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賓玉大書房看到任火雷發怒,舉劍砍向自己,側身躲過。說道:“世兄所為何來?”任火雷道:“匹夫自做之事,假做不知,還敢問人乎?”舉手又是一劍,駱賓玉又閃過,想到:“此事必定是賀氏誣賴我也。他醉后不辯真偽,故忿氣來斗。我如何得說分明。暫時躲避,待世兄酒醒再講吧。”任火雷又是一劍,又被駱賓玉躲避,趁空跑出。書房東山有一小火巷,駱賓玉將身子躲避其中,又想,“此地甚窄,世兄有酒之人,如果砍來,我無法躲閃。”隔壁是間茶房,不甚高大,駱賓玉雙腳一縱,縱上茶房隱蔽。任火雷是個酒后之人,手遲腳慢,頭重體輕,漏空甚多,不然,一連三劍,駱賓玉赤手空拳,哪里躲避的這么容易?駱賓玉躲避在火巷,并縱上茶房之后,任火雷沒有看見,只道 他躲避在客廳,仗劍趕往客廳去了。
這天余忠義在外邊游玩,也有許多朋友留下飲酒。他心中知道駱大爺未往王空會飲,未敢多飲,并沒有醉。回家時也有更余天氣,只當駱大爺在后房臥房內,就一直奔后邊來。及到臥房,看不見大爺在其中,自思道:“哪里去了?”正要出來找尋,忽然聽見前面一聲嚷,連忙出來,遇見任府家人們,問道:“前面因何爭吵?”家人道:“我家爺與你家爺不知道什么事情,家爺舉劍追趕,你家大爺不知道何處去了?”余忠義一聽,毛骨悚然,酒都唬醒了。說道:“此必王、賀二賊挑唆,任大爺酒后不分青紅皂白,故敢回家爭斗。倘若遇見大爺,一刀砍傷,如何是好?我還不前去幫助吾主,更待何時?”即便回到臥房,資金兇猛地自己的兩把斧子帶在身邊,放開大步,直奔書房而來。半路上忽然聽見有人喊:“余忠義,”他抬頭一看,看見駱大爺躲避在茶房,安然無事,方才放心。問道今日之事,駱賓玉跳下房,將自己日間賀氏如何調戲之事說了一遍,又說:“此定是賀氏惱羞成怒,任世兄回家,反誣賴我戲她,醉人不辯真假,憤怒持劍而來。”余忠義道:“自己妻子偷人反不自禁,尚以好人為匪。他既無情,我就無義,待小的趕往前邊,與他打個輸贏。”駱賓玉連忙扯住道:“不可不可,他是醉后不知道虛實,且待他醒來,慢慢言之未遲。今日一旦與之較量,將數年情誼付之東流了。”余忠義氣才稍平。
且說任火雷持劍尋找到客廳,沒看見駱賓玉,心中暗想:“這畜生看見我動怒,一定躲避去了師母房中,不免奔后面找他算了。”一直跑到駱太太臥房,看見太太伴燈而坐,手拿一本《觀音經》念誦,抬頭看見為余正千怒氣沖天,持劍而進,問道:“賢契,更深至此,有何話說?”任火雷雙膝跪下,不覺放聲大哭道:“門生此來,實該萬死。只是氣滿胸中,不得不然。”駱太太道:“有何事情,速速講來。”任火雷含淚,就將賀氏之言告訴了一遍。“實不瞞師母,門生今來,就是要 找那匹夫拼命!”太太只當駱賓玉真有此事,心中十分驚懼,道:“賢契,你且請回,這畜生自知理虧,此時不知道躲避在何處?老身在此,他斷無不來之理,等他來時,我親自將那畜生縛起來,送到賢契面前,殺剮存留,任賢契裁之。”任火雷聞到太太一番言語,無可奈何,說道:“蒙師母吩咐,門生怎敢不遵。既蒙師母、師尊授業之恩,何敢刻忘。只是世弟今日之為,欺我太甚,待他回來,望師母嚴訓一番罷了。既然如此,門生告辭。”收劍回身,回房安歇了。
駱賓玉走回母親房中,太太一見,大罵:“畜生,干此傷陰損德之事。”駱賓玉將賀氏到書房調戲之言說了一遍,余忠義又將昨夜王倫通奸一事稟告一番,太太方知其子被冤,說道:“承蒙你世兄情留,又賀氏日奉三餐,我母子絲毫未報。若以實情說出,賀氏則無葬身之地。據老身之意,拿繩子來,將你綁起來,跪在他門前請罪,我亦同去,諒你世兄必不見責了。”駱賓玉聽說:道:“母親之言,孩兒怎敢不依。只是那任火雷秉性如火,一看見孩兒,或刀或劍砍來,孩兒被縛,不能躲開,豈不屈死?”余忠義道:“大爺放心,小的也去,倘若他動手,小的豈肯讓他過門。”太太道:“余忠義之言不差。”即把繩子將駱賓玉背縛起來,余忠義暗藏板斧,同太太走到余正千房門首。那時天已經三更,太太用手叩門,叫道:“賢契開門。”那任火雷此時已經睡覺醒了,酒也醒了**分。晚間持劍砍駱賓玉的事早就忘記了。聽見師母之聲,連忙起來,不知道此刻到來有什么事,反而覺得一驚,開了房門,看見駱太太帶了賓玉,背綁跪在房門口,駱太太指著駱賓玉道:“這個畜生,昨日得罪了賢契,真真罪不容誅。此時老身特意將他綁了前來,悉聽賢契究處,老身斷不有怪。”駱太太這一番言語說了,只見那任火雷,頓時:
