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殿之中。
一尊金色大佛佇立中央,其餘兩旁分別站著幾位菩薩,一排排油燈整齊而明亮,將殿堂襯托得愈發(fā)莊嚴(yán)肅穆。
每一個菩薩下面,都有一個金黃色的蒲團。
莊南煙挽著鳳靈夜,一起進入大殿,然後她理所當(dāng)然地跪在了最中央的那個蒲團上。
鳳靈夜也不與她計較,自然地跪在旁邊的蒲團上,閉目祈禱,希望她娘能夠早日出宮與她團聚,一家人遠走高飛,從此隱居山林,不問世事。
莊南煙則在心中祈禱著,段君墨能夠早日登基稱帝,與鳳靈夜和離。
大約一炷香以後,一名和尚進來添燈油,接著又離開了。
沒過多久,鳳靈夜就覺得有些發(fā)熱,額頭也開始滲出一層細(xì)細(xì)的汗珠,面頰帶著一層緋色,腦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莊南煙的面色也有些發(fā)紅,伸手用袖袍擦掉額頭的薄汗,繼而看向鳳靈夜,“姐姐,我有些熱了,想回房間換一套清爽的衣裙過來,你能等我嗎?”
“去吧。”鳳靈夜閉著雙眼,淡淡回了一句。
莊南煙起了身,拿出繡帕擦著額頭,然後款款離開了。
此時,體內(nèi)的灼熱越來越明顯了,鳳靈夜呼吸微喘,一雙眼迷離而虛弱,她看了一眼適才那和尚添過的燈油,站起身,偷偷將之熄滅,然後藏到了供桌下。
接著,她又趕緊從懷裡拿出一顆白色藥丸,急忙放進嘴裡嚥了下去。
緩和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體內(nèi)的灼熱感才消失了不少。
沒過多久,適才添燈油的和尚又回來了,神色帶著疑惑,看向跪在蒲團上靜心祈禱的鳳靈夜,“王妃,您有什麼事找小僧嗎?”
鳳靈夜睜開眼,雙眸不再迷醉,而是清明而透徹,看著畏畏縮縮的和尚,她平靜地問道:“誰讓你來的?”
“沁妃說,佛殿裡有些熱,讓小僧過來問問王妃有沒有什麼吩咐。”和尚如實回答。
“我沒有什麼吩咐。”鳳靈夜搖了搖頭,然後從懷裡拿出一塊絲帕,“這是剛剛沁妃掉的,你替我送到她屋子吧。”
和尚不疑有他,恭敬地接過繡帕,並退了下去。
與此同時,莊南煙已經(jīng)回到了屋子,簡蘿也已等候在一旁,見她回來,立刻將手中的白色藥丸遞給了她,同時將一碗茶水也放到了她手中。
莊南煙不疑有他,接過茶水和藥丸,一起倒進了口中,只覺今日的茶水有些濃得發(fā)苦。
“沁妃,感覺怎麼樣了?”簡蘿在一旁擔(dān)憂地問道。
癥狀雖然緩和了許多,但體內(nèi)燥熱感還在,但莊南煙也沒有多想,只以爲(wèi)是藥效沒那麼快,於是抓著簡蘿的手,“你快去通知王爺。”
簡蘿點頭,立刻按照計劃執(zhí)行,跑向段君墨的屋子。
此時,段君墨已經(jīng)換上了白色裡衣,坐在一盞孤燈下,手握放在一旁的佛卷,正閒適地閱讀著。
很快,簡蘿衝進院子,一旁守衛(wèi)一看,伸出手中佩刀攔住了她,“王爺已經(jīng)歇下了,有什麼事明日再稟。”
簡蘿一臉著急,“我有急事,事關(guān)王妃的清白!”
守衛(wèi)一聽,撤了佩刀,親自進屋稟報。
不一會兒,守衛(wèi)就走了出來,朝著她點了點頭。
簡蘿這才小跑著進入屋子,跪在地上,臉色慌張,“不好了王爺,這南無寺中的和尚有問題!”
