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睿先是仰天狂笑,轉(zhuǎn)而又流出了淚水。
我們每個人都是糾結(jié)的動物,這一點,誰都不例外。
看到街上有人被毆打,我們幻想著上前幫忙,可又懼怕自己挨打。看到有人偷別人的錢包,我們希望出聲制止,可又擔心小偷身上那把明晃晃的刀。看到老公打老婆,我們可渴望阻止家暴,卻又怕輿論的流言蜚語。
那些敢于站出來阻止的人固然是勇士,可也未必要苛責那些沒有第一時間站出來的人。他們勇敢又膽小,他們偉大又懦弱,至少他們不是壞人。
對于高睿來說,這個問題困擾了他很久。
他恨張校長暗地里做出如此豬狗不如的事情來,同時他也很自己竟然會接受這種人帶給自己的好處并且心安理得的接受。面對變本加厲的張校長,高睿突然在此刻突然想起了馬丁路德金在《伯明翰監(jiān)獄來信》中的話:
我們這一代人終將感到悔恨,不僅因為壞人可憎的言行,更因為好人可怕的沉默。
于是在這個夜里,在目睹了一具無頭尸體飛落到自己面前的這一刻,高睿決定行動。
他的選擇不是報警,卻是以暴制暴。
于漆黑的夜里,高睿似乎看到了被張校長壓在身下默默流淚的女老師,似乎又看到了女老師被侵犯后慟哭求自己不要報警的情景,似乎看到了張校長潛入胡佳佳的房間中對胡佳佳做猥褻之事的畫面。
高睿跟著走下了那個下水道。
扛著一具尸體的張校長走的很慢,高睿則是緩緩的跟在他的身后。每走一步,高睿要殺了張校長的心就更堅定一分。黑夜給了高睿黑色的眼睛,而這雙眼睛,此刻正死死的盯著前面的張校長。
“蹬蹬蹬。”
高睿故意將自己的腳步踏的很響。
“誰?什么東西?”張校長驚恐的聲音傳了出來。
可當張校長回頭去看的時候,身后是一片的黑暗,什么東西都沒有。無盡的下水道的一端,似乎是吞噬一切物質(zhì)的黑洞,放眼皆是虛無。
“蹬蹬蹬。”
聲音還在繼續(xù),在下水道中形成了回聲,一波又一波的蕩漾在這個漆黑惡臭的環(huán)境之中。張校長的心已經(jīng)提到了嗓子眼上,他放下了身上扛著的無頭的尸體。他將手上的刀緊了緊,站在原地,聽著不遠處傳來的動靜。
張校長和這個聲音僵持了一段時間。
“媽的!”張校長給自己壯膽:“連人都殺了,我還怕鬼?”
說著,張校長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一步。
兩步。
那聲音的來源是一個岔口,張校長再次握緊手上的刀。他和岔口只有一個身位的距離,他停了下來。張校長側(cè)耳聆聽,可那聲音也停了下來。足足有三分鐘,沒有絲毫的動靜。
張校長暗笑:“估計是什么老鼠,都是自己嚇自己。”
他這樣想著,決定往回走去。
下一刻,一個人出現(xiàn)在了張校長的背后。
他的手里拿著一個馬克杯。
張校長的刀掉落在了污水里,張校長也滾落在了污水里。
高睿下了死手,他用馬克杯在張校長的后腦勺上重重的砸了幾乎有七八下。
直到馬克杯的把手斷裂掉落,高睿這才松了手。張校長被砸第一下的時候就已經(jīng)暈倒了,他甚至沒有來得及說出一句話。
張校長的腦漿和鮮血噴濺了高睿滿臉。
高睿這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脫力,他虛弱的躺倒在張校長的身邊。高睿這個時候才明白,其實殺人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他并不后悔,這次張校長錯殺了別人,可當張校長意識到自己殺錯人的時候,未必不會二次殺人。
可現(xiàn)在,張校長永遠做不到這一點了。
像是只有五分鐘,又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高睿就這樣靜靜的躺在下水道中,他忽然發(fā)現(xiàn),只要人的心情平靜了,外界無論多么糟糕的環(huán)境,都好的不得了。他的內(nèi)心從沒有像此刻一般安心過,他再也不用自己一個人背負著那樣的道德煎熬了。
他做了他認為應該做的事情,他問心無愧。
張校長殺了那個假冒的胡佳佳,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而如果張校長從此失蹤了,那么一切的調(diào)查矛頭就會指向張校長,到時候人們就會發(fā)現(xiàn)張校長的本質(zhì),就能查出張校長就是威脅胡佳佳的變~態(tài)狂。
到時候警方就會得出一個結(jié)論:張校長殺了酷似胡佳佳的人之后畏罪潛逃。
高睿快速的將日后案子的走向過了一遍,只要一天找不到張校長,那么這案子就只能定性為這樣。到時候自然也不會懷疑到自己的身上來,簡直是完美的計劃。
