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忱是京紙行出身的人,能否經營好南紙鋪?琉璃廠人議論頗多。此人高傲,尚空談,干事業不如榮寶齋的王仁1丨1,但他看不起王仁山。政府南遷后,王仁山在南京、上海設立榮寶齋分號,站住腳跟,發展起來;張靜忱在南京設立清秘閣分店,不久即收了攤兒!可是人們沒料到,張靜忱將乾隆年代以來清秘閣制作印泥的傳統工藝繼承發展下來。
八寶印泥本是清秘閣供給宮廷和六部衙門用璽蓋印和書畫家落款蓋章使用的印色。八寶印泥的氣味幽香,質地細膩,色澤鮮艷。這種特制印泥,民國初年沒人制作,清秘閣只賣存貨。張靜忱當了經理,千方百計恢復八寶印泥的制作。
開始時,他先找到“八寶”,即八種原料:珍珠、紅寶石、紅珊瑚、朱砂、朱膘、冰片、麝香、赤金葉。在配制中,卻找不到各占多少比重的絕密配方。只有自己研制,經多次試驗取
得成功。后在清秘閣后屋,他發現一些裝有蓖麻油的瓶子,瓶外貼有標簽,注明裝入油的年月。
制作工藝方法是,先將朱砂、珍珠、紅寶石、紅珊瑚、朱膘、冰片、麝香、赤金葉等八種原料,分別放入瑪瑙乳缽里研磨,研成細粉狀;按配方比例,一種一種過戥子稱準,放在小瓷缸里。往瓷缸里注入蓖麻陳油,撒入艾絨(即艾草經加工,選制出顏色雪白、柔韌有彈性的毛質),經手工用力搋打千百次后,印泥便有了韌性和粘性,色澤鮮艷,再放入一個封閉的壇子里,三個月倒一次壇子,使各種原料充分溶合,經過兩夏三冬,才能取出銷售。
八寶印泥制作的關鍵是蓖麻油的調制。經過凈化的蓖麻油,加入兒味中草藥進行熬制,熬好裝入瓶內,用紗布封瓶口,紗布上插入高粱秸皮兒(俗稱“芯抿兒”),作為通氣口,還要用鉛鐵將瓶口蓋緊防止灑掉。
蓖麻油瓶經多年在日光下暴曬,瓶內油中的水分通過芯抿兒向外蒸發,油的濃度增加,油色變透明。經百年暴曬的陳油比珍珠、黃金還貴,“陳油百載身無價”。作者幼年曾與張靜忱住同院,看過他住的正房房廊下,擺曬的蓖麻油瓶。
八寶印泥的等級是以攙入陳油的年限和重量而分,年限久的蓖麻陳油攙入多則等級高。
清秘閣制作的八寶印泥,冬不凝、夏不稀,在宣紙上蓋上八寶印泥的印跡,永葆紅艷。
張靜忱曾以制作八寶印泥炫耀自己,不大注意保密。據他講,清秘閣制作八寶印泥是宮廷秘方傳出來的,一度失傳,由他恢復發展的。這種印泥有個絕妙特點,是將印跡印在宣紙上,點燃宣紙,印跡由紅變黑,再由黑變紅,紅色如初,觀后令人驚奇叫絕。
郭靜安為人處世厚道隨和,人們愿意跟他合伙做生意。民國十七年,上海古董商劉宜軒要從新疆一位俄羅斯人手中買塊特大碧玉,手里的錢不夠,要借錢經營。劉宜軒找郭靜安合伙,請鄭瑞生出資,劉宜軒經營,賺錢三人按股分紅。郭靜安從中撮合,達成協議。
劉宜軒同郭靜安合作十年,雕琢碧玉,相處很好,從沒抬杠拌嘴,總是和和氣氣。花費十年時間,雕琢出仿乾隆作的碧玉工藝美術品上百件,劉宜軒不善理財,得而復失,郭靜安經營細心,積攢下了錢。
天和齋從此也經營些新舊玉器。大件由劉宜軒賣給外國人;小件的零七八碎的戒面、首飾、煙袋嘴等物,郭靜安拿去門市經營或送給同行的朋友。他送給作者祖母的碧玉煙袋嘴,今日仍在。
郭靜安給人留下印象較深的另一件事,是他經營法華罐。
老古玩行人稱陶胎或瓷胎琉璃釉的制品,叫法華器,或簡稱法華。可是法華器和琉璃器同是琉璃釉,而其釉的配方和助熔劑有差異:法華器是用牙硝作助熔劑,琉璃器是用鉛作助熔劑。琉璃器隋唐時代就流行,法華器元代才有,明代的器皿成為有價值的古玩。
抗日戰爭爆發前夕,郭靜安在北平古玩商會竄貨場買了件明代法華器,是個藍地白花、約五十公分高的大罐,顏色很漂亮,代蓋的罐完整無損。
這個罐很有講究,這種顏色叫孔雀藍綴以白色花紋,叫它法翠或法藍。有人鑒定是明末山西燒制出來的,郭靜安認為是明嘉靖年代由景德鎮燒制出來的。
賣法華罐起家的大古董商岳彬在竄貨場見了這個罐,正在猶豫,還沒伸手給價時,郭靜安搶在前面花五千元買下了。岳彬沒買到手,故意惡心郭靜安說:“郭大爺!您買的這法華罐真不錯,也肯出高價,一個山西醋壇子,花了五千?”
郭靜安笑笑,叫了聲:“文軒(岳彬的字)!咱們可不開玩笑。你是行家,山西的法華是陶胎,這個罐是瓷胎,怎能是醋壇子?”引起周圍的同行人都笑了。
在北平開山中商會,長期收購中國古玩、珠寶,經理高田跟中國古玩和珠寶商混得很熟,消息靈通。他聽說天和齋郭靜安在竄貨場買了件明代瓷胎孔雀藍白花法華罐,趨車到了東四牌樓,進了天和齋。
高田進來就要看法華罐,郭靜安拿出罐給他看。高田邊看邊捉摸,這罐是明嘉靖時代的,給他價小了,他不會賣,干脆直來直去,高田開口說:“我知道這罐你是五千元買的,我讓你賺三千元,把它勻給我可以吧?!”郭靜安二話沒說,點點頭說:“你拿去!”
高田也是古董商,他買貨也是為了賣,倒手賣給一位法國人是一萬現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