段君墨微微蹙眉,看向她。
簡蘿趕緊一五一十地說了起來,“適才沁妃和王妃都在佛殿祈福,可中途,有一個和尚過來添了燈油,接著,沁妃和王妃都開始臉紅髮熱,體內(nèi)還有一股燥熱感,沁妃覺得熱,於是就先回了屋子,想換身衣服再去,可是回到屋子以後,她才發(fā)現(xiàn)這種感覺是怎麼回事,心中頓覺不妙。”
她緩了一口氣,“沁妃想到王妃還在佛殿裡,便立刻讓奴婢來通知王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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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見一道黑影閃過,她定睛一看,屋子裡哪裡還有王爺?shù)纳碛傲恕?
她站起身,慌忙跟著追了過去。
少時。
段君墨飛快地趕到了佛殿,看到眼前這一幕,劍眉一緊。
只見鳳靈夜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團之上,手持銀針,緩緩地扎進自己手腕中,似乎在阻止藥性蔓延。
聽到腳步聲,她猛地回了頭,見是段君墨,她立刻就站了起身,快步走到他身邊,臉色深沉,“王爺,這南無寺有古怪,適才有一個和尚過來添了燈油,然後我和沁妃妹妹就感到一陣異樣感,沁妃妹妹說她熱,想回去換身衣服,讓我在這裡等她,我不疑有他,便繼續(xù)打坐祈禱。”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面色微白,“我意識到不對,便利用銀針減緩體內(nèi)的異樣感,接著沒多久,那個和尚就找到了我,問我有何吩咐,我說沒事,他見我神色清明,便退了下去,我看了一下他離開的方向,好像是前往沁妃妹妹的屋子,可我體內(nèi)餘毒未清,又不敢貿(mào)然追上去......”
段君墨雙眸一沉,當(dāng)即又趕往莊南煙的屋子。
簡蘿心知出了大事,看向鳳靈夜,只見她眉目清冷,哪裡還有慌亂的模樣,隨即怒聲問道:“你對我們沁妃做了什麼?!”
當(dāng)初桃夭找到她並加以威脅,爲(wèi)了不讓自己的醜事敗露,她這纔將沁妃的計劃告訴了她,而桃夭也沒說什麼,只跟她要了一顆解藥。
她原以爲(wèi),這一次沁妃的計劃頂多失敗,可經(jīng)過鳳靈夜這麼一繞,她忽然覺得事情開始變得更糟了。
“於其在這裡質(zhì)問旁人,倒不如自己去看。”鳳靈夜嘴角含笑,雙眸卻是冰冷的。
簡蘿氣得跺腳,不再跟她理論,當(dāng)即轉(zhuǎn)身跑向莊南煙的屋子。
經(jīng)過這一鬧騰,整個南無寺的僧人都驚醒了,主持聽聞出了事,也是披著僧袍就趕了過去。
當(dāng)簡蘿和鳳靈夜趕到時,一切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只見地上躺著一個赤裸的男屍,正是適才添燈油的和尚,他嘴角掛著一絲血,雙眼微睜,倒在地上,一劍斃命,胸口處不斷滲透出泊泊鮮血,幾乎要淹沒了半個屋子。
牀頭處,莊南煙蓬頭垢面,臉頰掛著兩行淚痕,雙眼麻木,臉色慘白,渾身裹著被子,被段君墨緊緊摟在懷中。
段君墨額頭青筋若隱若現(xiàn),抱著莊南煙的手指指節(jié)發(fā)白,面色陰沉得可怕,彷彿遏制體內(nèi)滔天的怒火。
沒多久,南無寺的主持和大師們也趕到了,看到這屋子裡觸目驚心的場景,悲憫的雙眸一閉,只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淨(jìng)慈方丈,是否應(yīng)該給本王一個交代?”段君墨眸底漆黑冰冷,低沉的嗓音讓人不寒而慄。
主持走了過去,無奈地?fù)u了搖頭,大手一揮,“立刻下去徹查!”
非禮勿視,說完,他們便退出了客房。
鳳靈夜也準(zhǔn)備退出房門,正欲轉(zhuǎn)身時,眼角餘光忽然瞥到了一抹殷紅,她不經(jīng)意地定睛一看,居然有點像女子的落紅!
