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灼華宮。
窗縫中有溫?zé)岬年柟庥成溥M(jìn)來,投在那張紅木的細(xì)雕花桌,桌上,一盆紫羅蘭靜靜開綻,無聲無息。
江淮拄著手背,看得出神。
沒想到都入秋了,這花還在開,真是為難那些花匠了。
江昭良把手在她發(fā)直的眼前晃了一下,輕笑道:“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江淮回神,搖了下頭:“沒什么。”說著,微微抬眸,卻是一提神。
江昭良甚少穿這樣清嫩的淡粉色,像是含苞的花蕊,襯的皮膚都白了一個度,陽光下剔透欲滴,恍若畫中嬌仙。
“嘗嘗這個?!彼酥粋€小銀盤放在江淮面前,“這是御膳房才剛送來的,還熱著呢?!?
江淮上眼,那銀盤上放著一碗頗為濃稠的酸梅湯,還漫著淡白的熱氣,愣了愣:“給我喝?”
“我剛喝過了,這是剩下的一碗,別浪費(fèi)了?!苯蚜夹α诵Γ厣碜谲涢缴?,擺弄那個昨天才繡好的虎頭帽。
江淮低頭抿了一口,本以為是酸甜口,過了舌頭才知道是極酸的,這下刺激的腮幫子口水橫流,五官都要移了位。
她忙捧起一旁的清茶喝了,驚道:“這么酸??!”
江昭良捂嘴笑她,順手端過酸梅湯呷了一口,好像失去味覺一般,還滿意的砸了砸。
江淮嘬著腮看她:“長姐,不酸嗎?”
江昭良并未答話,只是低頭輕笑,纖長的手指緩緩掠過小腹,停了停。
天葵從一旁走過來,將新沏的茶換上,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近來娘娘就愛喝這個酸梅湯,一天三頓,就算是臨睡前也要喝上一碗,俗話說酸兒辣女,看樣是,懷的是個小皇子呢?!?
“天葵,不許胡說。”江昭良嗔怒道。
天葵歡愉一笑,邊躲邊離開了。
正走到殿門口,她又匆忙跑回來了,道:“娘娘,崔太醫(yī)來請脈了。”
江昭良淡淡道:“讓她進(jìn)來?!?
崔玥進(jìn)來,和江淮對視一眼,兩人面上都一閃訕色,最后都不約而同的盯著江昭良的肚子。
這孩子,還不知道是誰的呢。
“長姐。”江淮握著茶杯,有些遲疑的開口。
江昭良抬頭,目光柔和:“怎么了?”
“娘娘。”崔玥給江淮遞了個眼神,叫她閉嘴,從藥箱里拿出脈枕放好。
江昭良挽了下袖子,將白皙的手腕輕輕搭在脈枕上。
崔玥三指輕按,過了一會兒,道:“娘娘進(jìn)來的脈象偏虛,可有食欲不振的情況?”
江淮聞言,抬眼看去。
江昭良搖了搖頭:“這倒沒有,只是偶爾有些體乏無力,想要睡罷了。”
江淮微微蹙眉:“怎么回事?”
崔玥一邊收拾脈枕,一邊低頭道:“無妨,只是因?yàn)槟锬飰嬇_后身子還沒調(diào)節(jié)過來而已,下官會開幾副調(diào)養(yǎng)的方子,喝上一小段時間就好了?!?
江昭良也不在意,只是點(diǎn)了下頭,道了聲乏了,由天葵扶到內(nèi)殿睡了。
江淮送崔玥出了殿門,立于院中,望著滿院種著荷花的大水缸,小聲道:“怎么辦???”
崔玥往那荷葉上撩了撩水,道:“能怎么辦?只能裝作不知情罷了,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想怎樣?揭穿她?”
