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衣服全是上等的好料子, 而且不便宜,平時他們夫妻穿的盡選高檔的,吃的選精細、新鮮的。我把這些衣服往床上一倒, 使人看得眼花。哪里還舍得扔掉, 隨便撿一些往身上穿, 都感覺不錯。
眼鏡小張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眼鏡, 仔細辨認:“哇, 人要衣裝,佛要金裝。我老婆的衣服往你身上一穿,也是蠻漂亮的嘛, 簡直就像仙女下凡塵。”站在丈夫身邊的妻子頓時嫉妒,本來天生的嘴唇厚, 眼睛有點突出, 此時被丈夫評價了別的女人, 不由得嘟得像水桶。
我理智地明白他們要起風波了,趕緊把他們兩個推出去:“謝謝你們了, 我留給女兒吳娟穿最合適。”
好在鄰居的丈夫在外地工作,所以她無需在意。但是我還是聽到門縫傳來女人的叫罵聲:“吃到碗里的,想到鍋里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男人低低地聲音:“老婆大人,別說了, 讓別人聽見多不好。我又不是存心的, 只是順便那么一說, 你真別往心里去。老婆我們是真正的黃金搭檔, 魚配魚, 蝦配蝦,我可從來沒有嫌棄過你, 可以對天發誓。”眼鏡把大門緊閉,妻子故意高聲尖叫:“我不管,只要你專心喜歡我,不許多看一眼別的女人。”
“是!遵命,老婆大人!”男人壓低聲音說。
“你一個人在外面不許看別的女人,我會去查崗,別讓我碰上,否則跟你沒完。”
我上班的時間到了,走了好一段路還能聽見鄰居妻子的叫罵聲,后來又傳來“哈哈!”地大笑聲。
鄰居丈夫一向文質彬彬,人老實又從不亂說話,對妻子惟命是從。妻子天生好強,樣貌普通,仗著自己是城里女人,丈夫是鄉下來的,把丈夫當軟柿子捏。可跟我家就成了鮮明的對比,我丈夫沒文化,人粗暴又窩囊。我過的日子像一碗又苦又澀的草藥湯,每天愁眉苦臉地喝。
這不,吳導得的麻將癮又犯了,不知從哪里出來。我在洗澡,他湊到跟前:“嘿嘿,老婆行行好,給我兩百塊錢行么?過幾天廠里又生產了,我想辦法弄錢還你行么?”他又鞠躬作揖,笑嘻嘻地央求,黏黏糊糊地纏住不放。
“老虎借豬頭。”我瞪他一眼。
“老婆,給我嘛,這會可是真的。”他環顧四周,然后嚴肅地說:“我明天上班的時候,偷點東西賣了不就還你了。”
他的話剛落,我驚愕之后便輕輕罵:“都幾十歲的人了,還不學好,不搓麻將就會死人嗎?面臨馬上就裁員下崗了怎么辦?”
“你知道我的一天是怎么過來的嗎?”吳導得翻著白眼說。
“怎么過的?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人說聞雞起舞,我呢通宵達旦。”
“我有工作。”
“你有工作為什么還向我要錢,天大的笑話。”
這時候他又悄悄走到胖子老周那里去借錢,因老周妻子不在這里工作,在外地。看見老周一個人逍遙自在,只是釣魚,從不打麻將賭博,一定有錢。他走過去打了聲招呼之后,笑瞇瞇地張口借了五百。得意地白了我一眼,丟下一句話:“哼,以后你不要求我。”
我向著他的背影罵了一聲:“弱智。”
夜色從四面八方升起,四周的一切很快地黑暗下來,寂靜極了,只有青蛙叫彌漫在黑沉沉的池塘邊上,偶爾咕咚跳進水里。
半夜時分,吳導得一瘸一拐地走來貨場,嚇了我一跳。他腳上還流著血,輕輕地說:“老婆,不好,我受傷了。”
“走多了夜路碰上鬼了吧?”我埋怨道,但看他可憐相只好起身去食堂,拿白酒給他洗傷口,用布包扎了一下。
“真他媽的倒霉,腳竟踩著了玻璃,這不……”他的同伴已把大米拖走了。
“你做什么不好?非要做賊。”看他癡迷賭博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我又說了一句:“報應。”
這時候他不敢發作,只好一瘸一拐朝同伴的方向去了。整個晚上沒有回家,直到第二天有太陽升得老高,才一瘸一拐地來食堂吃飯。他的臉上出現了黑眼圈,整個人也像下井挖煤的礦工似的。我想難道他活得不累嗎?這又是何苦?
郭衛東嘲笑吳導得:“老吳,昨天晚上偷腥被人打了吧?又去和那個女人幽會?變成了這副模樣?”
