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燈的火光忽暗忽明,墻上的人影恍惚不定。
馮揍日盯著手里面幾頁有些泛黃的書信,他的眼眸中閃爍著燃燒的火焰,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祖父有著這般的經歷。
父親與祖父不和,馮揍日小的時候還見過自己的父親曾經因為這事哭過,那天父親和朋友聚會的時候多喝了兩杯,回家的時候莫名的就哭了,后來母親安慰了父親,馮揍日偷聽了父母的對話,他隱約間聽到父親說過這事,當年父親被過繼給了鄰居陳家,父親改了姓氏為‘陳’。
父親和祖父有隔閡,不過人一上了年紀有些事就變了,祖父馮海畢竟是父親的親爹,特別是當老陳家另一對祖父祖母去世的時候,父親每天都會坐在自己家的院子里面發呆,有時候母親叫他,他都反應了好半天。
馮揍日的母親和父親愛了一輩子,說來也奇怪,馮揍日的母親和父親也差了十八歲,可是兩個人就是相愛了,他們過了一輩子沒吵過架,家庭和和睦睦的。母親愛父親,她也知道父親的心事,父親從來不隱瞞她,兩人有什么就說什么。馮揍日十歲之前都姓的陳,聽他母親說本來馮揍日出生的時候給他起了一個挺好聽的名字叫陳光,當時馮揍日的父親也覺得名字不錯。馮揍日父親當過兵,滿月宴的時候親朋好友都來慶祝,他貪杯和戰友多喝了幾杯,也不知道話題怎么的就扯到了小鬼子身上,這一扯就沒完沒了了,馮揍日父親借著酒勁就給我改了名字,從那以后陳光就成了陳揍日。
馮揍日十歲那年父親的年紀都身子半入土了,他父親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他母親總是坐在他身邊勸他想要解開他心里面的那道枷鎖,最后還是他母親的話管用,他父親放下了心里面的擔子要回那土生土長的地方了。后來日子定下來了,過年的時候回去,這之前他父親給他改了名字,他從陳揍日變成了馮揍日,他母親也忍不住了笑了,自從解開了那道關了馮揍日父親的枷鎖,他父親好像年輕了不少,愛說話了,沒事就帶他和他母親出去玩。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父親焦急緊張,他父親上車的時候眼神有些飄忽,一路上總是依靠在他母親的肩膀上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換了兩乘的火車,轉了好幾趟的客車,終于在一處偏僻的山村下了車,車停下的那一瞬間,馮揍日看見他父親激動的站了起來眼圈都紅了,他父親十幾歲就跟著陳氏祖父母離開了村子,一晃馮揍日都十歲了,近四十年的時間過去了。
走了半個多小時的山路,一路上馮揍日的父親就像是一個向導,給他和母親說說這,說說那,他父親一點都不覺得冷,偶爾還將自己的袖子擼了上去,看得出來他是真開心,馮揍日都忍不住想笑,比他還小孩子。
村子不大,也就十幾戶人家,馮揍日的父親進村的時候眼睛通紅,他父親‘噗通’的一聲就跪在雪里面了,他父親幾乎是爬著進的村莊,當時馮揍日和母親嚇壞了,他不知道父親這是怎么了。
馮揍日一抬頭,那老人滿頭的白發,皺紋布滿了那張和藹的臉,馮揍日的父親抱住了老人的腿大哭了起來,抽泣的像是一個小孩子。
老人沒有說話,他摸了摸父親的頭忍不住了搖了搖頭,口里面小聲的說道:唉!兒子,都走出去了...還是回來了.
老人扶起了馮揍日父親,無奈的苦笑著,他摸了摸父親的臉沉默了片刻說道:算了,都會來了,去看看你娘吧!
馮揍日父親和他祖父的隔閡在四十幾年后化解了,血濃于水,親情這東西說不清道不明。
那一年馮揍日才知道自己的親祖父母還活著,也是那一年馮揍日才知道他有大伯和二大爺這兩個親人,也是那一年...祖父在送他回長春的時候單獨叫了他,給了他一張綁了紅繩的護身符和一本藍皮冊子,祖父莫名的和馮揍日說道:唉!這孩子不該回來的,就差一點啊!就差一點...小孫子,收好這張符,要是有一天我也變了,最后一張留給爺爺好嗎?、
當時馮揍日聽的云里霧里的,似懂非懂的點著頭,那老人家揮了揮手就走了,馮揍日上車的時候,他隱約間見到了他的祖父,可是僅僅過了一會,那揮手的老人就不見了。
十二年的時間過去了,馮揍日祖父自從見過那一面后了無音訊,他大伯和二大爺因為祖父的失蹤十年前去過長春找過他父親,之后也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人間蒸發了。馮揍日的父親用了自己的所有人脈去尋找他們,可是就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十二年了,他父親也放棄了,都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可是現在他祖父,大伯和二大爺連個生死都不清楚。
母親病倒了需要手術,家鄉的人又傳來了一個噩耗祖母去世了,馮揍日的父親在這種雙重的打擊下也生了一場大病,他高燒不退整日說著胡話。
好在馮揍日的小姨,大姨,陳家的親屬幫忙,父親和母親的病情都好了許多,不過祖母去世了是大事,家鄉的習俗要有個直系去守孝,現在村里面就剩下一個二大爺的發妻二娘在給祖母忙活了。
.....
