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隨著營火的光芒驅散這片林地的黑暗,蘭洛斯從空間袋中取出帳篷,施展出法師之手,以令周圍游俠羨慕的速度搭建起來。
既然凱爾薩斯承諾不會給任何支持,蘭洛斯也沒有辦法通過傳送的方式從達拉然快速趕到銀月城。外加自己的身份敏感,這些天來他都是跟泰蕾用最原始的徒步趕路,夜間又必須和泰蕾輪流守夜,一路風塵,幾乎沒有怎么好好睡過覺。
這下有了奧蕾莉亞和她的衛兵,他也終于能閑下來,不由得伸了個懶腰,準備好好休息休息。
然而就在他拋開腦子里的一切想要躺下的時候,門簾突然被掀開,一個纖細的身影默不作聲闖了進來。
泰蕾旁若無人地褪下蔚藍的附魔甲胄,僅剩的里襯根本無法掩蓋內在的姣好曲線。在透過帳篷的朦朧火光照耀下,白皙光滑的肌膚散發著醉人的光暈,綽約多姿的姣好身段死死勾住了蘭洛斯的目光。
直到她先一步躺在被窩里,蘭洛斯望著那張慵懶的絕美臉龐,戰戰兢兢地咽了口唾沫。
“呃,你不是有自己的帳篷嗎?”
泰蕾沒有回話,只是搖了搖頭,隨后伸手環住了他的腰,將那張誘人犯罪的臉蛋埋進了他的胸膛。纖薄的貼身衣物根本擋不住那炙熱的體溫,輕柔軟嫩的觸感更是讓蘭洛斯魂不守舍。
不過,他能感覺到,那纖細手臂微微的顫動,以及愈發急促的溫熱呼吸。
泰蕾的緊張讓蘭洛斯逐漸冷靜了下來,撫弄著少女柔順的長發幫助她逐漸安心,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
嘩!
門簾再度被掀開,望著探進一個腦袋的奧蕾莉亞,蘭洛斯愣了片刻,隨后鬼使神差地拍了拍另一邊的空位:“還好我買的帳篷夠大,來吧,別客氣。”
黛眉狠狠擠在一起,奧蕾莉亞的聲音仿佛從緊咬的牙關中硬擠出來一般:“無恥!”
“你這話就不對了。”哪有別人深更半夜沖到自己床榻邊開罵還不惱怒的人?蘭洛斯額角的青筋不斷顫動,摟住泰蕾的嬌軀,毫不留情地指責道,“男女之間情到深處自然流露,這么美好浪漫的事情,怎么到你嘴里就變了味兒呢?”
這番話劈頭蓋臉砸下來,還真讓奧蕾莉亞有些不知所措。而蘭洛斯看到對方這般反應,頓時心頭一動:“莫不是這么多年來,你還是……”
咔嚓~
門簾的一角被硬生生撕裂,強烈的求生欲讓蘭洛斯看到那殺氣四溢的眼神后,瞬間閉嘴。
“我是來找你談正事的。”冰冷的話語沒有一絲絲的感情。
見對方瞥了一眼如樹袋熊般掛在自己身上的泰蕾,蘭洛斯很快反應過來:“咳咳,稍等。”
幾分鐘后,營地外圍的某處陰影中。
奧蕾莉亞瞥了一眼穿戴整齊的蘭洛斯:“希爾瓦娜斯已經把大概情況告訴我了,我想知道你有什么看法?”
“真是稀奇,你這是在詢問我的意見嗎?”蘭洛斯打了個哈欠。
幸虧早已經習慣了這家伙欠揍的本質,奧蕾莉亞權當沒有看見,點了點頭:“雖然獸人攻陷了暴風王國,并對人類諸國造成威脅,但是,我沒有在你身上看到緊迫感,你到底怎么想的?”
蘭洛斯沉默了下來,仰望著夜空下明晃晃的月亮,用沙啞的嗓音吐出了無奈的事實:“這只是一場交易,一場早就能看到結果的交易。奧蕾莉亞,你了解過獸人嗎?”
游俠領主搖了搖頭:“但我了解暴風王國,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這些獸人能徹底攻陷那個強大的國度,他們值得我們警惕。”
“只是警惕嗎?”蘭洛斯笑了笑,“連你都這么認為的話,你覺得銀月議會那幫貴族會怎么想呢?”
“你這可是在質疑奎爾薩拉斯的上層決策能力。”奧蕾莉亞的眼中閃過一絲危險,可蘭洛斯根本置若罔聞,臉上滿是赤果果的譏諷。
“每個人、每個群體都有他們優秀的一面,成功的一面,但越是如此,失敗的代價也就愈發可怕。”
“奎爾多雷的領導者建造了一個強大安穩的國家,但是,安于享樂沉溺奢靡,他們已經磨平了棱角和野心。”
“阿曼尼巨魔一戰已經展現了這一點。”
經歷過這么多年的漂泊,蘭洛斯早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懵懵懂懂的少年郎了。或許是長期處于被壓迫的狀態,他總能第一時間看到,許多事情光鮮亮麗的背后,隱藏著多么黑暗多么令人寒心的真相。
實話實說,區區一個祖阿曼,真的能對東部大陸上數一數二的強國奎爾薩拉斯造成多大的威脅嗎?純屬放屁。
僅僅只是一個遠行者部隊就能打得他們連家都出不了,就算只是蘭洛斯這樣的半吊子,都能在阿曼尼巨魔的老巢鬧個天翻地覆,你說他們有能力顛覆奎爾薩拉斯的政權?