于是高睿背著張校長的尸體走到了下水道的盡頭,那里已經(jīng)是郊區(qū)了。
他爬到了山上,用那把刀挖坑。由于刀太窄,所以高睿沒有辦法挖一個大坑,況且,他還要趕著回到家里,否則胡佳佳定然會懷疑他。所以高睿僅僅挖了一個能將張校長尸體埋進去的坑,將尸體埋好后,將刀隨手拋到遠處,就匆匆的趕回了家里。
他沒有想到,張校長的尸體竟然這么快就被發(fā)現(xiàn)了。
他也知道,一旦發(fā)現(xiàn)了張校長是被人謀殺的,那么很快就會懷疑到自己的頭上,況且,刀和張校長身上都有他的指紋,用不了多久就能破案。于是,他決定來自首。
解剖室里。
“的確,我在張校長的衣服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人的指紋。”關(guān)增彬說道:“剛才對比了一下,果然是高睿的指紋。而且張校長頭部的鈍器擊打的痕跡的確像是杯子一類造成的,如果能找到那個馬克杯,就能對比了。”
“告訴警方分成兩隊,一隊到下水道尋找馬克杯,一隊到那個山上尋找那把刀。”我對小劉說道:“我?guī)Ц哳Hスさ兀尷蠌堫^看看是不是這個人。”
我們分頭行動。
高睿特意讓我到他和胡佳佳合租的公寓去取一件衣服,那是他那天晚上去工地穿著的衣服。雖然他知道老張頭一定看到了自己的衣服樣式,但因為這件衣服是胡佳佳買給他的,所以他沒有扔。
我嘆口氣,看著高睿說道:“要不要一起去,這可能是你們最后一次見面了。”
“不了。”高睿的聲音很輕。
“高睿讓你來取衣服?”當我說明來意的時候,胡佳佳有些疑惑的說道。
“是啊,就是你送他的那一件。”我笑著說道:“我和他簡直是一見如故,他在
我家打游戲上癮了。”
胡佳佳拿出了衣服,臉上有些落寞:“張校長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了,兇手落網(wǎng)也是遲早的事情,我們也不能住在一起了。你見到他,告訴他回家一趟,我有話和他說。”
“好。”我淡淡的說道。
是啊,跟蹤狂都死了,以后也沒人騷擾胡佳佳了。況且高睿是兇手,自然要接受法律的懲罰。只是這樣的事情我還是不忍心和胡佳佳去說,畢竟自己心愛的男人竟然是一名殺人兇手,況且很大程度上是為了自己而殺人的。
這要人怎么開口?
“對了。”我接過了衣服,開口詢問道:“五天前晚上,高睿是不是出去過,很晚才回來?”
胡佳佳疑惑了片刻,顯然不懂我為什么會問出這個問題,不過她還是如實回答道:“是啊,他說他出去一下,結(jié)果很晚才回來。回來的時候,他這件衣服都臭了。他說他不小心摔倒在了路邊的臭水溝里,這衣服還是我給他洗干凈的。”
看起來高睿并沒有撒謊,一切都對得上。
“走了。”我說道。
“嗯。”胡佳佳站在門口,依靠在門框上,像是一個等人回家的小媳婦。
工地上。
“老張頭,你確定五天前的那個晚上,你看到的就是他么?”我對老張頭說道。
老張頭撓了撓頭說道:“看著倒是眼熟,這樣,你讓他演一下那天的動作。”
不等我說話,高睿已經(jīng)開始了演示。
“對對對!”老張頭拍著自己的大~腿說道:“錯不了,就是這個人。他的動作和那天的一模一樣,而且就是穿著這件衣服,跑不了!”
我加重語氣問道:“確定沒看錯?”
老張頭重重的點頭:“要是看錯了,你把我眼珠子挖了。”
“把高睿帶回去吧。”我對旁邊的人說道:“我在這等谷琛。”
我和老張頭一邊聊天,一邊等著下水道搜尋馬克杯下落的谷琛和其余的人手。
一個小時之后,谷琛灰頭土臉的走了上來,渾身散發(fā)著污臭,與此同時,他的手上抓著一個東西,那是一個斷了把手的馬克杯。
“找到了,就在之前我們發(fā)現(xiàn)尸體的不遠處。”谷琛說道:“我這輩子再也不想到下面去了。”
我們回到解剖室不久,那把刀也找到了。
關(guān)增彬?qū)@些證物進行了全面比對,比對之后發(fā)現(xiàn),刀的確是殺了張明亮的刀,馬克杯也的確是殺了張校長的馬克杯。兩件東西上的痕跡與死者的傷口完全一致,而且這兩件物品上的確都發(fā)現(xiàn)了高睿的指紋。
“人證物證俱在,殺人動機時間都有,況且他也來自首了,一切都對得上。”關(guān)增彬坐在解剖室的椅子上,呆呆的看著天花板:“鐵證如山啊!可這樣溫柔的高睿老師怎么能夠是殺人犯呢?你見過他上課的樣子的。”
谷琛補充道:“高睿這一年來,連續(xù)兩次被選為最受歡迎老師,學生們都說他的生物課生動……”
我用手揪著自己的頭發(fā):“可還是沒有解釋張校長到底是怎么躲在樓上而不留下血跡的,畢竟那么多的血。”
“張校長都死了。”關(guān)增彬郁悶的說道:“要不讓他托夢告訴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