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蘭姑娘今兒個頭一次見到諸位大爺難免有些羞澀,不如就由奴家我來說給諸位大爺聽吧。”麗娘年輕時本也是這鳳儀樓中的頭牌姑娘,只因歲月催人,這才轉做了老鴇。她本就風韻猶存、媚態天成又和鳳儀樓的常客們交情都極為熟絡,眾人也認為由她來為含羞不語的新花魁代言實乃最佳人選。
麗娘笑了笑接著道“其實我家谷蘭姑娘的要求也很簡單,只需要諸位大爺好好觀賞谷蘭姑娘接下來為大家跳的這支舞。”
“就這么簡單?”坐在大堂正中,體態肥胖,身穿一件黑色錦袍的中年男子早已對臺上的新花魁垂涎三尺,著急的向麗娘問道。
“呵呵呵,吳員外忒也急了些,奴家的話還沒說完呢。”麗娘魅笑幾聲又說道“在谷蘭姑娘跳舞的同時,諸位要在臺下畫一幅丹青,且還要將谷蘭姑娘的舞姿勾勒其上。畫得最好的那位恩客到時候就可以有機會去新花魁的廂房中單獨會晤我家姑娘。”
“不好不好,老子最討厭吟詩作對、寫字畫畫。”
“作畫一幅?哎,這是選客人還是選秀才?”
“作畫?小生可以斗膽一試。”
“去你大爺的呂秀才,你一幅字畫的錢還不如我賣兩斤豬肉,你就算贏了比賽,二百兩銀子你出得起嗎你?”
“豬肉龍,你不懂畫畫就給我閉嘴”
“老子不懂畫畫?我娘說,老子從生下來就會在床上畫地圖!”
“哈哈哈哈……哈哈哈…...”
聽到新花魁的要求,無錢競價者們都是一副看戲的態度你一句我一句的議論起來。
根據麗娘的說法,就算能勝出這觀舞作畫的比賽,這二百兩銀子還是要給的,二百兩可不是平常客人能夠給得起的價錢。因此全場眾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大廳正中那十幾桌豪門富賈的身上。
“既然佳人有此要求,元謀縱然畫藝不精,也要硬來獻獻丑了”陳葉二人旁邊那桌的元姓公子起身笑道
“我也來試試。”那之前說話的吳員外也響應道。
“還有我。”
“我也來。”
諸人見元姓公子開了個頭,也都紛紛參加。就算不善筆墨者也硬著頭皮要來比一比。
“還不給諸位大爺筆墨伺候。”麗娘拔高了聲調笑道。
話音一落幾個手腳利落的龜奴,將早已準備好的筆墨紙硯端上了參賽諸人的桌前。
麗娘見諸事都已準備妥當,對臺下眾人笑道“那就有請我們鳳儀樓的新花魁,谷蘭姑娘為眾位大爺獻舞一曲。”說完人已退出臺后。
隨著臺上兩側樂師手中的樂器聲響起,場下眾人也漸漸靜下。此時只見新花魁靜立的四肢緩緩舒展開來,她纖手微抬,不知何時在她手中已經多出一把短劍來。劍長不過一尺有半,劍柄由白玉雕琢極盡雅致,鋒利的劍刃中透著一絲碧綠的寒光,這是一曲劍舞。
臺上倩影手中悠悠的揮動著那一絲碧光,那樣悠悠緩緩的綠跟隨著她那絕世的雅姿,很快地侵蝕了每一位看客的心。她將那手中的一絲綠光緩緩舞來,就好似春日里的一泉碧波;披在嬌美身軀上那一襲粉紅,像極了這碧波中隨波蕩漾的落英。眾人只覺她的舞中伴隨著一縷淡淡的哀傷,此情此景大有“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葬落花。”的意境。
舞到一半,臺上樂聲突然一變,悠揚哀轉之聲好似從未有過,兩側只傳來高亢激昂之音。只見花魁纖手極揮,身下曼妙的步伐中生出了千百道幻影,手中的綠光也從一絲變成了一道,又由一道生出千百道來,那一道道的綠光如高山流水奔騰不息,紛紛四方流轉,令臺下看客目不暇接。舞到最后千百道曼妙的身姿又如孔雀收屏般集于一點,無數條奔騰不息的洶涌波濤也海納百川般的歸于一處。
一曲舞罷,在場眾人好似全然不知,還深深的沉靜在之前那曼妙的舞姿之中。直到花魁緩緩退下,麗娘從后臺出來,向諸位觀舞作畫參賽者討要作品,全場眾人才如夢初醒。
“不好,我一時看得太過專心,忘記作畫了。”場下一華衣少年抱頭懊悔道。此舉引來場中一片哄笑,到這時眾人才算從之前那場如入仙境般的美夢中找回元神來。
又過片刻,麗娘見其余幾人已經作畫完畢,笑道“令狐老板交代過,這畫之一道高低優劣我等凡夫俗子是無法分辨的。所以特地花重金從京城里請來了,在家中頤養天年的前任御用畫師,黃有竹黃老先生為各位參賽者品評畫作,一較高低。”麗娘接著高聲道“有請御用畫師黃老先生。”
葉清歌萬沒料想到,令狐老板為了這次畫技比賽竟然請到了前任的御用畫師,暗道“早知如此,自己也該參加參加,就算最后出不起這二百兩白銀,也要和這位御前畫師討教討教畫技。”
就在葉清歌思索之時,這位前任御前畫師黃老先生,已經被請到臺前。老先生著一身烏衣,頭戴一頂文帽,想來年紀大了,身形有些鞠樓,但他那消瘦的面孔上一雙眼睛依然顯得炯然有神。
老先生或是不善言語又或是不喜歡這青樓的氣氛,但見他不言不語只是雙手抱拳一禮算是和眾人打了個招呼,然后便由麗娘扶著緩緩走到各個參賽者擺放作品的桌前。
老先生不削一顧的一路掃過七八張畫,在元姓公子的畫前停下了腳步。黃老先生捻須道“此畫,落筆干凈利落,線條一氣呵成,看來作畫之人是個有些功底的人。”
“元謀不才,閑暇之時好些書畫,能得黃老先生一贊,小生三生有幸。”元姓公子起身行禮道。
老先生頷首還禮,又走過幾張桌子皆是搖頭不語。
“還有吳老胖子一張畫沒看了,那吳老胖子仗著干爹在京城里當官發些不義之財,他能有什么作畫的本事?我看這回這個姓元的公子定能奪魁。”三元目不轉睛的盯著黃老先生那邊對葉清歌說道。
“哼,萬一他干爹和這黃老先生在京城是朋友也說不準呢?”葉清歌一口飲盡杯中的美酒大是鄙夷道。
“誒,情況有些不對,這黃老頭好像很欣賞吳老胖子畫”三元有些意外的道。
“哦?!”隨著三元的話葉清歌放下手中酒杯也將注意力放到了吳員外那邊。
葉清歌只瞧那黃老先生略微俯身的觀摩著吳員外的丹青,捻須笑道“恩,畫中女子音容笑貌惟妙惟肖,顏色層次鮮明,落筆極具匠心,也算佳作。”
這幾句評語中氣十足,坐在不遠處的葉清歌和三元都聽在耳里。二人都感覺十分錯愕,這吳老胖子明明是個才疏學淺的草包,為何突然就變得深蘊此道?