這怎麼可能?
她目色微驚,只覺難以置信,可忽然想到每當(dāng)她提及房事時,莊南煙臉頰總會浮現(xiàn)出一抹自然的紅暈,並不似僞裝,以及前往夏蓮山莊的路上,莊南煙的欲言又止。
莊南煙身子好,段君墨又寵愛她,二人相處也快有小半年了,她的肚子裡怎麼會毫無動靜?
這一抹殷紅,彷彿證實了鳳靈夜一直以來的疑惑。
難道段君墨當(dāng)真就沒有碰過她,外面?zhèn)餮缘膶檺郏皇橇碛须[情,而他的心裡其實裝著的,只有一個人?
此時,鳳靈夜有些凌亂,她又看了一眼死在地上的和尚,也許牀上的那抹落紅,只是段君墨一劍刺入他心臟的時候,濺出來的鮮血呢?
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一個和尚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了過來,朝著段君墨稟報道:“主持讓王爺、王妃和沁妃移步大廳。”
他話音剛落,被段君墨摟在懷中的莊南煙忽然尖叫了起來,彷彿受到了刺激,聲色尖利,眼淚又撲簌簌地流了下來,“我不去,我哪兒也不去!王爺,你莫要離開南兒......”
段君墨緊緊抱著她,不斷柔聲安慰著,手掌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哪裡還有剛纔的盛氣凌人,“你放心吧,本王哪兒也不去,就一直陪著你。”
鳳靈夜靜靜地看著他,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縱然心中沒有愛,卻也能讓他變得如此溫柔多情?
段君墨安撫好了莊南煙,這才讓簡蘿爲(wèi)她穿好衣服,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帶著她,一起來到了大廳。
大廳之中,主持和方丈大師們各坐兩旁。
段君墨坐在上首,旁邊的位置自然留給了莊南煙,鳳靈夜便坐在了主持的對面。
此時,佛殿已被人查了一個遍,果然翻到了藏在供桌下面的燈盞。
只是如今那名和尚已死,死無對證,加之整個事件的經(jīng)過,以及這個罪證,都統(tǒng)統(tǒng)指向了他。
支持整理了一下,陳述道:“孽障凡心未泯,膽大包天,竟對王妃和沁妃圖謀不軌,罪大惡極,已嚴(yán)重侵犯南無寺清規(guī),現(xiàn)本主持在此宣佈,將這孽障逐出我南無寺,念在他已身亡,屍骨便由王爺自行處決。這孽障犯下滔天大罪,是我南無寺教導(dǎo)無妨,令兩位王妃受辱,本主持願意接受王爺?shù)娜魏翁幹茫 ?
說完,他脫下袈裟,雙手合十,跪在了段君墨面前。
段君墨冷冷地看著他,如同看著一隻將死的螞蟻,手指緊緊握著椅子扶手,雙眸漆黑而懾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wèi)一切即將塵埃落定時,莊南煙突然站了起來,雙眼凌厲地瞪向鳳靈夜,並狠狠地指著她,“王爺,這一切都是王妃主謀,與淨(jìng)慈方丈並無干係!”
她這一句話,如同一道地雷,瞬間在大廳裡炸開了鍋。
鳳靈夜卻是不徐不疾,“沁妃妹妹講話,可要講求真憑實據(jù)。”
莊南煙看向簡蘿,“將我客房裡的茶水拿來。”
簡蘿沒有含糊,立刻下去將茶壺提了過來,其實她也在懷疑,她給鳳靈夜的藥和莊南煙的藥明明就是一樣的,爲(wèi)何鳳靈夜有效,而自己主子卻失效了。
如今莊南煙這麼一說,她便恍然大悟,也許是鳳靈夜暗中在茶水裡動了手腳。
很快,簡蘿將茶壺提了過來,並將之交給了主持。
主持沒有含糊,立刻宣大夫過來檢查。
在此期間,莊南煙望著一臉淡然的鳳靈夜,聲淚俱下,“姐姐爲(wèi)何要藉著這僧人陷害侮辱我?”
