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理論
晚上學習課開始,大家最怕的就是學習課,說是學習實際一點都不輕松。班長會一邊‘講課’,一邊讓大家做馬步蹲、俯臥撐等運動,只要學習政治課,比班里各種訓練更累,班長不停的講,只要他不停下來,你就得不停地做著運動,受不了也得撐著。班長經常變著花樣給大家上這課,想上什么就上什么,有時候會講一些發人省思的話題,有時候念新報紙,有時候講故事,有時候講人生大道理,總之班長政治課一講就是一、兩個點,對大家身心都是一種考驗。
這幾天班長一直琢磨著如何給大家講一講服從命令聽指揮的故事,當然是針對弓旭這樣的刺頭。上次發生弓旭嚇唬人的事讓班長擔憂,這小子不但不服管教,還拗的很,一定要講個有啟發的故事,讓這幫沒有受過苦的孩子得到教育。
晚上學習的時間班長開口了:大家全體做單腿金雞獨立,我說什么時候停就什么時候停,每隔十五分鐘換一次腿,好。好,大家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現在全體單腿金雞獨立。今天我要給大家講一個關于猴子的故事。
科學家啊,把六只猴子關在一個籠子里,并在顯要的位置放了一串香蕉。實驗人員裝了一個自動裝置,一旦偵測到有猴子要去拿香蕉,馬上就會有水噴向籠子,而這六只猴子都會一齊淋濕。
首先有只猴子想去拿香蕉,當然,結果就是每只猴子都淋濕了。 之后每只猴子在幾次的嘗試后,發現莫不如此。幾個回合下來,再也沒有猴子敢接近香蕉了。于是猴子們達成一個共識:不要去拿香蕉了,以避免被水噴到。這時,科學家放走了一只猴子,又放進來一只新猴子。新猴子沒吃過水槍的苦頭,看見了香蕉,馬上想要去拿,結果,可憐的猴子被其他五只猴子一頓撕打。新猴子嘗試了幾次,被打的滿頭包,依然沒有拿到香蕉。雖然他不明白為什么不讓它吃香蕉,但知道這個香蕉不能動,動了就會挨揍。后來實驗人員把其中的一只舊猴子釋放,又換進去一只新猴子。這猴子看到香蕉,很興奮,也是迫不及待要去拿,當然,一如剛才所發生的情形,其他五只猴子把新猴子一頓臭扁。而打的最兇的、最賣力的,居然是剛才那只被打新猴子。做個不恰當的比喻,這就像老兵欺負新兵,或是媳婦熬成婆。因為它被打過,所以這次總算可以打其他猴子了,所以它打的最狠,算是出了一口惡氣。這只新猴子試了幾次總是被打的很慘,只好作罷。后來慢慢的一只一只的,所有的舊猴子都換成新猴子了,籠子里的六只猴子都不在是原先的六只,也沒有被水噴擊過,可是大家都不敢去動那香蕉,但是他們都不知道為什么,只知道去動香蕉會被猴扁。之后,把這幾只猴子的一只換一個新猴子,新猴子看到香蕉,馬上想去拿,結果依然是被一頓暴打,幾次下來后,這只新猴子也不敢去取了。科學家繼續做著實驗,結果如上。班長講完故事后,意味深長地問大家:
“知道為什么講這個故事嗎?”
“知道”。有人附合著說道。
“好,我問一下弓旭,我為什么講這個故事給你們聽?!?
弓旭賴洋洋地說道:“很簡單,無非就是讓我聽話,像猴子一樣,不管我們是新來的,還是早先來的,一如老兵打新兵,不管你做什么,必須服務大家意志。班長,實際我們已經都很聽話了。你為什么要讓我們像猴子一樣,為什么非按照以前的老辦法執行,實際這么做你也不知道對還是錯,無非就是循規蹈矩罷了。”
“少給我扯蛋,就你聰明。我看你啊,就屬于不聽話一類的,死狗不扶上臺盤秤。你不僅不聽話而且還不用功,不僅不用功還理論一套一套的,不僅理論一套一套的,還……”班長把話題指向了弓旭。
弓旭趕緊打斷班長話說道:“得,班長,我只說了兩句,你就來訓我半天,怎么是我一套一套的。我說什么你都覺得不對,你都不愛聽,總感覺你事事與我做對,那我不說好了?!?
