就沖了進去。女人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院長沖下去。
而我,我的血蓋滿了碟子的淺底。我仰頭,將碟子里的血喝下去。立馬感到強烈的灼燒感。胸膛中似乎有一團火在燒。跟這相比,當時被鐵絲網燒傷,甚至都不值一提。
我就要死了吧。
沒想到,臨死前的恐懼,是這樣的可怕。
“我永遠會站在你的左邊保護著你。”
我突然想起成軒的話。我向左邊看去,是玻璃窗。它映出我的樣子。一滴血淚,悄無聲息地從我眼眶里溢出,劃過我的臉。
我滿心期待地看著玻璃窗。它就像是一塊魔鏡,現出我記憶中最深的臉。
就像電影一般,一次次閃過成軒的側臉。走路時的、坐著時、躺下時、囚車旁、工廠里昏暗的光線下的側臉、冒死前來看我時說的話……回憶像電影一樣閃過我的腦海,如今都現在這玻璃窗上。
畫面一轉,回到我們四人一起住的時候。成軒坐在餐桌前,他依然坐在我的左邊,像往常一樣吃著飯。
這么真實,我不是在做夢吧?我伸出手,他轉過頭來,看到我,朝我溫柔一笑。多想就這樣,不要醒來。
但,我的手一碰到他,他就像霧那般散去。而我,還是在地牢中,對著玻璃窗,伸出手。
“噗——”
我吐出一口鮮血,無力地倒在床上。手上的餐刀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
我,開始被自己的血腐蝕。從腳開始,慢慢往上。
日關燈依舊耀眼。白光,慢慢地罩住我。
我突然來到一個純凈的潔白世界。
這是哪?
“素問。”
熟悉的聲音。我朝前一看,成軒站在我面前,對著坐在地上的我伸出手。他身后,站著元明和范青青。在范青青的懷里,還抱著一個孩子。
我側過頭,范青青發現我在看她,她對我說道:“這是我和元明的孩子。”
我抬頭看成軒,他依然笑著,對我伸出手。我正想牽起他的手,他卻漸漸后退。他身后的元明和范青青依舊溫柔地笑著。沒動,但腳下的地卻像被人向后拉去,漸行漸遠。我正想起身去追他們,但我卻被疼痛的魔鬼纏住,拉回現實。
再一睜眼,又回到地牢。一切盡是一場夢,唯有疼痛最真。為什么連讓我沉迷在夢中的權利都沒有?我閉上眼睛,無數人向我揮手——車門即將關上的一瞬間院長向我揮手;隔離墻要砸下來的時候韓博士向我揮手;在半掩著的彈藥庫里那位老人向我揮手……無數聲槍響,無數滴淚……
血漫上胸口,我卻還活著。但過不了多久,我就會被自己的血腐蝕盡。
我躺在床上,靜靜地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無論你怎么選擇,我都會尊重你的決定。”
成軒,你不會反對我這么做吧?有時活著,真的比死了更痛苦。但熬過活的時候最痛苦的日子,最后死了,就不會痛苦了吧?成軒,你在哪里?
“素問怎么樣了?”院長氣喘吁吁地問那兩個男人。
“院長,她……”一個男人指了指玻璃窗。院長朝玻璃窗里看去,床上只剩一灘血跡……
2014年10月09日完稿于廈門集美 未晞的
《最后一滴血淚》到這里就完結了,文章比較短,我初出茅廬寫的也不夠好,但還是希望大家能給我些建議。2月1日,我的下一部小說《證人殺手》將開始每日更新,屆時希望各位讀者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