“願聞其詳。”鳳靈夜臉色微沉。
莊南煙眼眸悽傷,語氣卻很鎮(zhèn)定,“油燈確實有問題,可也不代表是這僧人動的手腳,他只是你鳳靈夜的替死鬼罷了!你提前在油燈裡添了異物,使得你我二人悉數(shù)中毒,接著我回屋以後,喝下你早已備好的茶水,前後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你就將僧人安排到了我的客房,心思縝密,其心可誅!”
段君墨劍眉緊鎖,看向鳳靈夜,鳳眸深沉而複雜。
“故事編得很好。”鳳靈夜輕輕一笑,杏眸清雅,“油燈是不是我動了手腳,這個還需要細(xì)查,茶水中是否有東西,這個結(jié)果還未出來,妹妹就這般狗急跳牆地污衊我,是不是太過草率了?”
莊南煙眼眸一沉,差點原形畢露,見段君墨還在身旁,只得剋制住自己的怒火,深吸了一口氣,憂傷道:“姐姐巧舌如簧,可事實勝過雄辯。”
她話音剛落,那邊大夫就查出了結(jié)果,端著茶水,朝著段君墨稟報道:“王爺,這茶水只比平時更濃郁了一些,並無不妥。”
此話一出,振振有詞的莊南煙忽然白了臉,就連簡蘿也震驚得呆在了原地。
這怎麼可能?
主子吃下解藥時,只喝了一口這茶水,爲(wèi)何就淡化了解藥的功效?!
二人不知,可鳳靈夜知道。
從簡蘿口中得出這個計劃時,她便想到了這個辦法,無聲無息,還能讓莊南煙百口莫辯。
除非她自己承認(rèn)喝下了解藥,只是被茶水淡化了,否則她適才的假設(shè)統(tǒng)統(tǒng)都是她自己的臆測。
很快,莊南煙也猜到了這個事實,她怎麼就沒想到鳳靈夜懂醫(yī),能夠輕而易舉就改變了藥物的功效?
可箭在弦上,又不得不發(fā),她起身,當(dāng)即跪在段君墨身下,拿出一方絲帕,梨花帶雨地哭道:“王爺,你要相信南兒啊,當(dāng)初那僧人來到南兒的客房,說是南兒掉了一方絲帕,王妃讓他送過來。可見這一切,都是王妃主使的!”
段君墨看向她手中的絲帕,確實是她經(jīng)常用的那一塊。
鳳靈夜聞言,輕笑了一聲,“妹妹走後不久,那僧人也來了佛殿,說是妹妹說的,佛殿有些熱,讓他過來問問我有沒有什麼吩咐,不知妹妹可對他說過這句話?”
莊南煙拼命搖頭,彷彿含了莫大的冤屈,“姐姐,爲(wèi)何事到如今,你還要將惡名推向我。我回到屋子以後,便察覺到異樣,來不及顧及我自身,便讓簡蘿去往王爺客房,趕去救你!”
如今僧人已死,死無對證,怎麼說都可以。
“既然如此,那就是僧人兩邊都說了謊,妹妹又憑什麼要將罪名推給我呢?”鳳靈夜沉著而冷靜,杏眸冷淡。
莊南煙抵死不承認(rèn),抓住段君墨的手,雙眼紅腫,哭得我見猶憐,“王爺,你要爲(wèi)南兒做主啊!南兒是被人陷害的,王爺不信問問主持,那僧人平日裡是怎樣的人,又怎會突然起了這樣的歹心,竟然冒死動王爺?shù)娜耍浚 ?
如今事情很明朗了,可她就是要拉鳳靈夜下水。
而段君墨也不傻,他也看出了事情的真相,這一切都是莊南煙使了計,但鳳靈夜卻利用她的計謀,將她推入了萬劫不復(fù)的境地。
主持不敢妄言,跪在地上,沒有說話。
鳳靈夜穩(wěn)穩(wěn)地坐在原位,杏眸筆直地對上段君墨的眼,清明而秀麗。
莊南煙見段君墨猶豫,上前緊緊抱住他的膝蓋,再度加了一把火,眼中盈滿淚水,“王爺,瑤姐姐當(dāng)初出事時,她就告訴過南兒,她倒了,王妃的下一個目標(biāo)就是我,南兒一開始還不信,如今瑤姐姐死了,輪到了南兒,王爺也要眼睜睜地看著南兒死在你面前嗎?!”