江淮回頭,望著那殿內(nèi)置著的一扇折云屏風(fēng),心中微嘆了口氣。
是啊,事到如今又能怎樣,木已成舟,她們?nèi)私允嵌煽?,必須連成一條心才能保證不在浪尖上傾覆。
只是,她轉(zhuǎn)回視線,思慮道:“總得知道,這孩子到底是……”
‘喵——’
江淮聽見聲音,和崔玥一起回身,只見天葵抱著只頗肥的貓咪從殿內(nèi)出來,笑道:“大人是要走嗎?不如一同用了午膳再走吧。”
江淮點(diǎn)頭,只覺得她懷中的貓眼熟,多看了兩眼,恍然一愣,這不是那夜離開千秋閣時,碰到的貓嗎?
白色皮毛,淡灰色的尾巴,雙瞳一藍(lán)一黃。
沒錯,就是這只。
她道:“這是長姐的養(yǎng)的貓嗎?”說著,從天葵懷里接過。
天葵笑道:“當(dāng)然不是,這是前幾天皇后娘娘怕咱們娘娘孕中無趣兒,特地派人送來的,說是外面貢來的波斯貓,拿來解悶兒的,娘娘睡了,奴婢給抱出來了,怕吵?!?
江淮抱著,覺得這貓倒還溫順,就是稍微肥了點(diǎn)兒,她掂了掂,笑道:“既然長姐喜歡,就由她養(yǎng)去吧,只是她現(xiàn)在畢竟懷了身孕,還是要注意點(diǎn)。”
天葵應(yīng)了一聲,目光瞟到不遠(yuǎn)處一個青澀的小宮女,喊道:“如意,過來,把貓抱走?!?
江淮回頭,那是個有些唯諾的丫頭,一見到她連忙低下頭去,蚊子聲的說道:“是?!闭f著,小心伸手接過那貓。
江淮挑眉,這么個上不了臺面的宮女竟也能在院內(nèi)伺候。
天葵有些不滿她的窩囊,卻也不好在江淮二人面前說些什么,只道:“大人別見怪,這丫頭是新來的,沒見過什么世面?!?
說著,她拽過如意道:“這是娘娘的親妹妹,上御司的御典大人,這位是太醫(yī)署的崔太醫(yī),還不快說話。”
如意一個趔趄,忙小聲道:“奴婢見過二位大人。”
江淮懶的在她身上浪費(fèi)時間,問了一句:“這貓要抱哪去???”
如意猶豫著開口,一旁的天葵狠瞪她一眼,脆生道:“大人不知,這貓雖然溫順,但也有不順心的時候,如意這丫頭別的不會,調(diào)訓(xùn)畜生到有一手,這貓一到她手里,馬上老實(shí)。”
江淮淡淡的應(yīng)了一聲,又伸手在那貓的頭上用力的揉了一下,再抬手,指肚上卻沾了些白白的稀薄粉末,她以為是這貓?jiān)谀膬翰涞?,也沒在意。
倒是崔玥的眼睛尖,或許是醫(yī)者都敏感些,她捉住江淮的手指拉到眼前看了看,又湊到鼻前一聞,蹙了蹙眉。
如意見崔玥如此,打心底里慌了一下,手上力道一重,那貓叫了一聲,竄著跑開了。
她道了一聲,忙行了膝禮,匆匆離開了。
江淮覺得這丫頭有些奇怪,嘟囔道:“這丫頭從哪兒調(diào)來的?”
天葵撓了撓下巴,道:“好像……也是從昭陽殿調(diào)過來的,畢竟是皇后娘娘指派來的人,就留在院內(nèi)了?!?
江淮沒太在意,轉(zhuǎn)頭見崔玥還在聞個沒完,無趣道:“你干什么呢?”
崔玥用掌心搓了搓,看著那些稀薄的白色粉末受熱變成半水狀的黏膩液體,眼中一驚,臉色也一分分的沉了下去。
江淮見她這樣,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問道:“怎么了?”
崔玥并未答話,而是轉(zhuǎn)身對天葵冷言道:“那貓,這兩天就別讓娘娘碰了。”
天葵不明所以,但見崔玥臉色如此之差,忙不迭的聽話點(diǎn)頭。
江淮盯著崔玥冷峻的側(cè)臉,心下有些空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