別開玩笑了。
從兩千年前的巨魔戰爭結束以來,奎爾薩拉斯早已經改頭換面,經濟能力和軍事實力甩了這些巨魔不知道多少條街。
之所以不根除阿曼尼巨魔,往好的方向說,是拿這些巨魔當試金石,培養人民的戰斗能力和憂患意識。從壞的方向看,就是當權者故意懈怠,用外部威脅與內部國泰民安的強烈對比,來體現執政階級統治方針的絕對正確。
你看,邊境線以外兵荒馬亂,而你的身邊繁榮昌盛,這是什么造成的呢?
沒錯,這要感謝你們敬愛的領袖一系列的光明決策啊!
不過,從某種方面來說,這種政治洗腦是良性的,能夠讓人民時刻牢記憂患意識,從根本的角度維護著來之不易的安穩幸福的生活。大大降低國民犯罪率,穩定內部經濟水平發展。
可對于執政者來說,卻是一個巨大的考驗。人民的盲目推崇,會讓許多心智不堅的領導者更看不清自己的缺陷和弱點,夜郎自大,剛愎自負,是滋生腐朽的絕佳溫床。
奎爾薩拉斯正在經歷這一個階段,而且由于奎爾多雷貴族遍地,資產階級關系錯綜復雜,政商之間相互連帶,牽一發而動全身。看到缺陷的人,更多的會想著如何去包庇隱瞞,來為自己創造更大的利益,而不是發出強有力的質疑,來進行撥亂反正。
至于這個王國的絕對決策人,阿納斯塔里安·逐日者,為什么蘭洛斯從來沒有詬病過這位國王?是因為從他扶持瑟里斯建立影行者開始,蘭洛斯就能夠看出,這位國王顯然已經察覺到了自家后院隱而不發的弊病。
這種暗地監視檢舉的手段的確能夠有效改變現狀,但過程是緩慢的,需要大量的時間做鋪墊才能推進改革。然而,蘭洛斯很清楚,這個世界最缺的,就是時間。
所以阿納斯塔里安的失敗,不是敗在頭腦或人格上,而正是敗在所有人都習慣性忽視的,外在威脅上。
當然,身為一個流放者,蘭洛斯沒有資格也沒有必要將這些東西講給銀月議會聽。他之所以會跟奧蕾莉亞簡單提及這些,也正是因為他知道這位游俠領主不是一個盲目從眾的人,希望能在她的潛意識里強化這一觀點。她有主見,有辨別是非的能力,她也是目前來,第一個跟自己討論獸人的高等精靈。
這種能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保持清醒的人,才真正能幫助到蘭洛斯。
對抗燃燒軍團需要的,不只是對國家的盲目熱愛和忠誠,更重要的是,在不同種族、國家和信仰之間,擦亮眼睛認清現實以及利弊關系。
當然,這只是蘭洛斯的內心所想,他沒辦法通過合理的語言灌輸給對方認知。
“你太讓我失望了,蘭洛斯。”奧蕾莉亞輕輕搖頭,“我知道你一直對遭受流放耿耿于懷,但人這一生要遭受各種各樣的不平等待遇,你不應該被憤怒蒙蔽雙眼,更不應該仇視這個生你養你的家園,以及為她奉獻一切的人民。”
“你要這么理解的話,我無言以對。”蘭洛斯并沒有去爭個什么所以然,他之所以得出這樣的結論,也只是得益于他穿越者的身份而已。沒有充分的證據,奧蕾莉亞這種有主見的人是不可能被他帶跑偏的。
不過蘭洛斯知道,自己的這些話一定會在奧蕾莉亞腦海中留存,當這些問題在她面前脫下那一件件冠冕堂皇的外衣后,她會認同他的。
“不過你放心,我從沒有恨過奎爾薩拉斯,否則我不會在這個時間以這樣的身份踏上這片土地。”收起腦海中雜亂的思緒,蘭洛斯將關注重點重新放回到了獸人的身上,“正如你所想,那些獸人很危險,在踏足南方的土地之前,他們已經毀了一個世界……”
這才是奧蕾莉亞找他談話的目的所在,當蘭洛斯講訴部落的暴行之余,她只是安靜地聽著,借助皎潔的月光,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個男人嚴肅認真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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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流逝得很快,在月亮正巧爬上頭頂的那一刻,蘭洛斯回到了帳篷前。拉開門簾,看著已經熟睡的泰蕾安詳的臉龐,他微微一笑,卻并沒有回到溫暖的床鋪之中。
法師細心關好帳篷,防止寒風侵襲其中的同時,自己卻緊了緊斗篷,就地而坐,迎著篝火的光芒,緩緩閉上雙眼。
這一幕沒有任何遺漏地映在了對面不遠的奧蕾莉亞眼中,跳動的火光在她的眼眸中不斷閃爍,卻始終無法照亮其中復雜難懂的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