“是我和你做對,還是你和我做對,我說什么你都不聽,怎么成了我和你做對。你要知道,不把你們惡習改掉,一旦打起仗來,吃虧的是你們。人,就得像剛才講的猴子,要有一種同仇敵愾的精神,誰犯了錯誤,不管你是否明白原因,一定要服從領導管理,服從大家意志,必須步調一致,這樣打起仗來才能得勝。為什么平時訓練你們不要有個人思想行為,不能個人主觀意志太濃,就是為了將來有備有無患。因為這是部隊,我們可能隨時都會上戰場,我們代表是國家,不代表你個人。如果代表你個人,你們怎么做,怎么想我都不管,但你代表了國家,你的一言一行,你的所有舉動,可能會影響著祖國千千萬萬的人。我要你們出去后個個都是好漢,讓人說起來是三班長的士兵,會豎起大母指夸你們。不要提起是三班長的人,讓人發出鄙夷的眼神”。班長又滔滔不絕地講開了,大家都知道班長政治理論是一套一套,不一定就會講到哪里,講到哪里都會一講就是半天。有好多人早就支持不住了,腿已經全部麻木失去了感覺,汗水開始滴噠滴噠往下掉。班長不把他的理論學習課完,是不會讓大家結束訓練的。接著班長又口若黃河地講開中越自衛戰爭,班長不講一、兩個小時不會結束他的政治學習課的。
“在中越自衛反擊戰斗中(突然有人笑了),笑什么?我不就說了一句‘自衛’(‘**’諧音)有那么好笑嗎?小小的年紀思想怎么能就那么復雜?!?
班長理了理思緒說:“那是中越反擊戰斗中發生的事,戰爭自古都是慘烈的,我的一個同學下連隊時間不長,就趕上換防,他所在部隊開拔到前線。在貓耳洞的日子極其艱難的歲月,洞里潮濕陰暗,渾身奇癢難受,加之好久不能洗澡,更是難受。大家只能把衣服全部脫掉,否則穿著衣服會沾掉身上一層皮的,甚至**都會受損爛掉。我的同學李曉然是我在高中縣城讀書的同班同學,非常愛干凈,一笑眼睛瞇成一條縫,樣子很可愛,現在還記得他的樣子。他所在部隊上了老山前線,那天外邊下雨,他不顧班長的一再囑咐不能隨意出洞,趁大家午休的時候,他跑到外邊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洗澡。敵人的陣地就在對面,兩軍遙遙相望,拿起望遠鏡,就能看到對方在晃,如果遇到對方是個狙擊手,那一定玩完。站崗的戰士沒有注意他從洞中出來,而曉然也由于幾天來沒看到敵人有什么動靜而麻痹大意,當他正洗的高興的時候,一梭子彈打過來,人被打成了篩子眼,還沒殺一個敵人,自己身先亡。這是血的教訓,一定要遵守規定,這只是個人損失,如果不遵守規定可能會給集體帶來更大的損失。實際這個同學在班里很文靜,也比較愛學習,無奈那時候考學太難,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他來到了部隊,沒想到才幾個月的時間便永遠地離開了我們,他的樣子永遠定格在高中時期那愛笑的模樣。
我一個復員的戰友給我講過一個故事,那是他的同學方曉剛在老山前線上發生的事。在前線班長會再三叮囑洞外站崗人員不能睡覺,要機警,班里全部人性命全掌握在他的手里。這天是曉剛站崗,這段時間的平靜讓他思想麻痹了,他認為越南人不會在這個時間來掏洞,所以在天有些蒙蒙亮的時候,打了個頓。就這幾分鐘的事,沒想到的事發生了,越南軍人真的來掏洞,方曉剛發現報信時為時已晚,也就剎那間的事,‘轟’地一聲巨響,洞內五名戰士全部犧牲。等旁邊洞里的戰士來救援時,方曉剛正和一名越南軍人扭打在一起。
‘抓活的,不要打死他,抓活的,咱們還要交換俘虜。’五班長向方曉剛喊到,然而他全然聽不到,對著越南軍胸膛狠狠地刺了進去,就這樣方曉剛把刺刀拔出,再刺,再拔出,再刺……那人身上不知道被他戳了多少個窟窿,可他仍然在刺,在刺……
那尸體早已經不知道被他戳了多少窟窿,但他仍然在機械地捅著捅著!他的戰友來阻止他,方曉剛端起刺刀轉向了戰友,眼里閃著淚花,噴著怒火。那是方曉剛殺的第一個人!可能也是他殺的最后一個人。
這時他看到另一個被俘虜的越南軍,端著刺刀向他走去。
五班長大聲喊道:‘把槍放下?!?