段君墨鳳眸一緊,緩緩看向鳳靈夜,目色幽暗,薄脣微啓,渾厚黯啞的嗓音低沉而決然,“將王妃暫行關(guān)押,明日一早立刻押往王府地牢。”
一字一句,猶如一把利刃,狠狠將他建立在她心中的信任一刀割斷!
她笑了。
眉眼如花,神色悽美而哀傷。
她微微勾起的脣畔,似黃昏中最後一抹殘陽,冷豔動人,卻毫無笑意。
那是她對他最後的期待,已然被他親自斷送。
守衛(wèi)將枷鎖釦在她身上,一如他當(dāng)初闖入夏國都城,帶著強兵強將攻入皇城,一路燒殺搶掠,那把枷鎖也是這樣落在她肩上,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莊南煙回頭看向她,淚眼迷離,隱隱約約中,她勾起了一抹放肆的笑,是那樣得意和自信,猶如一條饜足的蛇。
鳳靈夜看著她的笑,忽然想起了段君墨說過的那句話,她動誰都可以,唯獨不能是莊南煙!
可別人都已經(jīng)伸手打你了,你還能傻傻站著任由人抽你耳光嗎?
不能!
至少她鳳靈夜做不到!
她狠狠瞪向段君墨,雙眸寒冷,猶如一隻發(fā)怒的獸,犀利而懾人。
段君墨看著這樣的鳳靈夜,忽然感到了一種恐懼,就算在戰(zhàn)場上,他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可自己恐懼的是什麼,他又說不出來。
直至鳳靈夜不再看他一眼,任由守衛(wèi)帶走自己,消失在大門外,他才猛地明白過來,自己恐懼的是......失去她。
莊南煙雖敗尤榮,因爲(wèi)段君墨沒有像處決席雪瑤那樣,將她貶爲(wèi)通房丫鬟,反而是將成功翻盤的鳳靈夜狠狠治了罪。
得了他的心又怎樣?
在面對選擇時,他一樣會毫不猶豫地維護她!
這一夜,莊南煙恃寵而驕,不顧佛門清規(guī),毅然將段君墨留在了自己房中。
柴房中,鳳靈夜戴著枷鎖,孤身一人睡在枯枝幹草上,神態(tài)已經(jīng)平復(fù)。
從前,她總以爲(wèi)自己能兩全,既能維護好與皇上的關(guān)係,又能與段君墨和平共處,救出鳳母的同時,儘量不要損害他的利益。
如今看來,她的顧慮是有多可笑。
同一屋檐下的人,只有敵人和朋友,哪裡會有什麼陌生人?
透過狹小的窗欄,她看向夜空的彎月,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的嘲諷。
他美人在懷,她卻獨坐牢房,而她這隻螞蟻,竟還曾經(jīng)考慮著大象的安危。
這一夜,難以入眠。
翌日。
隊伍押著鳳靈夜,將她關(guān)在單獨的馬車中,搖搖晃晃地回了京城。
一回王府,守衛(wèi)就將她押送到了地牢。
桃夭跑回秋楓苑,將事情的經(jīng)過完全轉(zhuǎn)告給了鳳錦繡。
鳳錦繡一聽,當(dāng)即慌了神,“這可怎麼辦,那地牢森嚴(yán),咱們的人又進不去,更不知道里面的情況,要是二妹在裡面有個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啊?!”
“你快去百善堂找太子,他也許在那兒,”桃夭出著主意,“實在不行,讓小月趕快回來,她會武功,若有什麼意外,就立刻讓她闖進去!”