“嘿,嘿,沒什么,不小心踩著玻璃了。”此時吳導得打著哈欠爬回家去了,早已瞇著眼睛睡覺去了。虛榮心歪曲了心靈,他的人生越發墮落……
冬天管所收了很多茶油,一桶一桶堆放在瓦棚間。吳導得又有工作做了。
有了錢,吳導得又瞄上了“海浪花大酒店”的艷麗姑娘。跟在身后,此時吳導得好得不得了,服務員見他動心了,便親熱地叫:“大哥,販油給我們老板不會吃虧的,這么好的油,我們老板肯定會要的。”
“大哥,再來一杯。酒逢知己千杯少,干杯。”這時又親昵地用身體靠近他,吳導得喝酒很難做到再專心了,忽然一口酒嗆了一下,引起了劇烈的咳嗽。女孩立刻就拿了餐巾紙給他倒了一杯茶給他,然后輕輕地敲打他的后背。吳導得不知是嗆得還是樂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心里說不出有多舒服。女孩坐在他身邊臉上露出了迷人的笑臉,但是始終很少說話。這樣一來更加深了吳導得對她的好感,吳導得問:“你今年多大呀,家住哪里?”女孩羞答答地說:“十九歲,家里瀏陽。”
晚飯過后,酒店舉辦了一場舞會,吳導得曾在部隊的時候常去化工廠學過跳舞,至今沒有忘掉。于是吳導得立刻和女孩子跳起了交誼舞。這位善解人意的女孩,用溫柔的熱臉貼著吳導得的臉。兩人翩翩起舞,在靡靡的樂曲中,兩個人很快找到了感覺。
小姐說:“你的舞,跳得真好。”
吳導得回:“平時我從不跳舞。”心想,這女孩比起寡婦不知道好多少倍。于是他想入非非:這是遲來的愛情?
“姑娘,不要叫我老板,我只是某管所的普通小職員。”他話說得很謙虛,也不撒謊。
女孩說:“其實我早看出來了,你的氣質告訴我,如果你愿意,我認你做大哥好嗎?”
“當然。”一切順理成章,前奏充滿浪漫色彩。女孩叫胡萌萌,專門在酒店拉客人陪男人睡覺那種。自然知道吳導得需要什么,她悄悄地打開了一間房間的門……
有了這次的香艷經歷,吳導得更是欲罷不能。現在回想起那寡婦,她能算個鳥人了。于是他尋找機會找時間弄錢,費勁心機,偷東摸西去換錢。他終于攢夠錢,又樂得去一次相見,傾訴相思之苦。胡萌萌那迷人的笑臉,勾魂的身材,又年輕,又想起來就流口水。他經歷了前所未有的滿足,自從有了胡萌萌,他整個人徹底掉進了她的陷阱。吳導得瘋了一樣搜刮著錢。
這次吳導得赤手空拳跑去海浪花大酒店,找胡萌萌,企圖得到她的幫助。而胡萌萌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吳導得心想,這姑娘變臉比翻書還快。他上前質問胡萌萌為什么躲他,她毫無掩飾地說:“我被人包做二奶了,以后你不要找我,我不會和你幽會。”
吳導得呆立在那里,久久回不過神來,恍恍惚惚地離開了海浪花大酒店。吳導得回到家里,呆在房間里躺在床上,心里想著水中花,云中月。突然有人敲門:“咚、咚、咚。”打開門一看是對面眼鏡的母親。剛從鄉下來,媳婦不在家。“你好呀,我兒子媳婦不在家。”
“哦,到我家坐吧,可能他們馬上就回來。”老太太和吳導得聊了一會兒,聽到樓下有腳步聲,她趕緊抽身出來站在門口迎接:“我帶了點蔬菜給你們吃。”
兒媳婦不冷不熱地說:“你來就來唄,幾個蔬菜值什么錢。哦,你是知道兒子今天會回吧?”
老太太很尷尬地跟著進門。
原來老太太的丈夫去世得早,自己一個人拉扯著這個兒子,讓兒子讀了大學。畢業后分在了管糧部門。兒子結婚后,老太太一個人住,在鄉下種菜種地,自食其力。為了不影響兒子和媳婦的工作,一個人單過,只是星期天來探望一下自己的小孫女。她知道自己的兒子懼內,媳婦口無遮攔。
老太太進屋后就幫著拖地搞衛生,整理東西,啪啪,噼噼,弄了一上午。但是媳婦怎么也高興不起來,一個人站在陽臺上練健身操,她心里想著如何對付丈夫。這時,他丈夫提著大包小包上樓來了。女人趕緊打開門,把丈夫拉到一邊打預防針:“這個月,女兒在我娘家讀書了,要交什么錢,什么錢,你可要想好。”女人最怕丈夫偷偷給老太太塞錢。而老太太一個孤老婆子,鄉下該有一些人情打送方面的錢,并不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