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年沒下過雨的紅羅星半空中突然雷聲大作，烏云遮天蔽日，一分鐘之后大雨便傾盆而下。

干燥的紅土一年來被鮮血浸染得更加鮮紅，此時大雨滂沱，紅土瘋狂地吸收著水分，鮮紅的顏色似乎要淡了一些。

剛剛升起的太陽早已不見蹤影，被遮蔽在重重疊疊的烏云之后，看不到一絲光芒。

整個世界都是雨聲，非常吵。

但是寧忘川卻覺得安靜得可怕，因為懷里人的身軀正在漸漸冰冷。

羅玉不知所蹤，很可能是死了，四十九師和五十六師沒有活下來一個人，梨濤也身受重傷，正一瘸一拐朝兩人走來，蒼白的發絲上全是血跡，但他比起葉芷柔的傷勢來說還算輕的，葉芷柔渾身是血，生命正在飛速地流逝。

雨絲很冷，但是懷中的人兒更冷。

未來組織殘留的士兵開始對三人形成包圍圈，緩緩逼近，轉眼間三人便被圍在中間。

槍械朝著三人舉起，只需要等待一聲令下，這些槍械便會對三人進行無情掃射！

“咚”

梨濤重重跌坐在寧忘川身邊，看了他一眼，寧忘川的目光一直落在懷中的葉芷柔身上，無論是槍械的上膛聲還是梨濤接近，他都沒有移開目光一絲一毫。

葉芷柔勉強睜著雙眼，看著面前從未靠得如此親近的男人，眉宇間的痛楚似乎消減了一些，蒼白的臉上甚至微微浮現出一抹慘淡的笑容。

“真的……不愿意讓你看到我現在這副樣子……”葉芷柔輕聲說道，齒縫里不時溢出血絲，眼角似有淚滴滑落。

“別說話，很快醫生就會趕到，你會沒事的。”寧忘川的聲音非常平靜，但是誰都能聽出這是強忍著的平靜，平靜背后是洶涌的悲傷。

梨濤只看了葉芷柔一眼，便知道她已經沒救了。

在剛才最后的戰斗里，葉芷柔和四十九師五十六師殘余士兵擺出了“一葉蔽日”，葉芷柔是其中的陣心，她承受的傷害比其他所有人都高，雖然最后一葉蔽日確實殲滅了三倍于己的對手，但是葉芷柔的身體也早已千瘡百孔，五臟六腑都已經嚴重變形受傷，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她。

“我知道我活不了了，你的話還是留著去哄秋馨吧。”葉芷柔看著寧忘川，在生命的最后幾分鐘里，她怎么舍得去看別的事物？

寧忘川沉默了，但是抱著葉芷柔身軀的雙手卻微微用力，牙齒死死咬著嘴唇，身體終于忍不住地顫抖起來。

不遠處的包圍圈后，錢熙看著被人抬在擔架上的云涯，臉色不由劇烈變化，如果云涯在這里出了什么事，他絕對吃不了兜著走。

“大人！”錢熙和秦石等人連忙靠了過來。

“情況怎么樣了？”云涯沒有多余的廢話，冷冷問道。

錢熙搶在所有人之前回答道：“葉芷柔是死定了，但是剛剛又出現了一人，我們還沒確定他的身份。”

云涯已經看到了半跪半坐在紅土上的三人，從他的位置只能夠看到寧忘川的背影和葉芷柔露出一些的側臉。

聽到葉芷柔死定了的話，云涯只覺得自己的心也突然顫動了一絲，不是激動，也不是愧疚，而是一種非常非常復雜的情緒。

他的眼神變了變，然后目光落在那個男人的背影上。

“我不想你死。”寧忘川壓抑著喉嚨里就要抑制不住的悲憤吼聲，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

鮮血從寧忘川指縫里流走，無論他怎么捂住葉芷柔的傷口也無濟于事，她身上的傷口太多了。

“可惜你終究不是神仙。”葉芷柔輕輕笑了，這一刻她看到了寧忘川臉上的悲傷，所以她心中很知足。她掙扎著伸出滿是鮮血的左手，輕輕地、慢慢地貼在寧忘川臉上，眼中雪蓮一般清冷的目光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溫柔。她深深隱藏了一輩子的溫柔，都在此刻盡數綻放著。

那是讓人心醉的美，鮮血卻是讓人心碎的凄，合在一起便是凄美。

梨濤默默地嘆息一聲，扭過臉去。

“其實我很累了……”葉芷柔看著寧忘川，這時候兩人都早已無視了周圍那些冰冷的槍械，有些話再不說，就真的來不及了，“死亡，對我來說倒也算是種解脫。”

寧忘川沉默著，他的時間還有很多，現在的時間應該留給葉芷柔。

“不用難過，這一生我難過的時間已經夠長了，我不希望你今后活在難過之中，你還有很多事要做。”葉芷柔盯著寧忘川的雙眸，眼角流著淚，“如果……偶爾你會想起我，就種一池蓮花……我會在每年最熱情的季節里綻放給你看，只希望……秋馨不要介意才是。”

莫秋馨從來不是小氣的人，所以葉芷柔這番話更顯凄涼和幽怨，寧忘川頭越來越低，終于有什么東西從他臉上滑落，滴落在葉芷柔臉頰上，和她的淚水和在一起，再也分不開。

葉芷柔身體突然微微顫抖起來，她的呼吸急促起來，伸手用力抓著寧忘川的衣襟，美目里出現了一絲掙扎。

死神，來了。

“既然……不能在你懷里睡去，那就讓我……在你懷里……死去吧。”葉芷柔仍舊努力笑著，鮮血溢出唇邊，如花落。

最后的聲音被漫天的雨聲遮蔽。

“轟隆隆”

雷聲大作。

貼在寧忘川臉上的手，頹然落下。

寧忘川沒有嘶吼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身影越發佝僂起來，顫抖的頻率越來越大。

雨聲同樣遮蓋住了他的哭泣聲。

不遠處，云涯閉上眼，輕聲說道：“開槍。”

錢熙點頭，猛然一揮手，大喝道：“開火！！”

“噠噠噠！！”

雨聲雖強，槍聲更盛！！

“轟！”

忽然滔天的雨幕似乎都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攪動起來，以寧忘川為中心形成一道巨大的球形屏障，將寧忘川三人牢牢護在其中！

子彈砸在球形雨幕上，被高速旋轉的雨幕彈開，全部落在四周的紅土里，甚至有些子彈改變方向擊中了未來組織自己人。

而雨幕之中，安靜有如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