虎目中連流珠淚,雄心內難禁傷情。
駱太太一番話,任火雷才想起昨天的事情來,心里雖然有氣,但是一看駱賓玉五花大綁,跪在塵埃里低頭請罪,不覺流下淚來,連忙上前扶起,說道:“我與你數年相交,情同骨肉,從不相犯。昨晚雖愚兄粗魯于酒后,亦世弟所作輕薄,彼此咸當知戒,以后再不許提。今日之事,均無掛懷。”駱賓玉也含冤忍屈道:“多謝世兄海量,弟知罪了。”駱太太亦過來相謝,任火雷還禮不迭,吩咐丫環備酒款待師母。太太道:“天方三鼓,正當安睡。非飲酒之時,且老身年邁之人,亦無精神再飲。”任火雷不敢相強,親自送太太回房安歇。又到賓玉房中交談片刻,才回房安睡。賀氏接著道:“此事輕輕放過,太便宜了這個禽獸。”任火雷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他既然自縛跪門,已經知道理虧了。蒙師授業之恩,分毫無損,一旦與世弟較量,他人則道我無情,不過使他知道,叫他自悔罷了。”又道:“明日茶飯照常供給,不許略缺。”說了一會兒,各自安睡。第二日清晨,任火雷梳洗完畢,讓人請駱賓玉來吃點心,好預備王、賀來此會飲。
駱賓玉夜間跪門回房之后,負屈含冤,哪里能睡覺?翻來覆去,心中自忖道:“今日這事,雖然冤枉,乃世兄感謝父親授業之恩,未與我較量,但他心中必然疑惑,我豈還能在此居住?天明稟告母親,搬柩回南。但是明日又是世兄擺宴,王、賀來此會飲,必定邀請我同席。我豈肯與禽獸為友,又不好當面推托,如何不好?”又思道:“我昨日已經有傷酒之說,明日只是不起,推病更重,暗叫余忠義將人夫轎馬雇妥當,急切回南可也。”左思右想,不覺日已經東升,猛然聽見任府家人叫來吃點心,并議賀、王大爺會飲之事。駱賓玉道:“煩你秉復任大爺,說我傷酒之病比前日更重,尚未起來,產不能遵命,叫你家大爺自己陪吧。”家人回至書房,任火雷只當世弟昨日做了非禮之事,愧于見人,假病不起,也就不來強邀,吩咐家中預備酒席。
不多一時,王、賀二人到了,任火雷迎接至客廳,王倫問道:“駱賢弟還不出來?”任火雷道:“今天早晨已經著人邀請,他說害酒之病更甚于昨日,尚未起來,不能會飲。他既然推托,我不好再邀了。”王倫、賀秉中聽任火雷之言有三分疏慢之聲,知道賀氏行計了,賀秉中怕人見疑,不往后面會妹妹了,只在前面陪王倫。
駱賓玉起身梳洗,走進母親房中,母子商議回南之計。太太道:“先通知你世兄,再雇人夫方妥。如果先雇人夫,臨行時你世兄必定要款留,那時再退人夫,豈不枉費一番錢鈔?”賓玉道:“母親,話不是這樣說。若先通知世兄,他必定不讓我們回去,據孩兒之見,還是讓余忠義將人夫轎馬辦妥,諸事收拾齊備,候世兄赴王家會飲之時,不辭而別,省得他預先知道,又有不少纏擾,即使他責備我們不辭之罪,亦無大過。且我們不辭而別,世兄必定疑我、怪我,或者細想前日之事,并想孩兒素日之為人,道孩兒負屈亦未見得。若念念于其事,不能分其皂白,孩兒之冤終不能明,我清白受此**不美之名乎!”運太太聞子之言,道聲“使得。”就讓余忠義即時將人夫轎馬辦妥當,擇于三月二十八日 搬柩回南。母子商議的時候,是二十五日,計算還有三日光景,駱賓玉逢王倫家飲酒之日,推病不去,逢任家設席之日,推重病不起,任火雷因他輕薄,也就不十分敬重。賀氏恨不得一下子打發駱家趕快出門。雖然任火雷吩咐茶飯不許怠慢,但也早一頓、遲一頓,不準其時。駱太太母子含忍住了三日,終于到了二十八日了,要知道駱太太母子是否啟程回南,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