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莫秋馨抬頭看到寧天成嘴角的一絲淺淺笑容，臉上一直沒有表情變化的她眼神里竟然出現(xiàn)一抹詫異，然后她透過寧天成看到滿臉漲得通紅，硬撐著支起身子怒火中燒的寧忘川。

她以為寧天成做了什么，臉色陰沉下來，攔住寧天成去路：“你說了什么？”

寧天成停下腳步，身后傳來寧忘川情緒波動產(chǎn)生的喘息聲，眼底的光芒竟更加濃了些。

他竟然沖比自己低半個頭的莫秋馨微微一笑，又說了一聲“不錯”。

“滾！！”寧忘川的聲音越發(fā)地惱怒，夾雜著一分羞赧，讓莫秋馨更加不解。

寧天成沒有再停留，側(cè)身越過莫秋馨，挺直腰背，一絲不茍地離開。

莫秋馨轉(zhuǎn)頭看看寧天成的背影，又扭頭看向?qū)幫ǎ抗饫餄M是不解。

寧忘川看到莫秋馨的眼睛，那雙眼睛雖然蒙著濃濃的哀傷卻還是讓他心頭猛顫。寧忘川雖然性格淡漠，但是對于情感一事是個完全的門外漢，剛剛兩人確定關(guān)系，他現(xiàn)在看到莫秋馨感覺自然有些不一樣，所以眼神很不自然。

寧忘川紅著臉，扭過頭盯著雪白的墻壁發(fā)呆。

身后傳來莫秋馨輕輕關(guān)門、走路和坐下的聲音，他都沒有回頭，但是這些輕微的聲音卻越發(fā)清晰。

“你怎么了？他說什么了？”莫秋馨問道。

“沒什么……”寧忘川搖搖頭，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說出來，只是竭力保持臉色盡量不變，但是通紅的顏色卻是改不了的。

莫秋馨有些奇怪，不明就里地伸手想要摸他的額頭。

她以為他因為身體緣故，又發(fā)燒了。

“不要！”寧忘川突然嚷起來，嚇了莫秋馨一跳，素手停在寧忘川額前一寸。

“怎么了？”莫秋馨皺起眉。

寧忘川咽了咽唾沫，抱歉地看了莫秋馨一眼，強行克制著跳得飛快的心臟不從嘴里跳出來，緩緩說道：“秋馨，現(xiàn)在你先不要碰我。”

莫秋馨越發(fā)奇怪：“為什么？你哪里不舒服？”

“沒有，我很好，只是現(xiàn)在請你不要碰我，不好意思，謝謝。”寧忘川閉上眼，緊鎖眉頭說道，“我想休息一會兒。我沒事。”

莫秋馨心中還是很疑惑，但是看寧忘川除了臉色稍紅外其他也沒什么不正常，心里稍微輕松一些，收回了手。

她說道：“那你好好休息。”

她起身，準備收拾一下被寧忘川打碎的碗勺。

寧忘川背過臉緊閉雙眼，耳中碎瓷片和地面摩擦的聲音無比清晰，似乎穿透他的耳膜，直接刺激在腦神經(jīng)上。

他止不住去想莫秋馨握著掃帚的雙手，想她為了方便綰成一個髻的黑發(fā)，想她眼中揮不去像一層霧一般的哀傷……

過了好久，他才昏昏睡了過去。

……………

一個星期轉(zhuǎn)眼就過去，莫風(fēng)的葬禮不能再拖了，安排在明天早上。

經(jīng)過一個星期的調(diào)養(yǎng)，寧忘川身體雖然還遠遠沒有恢復(fù)完全，折斷的骨頭更是愈合緩慢，但在莫秋馨的攙扶下已經(jīng)能下床走兩步。

最明顯的好轉(zhuǎn)就是雙手重新有力起來，不用每天再讓莫秋馨喂他吃飯。

此時此刻，他正坐在輪椅上，莫秋馨推著他來到冰窖門口。

通往冰窖的走廊吊燈常年失修，只能發(fā)出昏暗到不能再昏暗的光亮，沒有人說話，只有腳步聲在回蕩。

寧忘川看著越來越近的冰窖大門，眼眶微紅，握著輪椅扶手的雙手緩緩用力，手臂上青筋暴露。

他感覺得到，雖然莫秋馨極力克制，但是她的步伐還是變得有些不穩(wěn)起來，推著輪椅的雙手也越發(fā)用力。

冰窖門口，一直坐著的莫云已經(jīng)站了起來，注視著兩人緩緩靠近。

寧忘川蘇醒之后莫云稍微恢復(fù)了一些生氣，眼神不再那么空洞，只不過花白的頭發(fā)再也沒法變黑，已經(jīng)養(yǎng)成習(xí)慣不得不抽的煙被丟在椅子上，他知道不能在寧忘川面前抽煙。

“云叔。”輪椅停了下來，寧忘川深吸一口氣，看向莫云。

“嗯。”莫云點點頭。

“我來看看風(fēng)叔。”寧忘川看向莫云背后的冰窖大門。

“好。”莫云繼續(xù)點頭，讓開了路，走到門口伸手握住冰冷的把手。

這冰窖是葬神社用來儲存一些平時不太用的東西，也不是什么貴重物品，所以門鎖并不復(fù)雜，甚至都不是電子鎖。

葬神社也沒什么別的地方用來存放事物，所以莫風(fēng)的尸體也只能放在這里。

莫云回頭看了寧忘川一眼，然后說道：“你的身體還承受不了冰窖的寒冷，所以你不能進去，只能遠看。”

寧忘川看了莫云一眼，看到他眼神中的堅定，知道自己沒有辦法讓他改變主意，于是只能點了點頭。

莫云看到寧忘川點頭，才回身拿起椅子背上的大衣披上，貓頭鉆進冰窖。

雪白的冰氣從冰窖里噴涌出來，像魔鬼的爪牙。

寧忘川胸中悲傷慢慢涌出來，不管怎么樣這都是他無法避免的悲傷，他茫然四顧，只有茫茫一片冰冷的霧氣。

他伸出手，握住推著輪椅的莫秋馨的手，他本想得到一些溫暖，卻發(fā)現(xiàn)莫秋馨的手比他更冰冷。

他微微一顫，然后反手把莫秋馨的手握入手心，緊緊握住。

莫秋馨朝他靠了靠。

這時候，莫云的身影從冰窖里貓出來，大衣上染上了一層白霜。

他側(cè)開身，寧忘川便看到了滿臉冰霜的莫風(fēng)。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看到蒼白毫無生機的莫風(fēng)的臉，寧忘川的心還是狠狠抽搐了一下。

腦中立刻浮現(xiàn)出曾經(jīng)莫風(fēng)站在自己面前站成一棵松一座山的樣子，那時候的莫風(fēng)是何等的威武，哪里回事現(xiàn)在這樣干瘦冰冷的摸樣？

身后傳來怎么也克制不住的哭泣聲。

寧忘川把莫秋馨的手握得更緊，卻還是沒辦法讓她停止抽搐。

寧忘川吸了吸鼻子，眼眶通紅鼻梁酸澀。

莫云站在一旁，低頭看著莫風(fēng)，臉色很難看。

“呼……”

寧忘川深深深深吸了口氣，吸到胸膛隆起，然后緩緩?fù)鲁觥?

他拍拍莫秋馨的手背，推動輪椅靠的更近些。

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風(fēng)叔，我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