可是方曉剛根本聽不進去五班長的話,仍然向越南俘虜走去。五班長迎著方曉剛的刺刀走去,接著“啪”地一聲一個清脆的耳光摔過去,方曉剛似乎清醒了過來,‘嗷嗷’地大哭起來。他跪在地上大聲哭道:“五班長,他是殺我們全班的敵人???不能就這樣便易了他們啊。我要為我們班長報仇,我要為我們全班長的戰士報仇。”五班長拉開衣服露出胸膛說:‘來吧,你向我刺啊,這是戰場,不是你個人發私欲的地方,你以為我不想殺他們,那是敵人。你以為我不想給你們班長他們報仇嗎?我和你們班長是鐵哥們,比你感情還深。我們有政策要優待俘虜,我們不能殺啊,你們班長犧牲了,我不能讓你回去背個處分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啊,你不是刺嗎?朝我來啊?!?
可能是越南軍看到剛才戰友的下場,心想當了俘虜也會和戰友一樣被處死。突然,猛地揪住離他最近的五班長不放,五班長的第一個反應是把那人摔掉,但當他發現那人身上的引線在嘶嘶作響時,他怕這么近的距離傷到了其他戰友,緊緊抱住那人朝山下滾去……??大家還沒反映過來是怎么回事, 一聲巨響五班長和越南軍一起被炸到了半空中,兩個人的尸體被炸的滿天都是。
方曉剛瘋一樣向山下沖去,大伙從身后死死將他抱住,生怕他跑下去會有不測。可是他見誰咬誰,他瘋了,真的瘋了。副班長狠狠地給了他幾個清脆的耳光說:“方曉剛,你給我聽著,這是戰場,每個人必須保護好自己才能和敵人作戰,都像你這樣主動送死,怎么和敵人作戰,怎么能打勝仗?!?
副班長幾個耳光讓他清醒了,他悲哀地看著副班長說:“班長你就讓我死去吧,我活著比死還難受。我害死了這么多戰友,我無臉面對他們的亡靈。”
“你以為死就解決一切問題嗎?你以為你死了就能換回他們的生命嗎?如果能換回他們的生命,不用你去死,我先去死去。戰爭沒結束,需要我們每個人英勇殺敵,需要我們為祖國效力。如果都像你一樣,仗還沒打人先倒下去,這場仗還怎么打下去?!备卑嗟脑掃€沒說完。
突然方曉剛發出向狼一樣 ‘呃呃’地叫聲,接著舉起刺刀向自己大腿扎去……
班長哽咽著講不下去了。其他人都嗚嗚地哭了起來。弓旭年齡小更經不起感情的波動,一邊哭一邊問班長:“那后來呢?”
“那次戰斗方曉剛也受了些輕傷,后來他們換防,方曉剛回到了后方。方曉剛提前復員了,由于他背著處分,沒有單位愿意接收他(那個年代,人們政治覺悟和意識很高,這樣有問題的人,在社會上是不被人瞧起的,不像現在的人們思想比較開化,不單單只注重思想和盯著歷史不放,而是更全面綜合考慮問題)。后來聽說他到了一個企業單位當了一名保安,這還是他的連長找人給他說了話才給他安排。他除了每天拼命干活外,從不多說話,總是望著藍天想著心事,他也從沒向人說起他參加過中越戰爭,是上過戰場為國家出過力的人。也許那是他的人生污點,是他永遠揮之不去的悔恨,所以他不想和任何人說起。由于那血淋淋的場面對他映像太深了,對他的工作和生活影響太大了,聽說他生活的很不如意。再后來的情況他同學也不清楚了,因為方曉剛很少和其他戰友聯系,不知道他結婚沒有,是否有了下一代,還是一直想著那讓他永生不能忘記的場面,苦度余生。這就是我們的戰士,他們付出了那么多,甚至生命,卻沒有要求回報,甚至得到的是那樣的結果,讓人聽了心都痛。他們心靈得到那么大的創傷,沒有任何要求。他們沒有怨言,沒有向國家哭訴。這就是我們偉大的戰士,想一想他們,我們幸福多了。”
接著班長嘆了口氣說道“唉,這死的人倒沒什么,死就死了,什么也不會知道。但活著的人卻怎么去面對死去親人的家屬,他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犯下的錯誤,一輩子都無法擺脫那個讓他痛心、讓他無法忘記的血腥畫面。這就是不聽指揮的結果,代價多么慘重。這就是沒有聽班長的話,個人主義太濃,想當然想法太重,使我們那么多年輕的戰士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實際我舉猴子的例子并有別的用意,就是讓大家在不自覺中遵守墨守成規的約定,不要有個人利己主義?!?
班長的故事講完了,眼里還閃著淚花,而其他人聽后也很感動,都有所感悟。
實際班長沒有把問題說透,作為軍人就得在潛移默化中把服從命令作為一項神圣的職責,當你習慣于這種規定和要求后,日后在戰斗中才會有凝聚力,就像猴子的故事。雖然后進來的猴子不明白為什么不能去拿香蕉,但他知道這是規定不能那樣去做,那樣去做可能會有多種危險發生和付出大有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