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紙鶴翩翩飛到了柳隱手中。
“這是什么?”
洪士欽好奇問道。
因為昨日一戰,柳隱發現這些兵甲鮮明的大明官兵竟然如此不堪一擊,為了在以后的路上不要再有什么意外,便棄車騎馬,走在前面。只是為了遮風擋塵,柳隱戴上了一頂白紗斗笠,將自己上半身都幾乎遮在了白紗之中。
洪士欽最后還是殺了那個土匪頭子,若不是那些山賊跟得遠,逃得快,他還想將這股小土匪徹底殲滅。
任何敢襲擊大明官軍的人,都是反賊,這是朝廷的邏輯。
任何反賊都得死,這是延綏巡撫洪承疇的邏輯。
洪士欽身為洪承疇的兒子,自然有乃父之風。
然而這卻讓柳隱不喜。
——老師從來都是能不殺則不殺的。
柳隱心中暗暗將這個衣冠巍峨、風度翩翩的世家子與老師比較起來,得出的結論自然是再一次證明,比老師差遠了。
她輕輕撥開白紗,看著一路上的花草樹木,心中想象著見到老師時候的情形,直到洪士欽好奇的聲音將她驚醒。
“小鶴!”傻子叫了起來,興奮地伸手去抓。
紙鶴在空中打了個轉,輕盈地落在柳隱手中。
這一個月來,每隔三五天就有一只紙鶴傳來。
“咦?”洪士欽緊跟在柳隱身后,目光敏銳地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書信抬頭:眉兄見字如晤。
——眉兄是柳隱姑娘的別號?
洪士欽暗暗記在心里,準備回京師好好打探一番。當然,他也聽出柳姑娘的口音并非北方人,更像是江南人氏,好在江南那邊也有父親的舊故,可以幫忙尋訪。
柳隱看了紙鶴傳書,勒住了馬,叫道:“洪公子。”
“柳姑娘,可是有事么?”洪士欽問道。
“我老師召喚。這就要趕去山海關,就不入京了。”柳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在說起“老師”兩字時,簡直可以說是意氣風發,全然不似之前那副死氣沉沉,動輒發呆的模樣。
洪士欽如蒙雷擊,良久方才想到個借口:“柳姑娘,這里去山海關。也是要路過京師的。”
柳隱有些遲疑,道:“這里直接向北豈不是更近么?”
洪士欽總算挽回了昨晚戰斗不力的尊嚴,笑道:“京師在山海關正西面,最快的走法便是先到京師,然后再往東走。”
柳隱覺得洪士欽沒必要在這上面騙她,便道:“那就只有走快些了。”
“我的人都是久戰精兵,騎術高超。”洪士欽本來還想多夸兩句,見柳隱神色不耐,連忙止住,道:“咱們這就快馬前往京師吧。”他讓手下騎士帶上了傻子。解下拉車的馬兒,整隊朝京師奔馳而去。
也虧得洪士欽有此一勸。緊跟著來的紙鶴便是說讓柳隱先行入京,取了東西再前往山海關。
柳隱本來不善騎術,只是她劍術底子不錯,經老騎手略加點撥,便掌握了騎馬的訣竅,竟然也能不快不慢地跟在馬隊之中。
洪士欽吃一見長一智,沿途再不敢托大。即便是在官驛休息,也讓自己的人去準備吃食。如此緊趕慢趕,倒是比原計劃更快就到了京師。
“柳姑娘。你可有親眷在京師?”望著京師的大門,洪士欽問道。
柳隱搖了搖頭。
“家父在京師有座別院,要不就先住我家吧?”洪士欽喜出望外。
“不用了,老師已經為我安排好了宿處。”柳隱早就將手書上的內容倒背如流,道:“在棋盤胡同。”
棋盤胡同!
洪士欽不由一驚。他可知道,那條胡同一共兩戶人家,其中一位正是他此番入京,特意要前往拜訪的大佬。另一位也是朝中權貴,二三品的部堂高官。
“孫學士府上。”柳隱道,“你若是不順路,咱們就此分別了,這一路上多謝公子照拂。”
洪士欽臉上一紅,連聲道:“柳姑娘客氣了。在下也要去拜會孫閣老,不如柳姑娘待下官回去整肅一番,然后一同前往?”
“不用了,我這就過去。”柳隱意志堅定道。
洪士欽暗道:內閣輔臣的大門是那么好進的么?唔,我一定是誤會了,說不定她只是去見孫府的某個管事吧。
“也好,那咱們有緣再會。”洪士欽爽快地抱拳道,“柳姑娘日后若是遇到官面上的麻煩,大可報我洪士欽的名號。”
“只說是洪巡撫的兒子么?”柳隱促狹笑道,好像心情極好,喚了傻子拍馬便走。
洪士欽頗有些惱怒,但是又愛柳隱容貌,等他決定裝出寬宏大量的模樣來,柳隱已經帶著傻子走遠了。
“少爺,她還沒還咱們的馬。”吳元良上前提醒道。
“那就由你去把馬找回來!”洪士欽自然遷怒在吳元良頭上,憤憤拍馬而去。
吳元良看著柳隱的背影,心中罵道:你這騷蹄子,害我被少爺責罵,日后可別落在你吳爺爺手上!
柳隱帶著傻子一路到了孫承宗府上,只是對門房說了一句:“在下乃厚道人的學生,奉師命前來貴府。”
門房早就一天三遍被人叮囑,但凡一個容貌美麗的少女自稱是厚道人學生的,一定要以接待天使的態度接待。
那門子當下叫了兒子進去報信,一邊好言好語招待柳隱,詢問行李是否要人幫著扛進去。柳隱只來得及謙遜兩句,里面便傳來消息,要大開中門迎接貴客。
柳隱見了這陣勢,心中暗道:這一路上傳說神仙下凡救了大明,莫非說的就是老師么?老師殺敵固然厲害,這冒充神仙的活卻未必熟練吧?
不一時,一個年輕人身穿錦緞勁裝出來。他那衣擺短得只到胯間,下身是條直統統的修身長褲,看起來更像是中衣。
柳隱心道:怎地他家對我這般禮遇,他卻敢穿著中衣出來見人?
“在下孫鑰,見過楊小姐!”孫鑰見來者是個女子,雖然籠罩在白紗之中,卻仍舊是娉娉婷婷,內心中已經極是相信了她的身份,不惜以大禮參拜。
柳隱見他叫出自己的姓氏,言語間也沒有輕佻執意,暗道:恐怕京師權貴人家便是這等習俗,倒是我少見多怪了。她福了福身,道:“在下河東楊愛,受師命前來貴府,說是取件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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