“你看,他旁邊不是私塾里教我們書畫丹青的陳先生嗎?一定是陳先生做了吳老胖子的代筆。”三元猜測道。
“誒,如此佳人,如果要被這老東西贏去,真乃暴殄天物。”葉清歌也有些惋惜道。
“不能讓這老東西奸計得逞!我要揭穿他。”三元義憤填膺的站起身來。
“算了吧。”葉清歌連忙拉著三元道。
“難道吳家帶給你的屈辱你已經忘了嗎?我就要借此機會羞辱他一番。”三元已然忍無可忍。
還沒等葉清歌緩過神來,三元便已急沖沖的走到了黃老先生跟前“老先生,此畫并非吳員外所畫,而是另有他人代勞。”
“混賬小子,酒喝多了嗎?不要在本老爺面前撒野,這畫不是吳某所畫難道是你畫的嗎?”吳員外的勾當被人揭穿,有些慌亂的辯解道。
“這畫當然不是我的畫的。”三元毫不懼怕吳員外的威嚇。
“那是誰人?”黃老先生感到有些奇怪的問道。
三元抬手指了指吳員外身后在私塾教畫的陳先生大聲道“就是他。”
“哦,原來是陳先生,怪不得有此本事。”旁桌的一名酒客拓異道。
“呸呸,我還真以為吳老胖子會畫畫呢,原來是找的代筆。”
“哎,這吳員外也真是的,不打腫臉也沒人不說你是個胖子呀,又何必來冒充呢?”
全場眾人聽到三元的指證,一時議論的熱火朝天。他們本來就眼紅吳員外有財有勢,現在更讓眾人受不了的是他居然還能贏得新花魁。此時一個個皆是幸災樂禍,言語之間無不連損帶貶。
黃老先生被場中的氣氛所染,側臉看向被指為代筆的陳先生,眼中神色盡是半信半疑。
陳先生投回給黃老先生的眼神卻是顯得處變不驚。他微笑自若的從吳員外身后走出,然后伸出自己藏在長袖里的右手,他的右手上纏滿了包扎傷口用的棉布。陳先生把手向四周眾人晃了一圈,裝腔作勢的哀道“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陳謀一項是用右手作畫,而就在兩日前在下右手不幸受傷,這點為我包扎傷口的羅大夫可為陳某作證。”
“不錯,羅某可以作證,陳先生的傷勢是羅某兩天前為其醫治的。”此時吳員外身后又走出一人朗聲說道。
老先生聞言頷了頷首,又向陳三元問道“小兄弟,只怕你是誣陷好人了。”
陳三元沒料到對方有這一手,一時啞口無言,呆在那里。
“哎喲喂,哪兒來的小子在這里胡言亂語,二狗子還不將這喝醉酒的客官扶回桌上去。”麗娘不想得罪這城里的大富豪店里的老常客,更不想鳳儀樓里多生事端。
“別拉我,我沒有誣陷他。”三元不死心的嚷嚷道
“哎呀,走回去喝酒吧我的三哥”二狗子一邊拖拉著陳三元一邊無奈的安慰道。
麗娘見誤會已經消除,害怕再生出些什么影響生意的意外,禮敬的對黃老先生催促道“老先生您看這賞舞斗畫的第一名當屬哪位大爺呢?”
老先生微微皺眉接著展顏笑道:“老朽以為應當屬吳員外的佳作。”
“多謝,老先生抬愛。”吳員外伸出粗肥的雙手抱拳拜禮道。
“恭喜吳員外,旗開得勝能和我鳳儀樓的新花魁共度良宵咯。”麗娘慶幸今天晚上的節目總算是有圓滿的收局。
“恭喜吳員外了”陳先生在一旁對吳員外獻媚道。
“吳員外,畫技告絕,佩服佩服。”元姓公子也從自己桌前走來,略帶遺憾的向吳員外祝賀道。
老先生公布完接過后,在場眾人不管是高興還是不高興的盡皆紛紛上前祝賀吳員外。在他們的眼里無論如何這是獲勝者應該得到的禮遇。
“且慢”
就在這吳員外心得意滿之時,大堂的左角處傳來一句略帶挑釁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