馮揍日有些發呆,接二連三的事情發生在他的家,如今唯獨他什么事都沒有,他替父親來送祖母的最后一程。他看著手里面的書信,前幾頁上面記載的都是祖父的過往,至于后幾頁似乎也寫了什么,不過后來都被劃掉了,看不清個字數。這書信寫了也有些年頭了,就平平的放在這破舊的桌子上,他隱約的記起了小時候第一次見到祖父的時候,那時候祖父似乎知道父親要回來一樣,早早的就在村口等著父親了。
“這也太扯了點吧!”馮揍日的年齡不大,才二十多點,他受過高等的教育不迷信,可是老人家畢竟是他的祖父,那么大歲數的人了,不至于寫著玩吧!
馮揍日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自己的胸口,那張祖父給的平安符他一直戴在身上,當時就是覺得好玩,就帶在了身上,一晃十二年過去了成了習慣。
“這不會是祖父提到那老書生給祖父的那張吧?”馮揍日自言自語,祖父寫的事情太過離奇,而且緊密相連一點也不像是胡編亂造的故事。
馮揍日搖了搖頭,一時間也摸不到頭緒,想起來他祖父還給了他一本藍皮的書呢?那不會就是祖父提到的那半步奇書吧!要是的話可就真的悔大了,他小時候好玩火,當初把那藍皮書當引燃物給燒了,因為這事還給家里帶來了一場不小的火災。
馮揍日不再想了,他起身站了起來,走了兩步總覺得有些不對,可是一時間也說出哪里不對,祖父的臥室挺簡單的,一張破舊桌子,一把手制椅子,一個農村的大火炕,這里不是村子里面的那個家,這是山里面的城隍廟,當初祖父最早住的地方,祖母在祖父消失后一直住在這里,連父親要接她去長春她都沒有去,說是祖父一直陪著她呢?
馮揍日也累了,這一天下來也沒什么頭緒,今天是祖母的頭七,家鄉里面有著習俗的需要親人燒香燒出一個天梯,然后就躲在被窩里面睡覺,大意就是讓親人順著‘梯子’走好,不要讓死者的魂魄看到自己,擔心死者會記掛,會影響投胎轉世為人。
“揍日,點好香就睡吧!二娘和你九姨姨回村子了,守好你祖母的最后人間的一夜!”二娘和祖母相依了半輩子,娘倆的感情很深,她的眼睛紅紅的,說不出來的心酸,不過鄉村的習俗就這樣,最近的親人守孝,誰都改不了。
馮揍日點了點頭,按照二娘和村民們教的辦法燒了香然后就又回到了祖父的臥室里面躺下了。被子都是新拿的,逝去人的東西是不能用的,都要燒給她們的。炕是熱的,二娘都給馮揍日燒好了炕,被子都鋪的好好的,馮揍日沒有脫衣服,鉆進了被窩里面。
“咣當”隨著一聲的關門聲,整個皇城廟的后院都安靜了,二娘和村民們都離開了。馮揍日閉上了眼睛,他膽子不算小,不封建也不迷信,雖然今天看了祖父留下的書信有些迷糊,不過上了十幾年的學他不至于因為一封書信而改變了自己的看法。
現在是盛夏,大山里面的蟲蟻不少,馮揍日來這城隍廟七天了,每天都受著蚊子的招待,前六天還好,他住在村子,二娘給她弄得簡易蚊帳能防著點,夜里幫她扇著蚊子,而且二娘家的炕不用燒,可是今天這就郁悶了,什么都沒有,活人睡死人的炕要燒一燒,說是怕被當成死人帶走了,這地方的習俗特別多。
馮揍日郁悶了,大夏天熱的炕,蚊子嗡嗡的直叫,他是蒙著被睡也不是,不蓋被睡也不是,一時間心煩意亂,開始胡思亂想。
突然,馮揍日不再感覺熱了,他的冷汗從頭涼到了腳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