“好!”鳳錦繡沒有耽擱,首先去了一趟百善堂,可是這幾日段懿軒都在皇宮協(xié)助皇上批閱奏摺,根本沒有時間去百善堂,於是她交代宮姬月立刻回府。
來到宮門口,她說明自己的身份以後,表示想要進宮見太子,結(jié)果直接就被皇城守衛(wèi)給哄了出去。
實在沒有辦法,她只好去了一趟太子府。
太子府的侍衛(wèi)一聽她是鳳靈夜的姐姐,想起段懿軒從前吩咐過,只要是鳳靈夜來找,一概不予批奏,直接請進府。
可是現(xiàn)在太子不在,他只好回道:“太子去了皇宮,不到傍晚恐怕回不來。”
“太子回來以後,麻煩你給他傳個話,就說我二妹出事了,讓他立刻來王府救她!”鳳錦繡著急地交代道。
侍衛(wèi)沒有含糊,點了點頭,“鳳姑娘放心吧,我一定傳給太子。”
忙了一大圈,結(jié)果誰也沒有找到,鳳錦繡感到氣餒,只得默默地回了王府。
重建的佛堂底下。
鳳靈夜被關(guān)在一座鐵牢中,沒有窗戶,只有一盞昏暗的油燈,光芒微弱到只能照亮燈座。
她蹲坐在牆腳,雙手放在膝蓋上,一頭青絲有些凌亂,神情漠然。
沒多久,只聽上方傳來“哐當(dāng)”一聲解鎖聲,接著,便是一陣不徐不疾的腳步聲。
來人一邊走,一邊打量著這裡面的環(huán)境,嘴裡不斷髮出“嘖嘖”的聲音,清高而冷漠,尖酸刺耳。
走到地牢前,她看了一眼蹲在裡面的鳳靈夜,使了一個眼色給獄卒。
獄卒猶豫著,“沁妃,這不太好吧?”
莊南煙將目光冷冷地投向他。
他心下一哆嗦,趕緊將牢門打開了。
“你退下。”她又淡淡地說了一句。
獄卒看了一眼鳳靈夜,又看了一眼她,這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莊南煙一手扶著牢門,一雙好看的眼微微含笑,卻不再溫柔賢淑,只有清冷和倨傲,“鳳靈夜,這地牢和南無寺的柴房比,哪個要好些啊?”
鳳靈夜靠在牆頭,閉目養(yǎng)神,沒有回話。
看著她故作冷淡的樣子,莊南煙嗤笑了一聲,“依我看,還是你曾經(jīng)剛?cè)胪醺畷r,住了一晚的狗棚更好吧?”
“身下,不痛了?”只見鳳靈夜幽幽地睜開了眼,不痛不癢地來了一句。
瞬間,莊南煙的臉就變得漆黑無比,本性也暴露無意,當(dāng)即尖著嗓子罵了一句,“賤人,你還敢重提這事!”
鳳靈夜沒有搭理她,將目光轉(zhuǎn)向了一邊。
莊南煙怒火被點燃,厲聲道:“將她綁上刑架!”
簡蘿看向雲(yún)淡風(fēng)輕的鳳靈夜,心中雖然害怕,但這次是王爺做主將她關(guān)押起來的,她們只是過來按理審訊,於是看了一眼身後的兩名壯漢。
兩名壯漢迅速進入牢房,拎起鳳靈夜就拖了出來。
刑架擺在地牢中央,底部是一池污水。
因此鳳靈夜被綁上去以後,下半身便泡在了寒冷的地下水裡,當(dāng)即凍得微微顫了一下。
莊南煙眼裡閃過一絲陰冷,退後一步,“給我打!”
壯漢立刻拿起刑架旁,一條帶倒刺的鞭子,二話不說,狠狠抽向鳳靈夜。
身體一陣痙攣,鳳靈夜拼命咬住牙齒,硬是不讓自己哼一聲。
莊南煙卻是發(fā)出一陣輕笑,“想不到你還挺有骨氣。”
說著,她又看了一眼兩名壯漢。壯漢繼續(xù)開始抽打。
不一會兒,鳳靈夜的白色裡衣便已被鮮血染紅,倒刺勾破的衣衫下,是翻出的血肉,觸目驚心,血水順著她的衣襟,緩緩流到了池子中。
每抽打一下,她的身體就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捱了多少鞭,只知道視線開始模糊時,他們才停了手,然後從池子裡舀了一桶水,直接倒在了她身上。
池水裡面放了鹽,當(dāng)即就像無數(shù)只蟲子,狠狠撕咬著她的每一寸肌膚。
她面部緊繃,雙眼冰冷,打溼的長髮貼著臉頰,拳頭緊緊握在一起,渾身因爲(wèi)疼痛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莊南煙看著她痛苦的模樣,燦然地笑了起來,“鳳靈夜,你昨夜反擊我的時候,可想過今天的下場?”
鳳靈夜知道,自己反脣相譏,只會引來她更惡劣的報復(fù),可不說話,她也會毫不留情地羞辱踐踏自己。
她昏昏沉沉的腦袋想了想,還是留口氣,萬一有人來救自己的時候,就差她這口氣呢?
莊南煙見她不語,心中怒火難消,果然如鳳靈夜所料,她親自拿起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她身上,一邊發(fā)泄,一邊怒問道:“昨夜是不是你慫恿那名僧人闖入我的房間,是不是你故意將茶水淡化了藥效!”
鞭子抽在肉上的聲音,有些沉悶,又有些沙啞,“噼噼啪啪”的,有些滲人,讓人頭皮發(fā)麻。
鹽水浸泡過的傷口,再被這麼一抽,愈發(fā)讓人痛得撕心裂肺。
縱然手腳已經(jīng)發(fā)軟,她卻沒有絲毫停下的意思。
尤其是回想起昨晚被段君墨撞見時,他看到自己與僧人茍合時的愕然神色,她愈發(fā)變得瘋狂而難以控制。
“爲(wèi)什麼是你?!爲(wèi)什麼是你!爲(wèi)什麼......”
她雙眼通紅,兇惡的眼,淚流滿面,“他愛的人,爲(wèi)什麼偏偏就是你!鳳靈夜,爲(wèi)什麼你不去死?!”
衣衫盡毀,血肉模糊。
鳳靈夜看著眼前這個失控又殘忍的女人,只覺她可悲又可恨,嘴角微微一揚,聲音沙啞難聽,就像指甲滑過生鏽的鐵板,“他愛我,又怎樣?”
他愛她,還不是將她關(guān)入地牢,讓她生死由命?
他愛她,還不是一次次地助紂爲(wèi)虐,而無動於衷?
他愛她,卻不能爲(wèi)她撐起一片天,抵不過他的稱帝大夢,甚至還抵不過他種下十里桃林的莊南煙!
可這些,莊南煙不會懂,因爲(wèi)她要的,不是他的承諾,更不是他的維護,而是她奢求又永遠也得不到的回報。
“你不要,那就給我!”莊南煙歇斯底里地喊著,扔掉長鞭,直接跳下水池,拔掉頭上的簪子,一把劃向她的臉頰。
慘白的臉,從眉間到下巴,一條鮮紅的血痕,赫然印在了她的臉上。
鳳靈夜已然覺察不到痛意,她只覺臉上溼溼黏黏的,眉頭上滲出的血珠滴到了她的眼裡,世界瞬間一片猩紅。
她眨了眨眼,茫然而無措。
只見莊南煙手執(zhí)染血的金簪,在那兒放肆地仰面狂笑,笑聲瘋狂而沙啞,指著她,極盡嘲諷,“這一下,我看他還怎麼愛你,你又怎麼勾引這世上的男人,怎麼討得太子殿下的歡心!”
兩名壯漢,麻木地看著。
簡蘿死死盯著鳳靈夜醜陋恐怖的臉,心中大快。
與此同時。
還在御書房瀏覽奏摺的段懿軒,只覺心緒不寧,便和皇上告了假,提前回了太子府。
守衛(wèi)一看是他,立刻將鳳錦繡的話轉(zhuǎn)達給了他。
他面色一沉,迅速讓青染帶著自己,趕往王府。
而此時的秋楓苑中,大家還在等著段懿軒,可宮姬月見府裡實在是太過平靜,心裡不由得起了疑惑,於是立即讓桃夭前往蘭香閣一趟,觀察一下莊南煙的動靜。
沒多久,桃夭便去而復(fù)返,面色蒼白,“不好了,聽蘭香閣裡的人說,沁妃早就去了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