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長相甜美,衣著講究,面上表情卻是一臉的傲慢驕縱,身後還跟著兩個年紀相仿的小丫頭,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孔雀女。
跟小姑娘鬥法這種事樂思洛其實是不屑爲之的,可是這對鐲子她是真的喜歡,更何況這一世她老爹是全國首屈一指的土財主,沒理由爲了十幾二十兩銀子的事兒就忍氣吞聲。
樂思洛當即眉梢一挑,底氣很足的一抖衣袖,五根手指頭才舉到半空就被丹琴從後面拽了回來,湊在她耳邊低聲道,“小姐,我們沒帶銀子。”
好不容易找到的財大氣粗的感覺瞬時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了回去,樂思洛定了定神,看都沒看那小孔雀一眼,只是對櫃檯後面尚且尷尬著的老闆微微一笑,“既然這位小姐喜歡就讓給她吧。”
老闆見樂思洛退讓也就鬆了口氣,笑笑的從櫃檯下面又捧出個托盤到樂思洛面前,“這位小姐您再看看別的吧,這些個玉飾也是今天剛到的,您看這對耳環(huán)——”
“改天吧,我今兒個還有事。”樂思洛也不惱,目不斜視的取回自己留在櫃檯上的鐲子。
這隻玉鐲樂思洛雖不喜歡卻也是塊剔透的好玉所制,價值不菲。
老闆自覺理虧,面上表情訕訕的,卻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回頭對氣鼓鼓的小孔雀諂媚的笑,“趙四小姐,我給您把鐲子包起來吧,翰林大人近來可好?”
花了銀子卻沒有拿到尖兒,小孔雀恨恨的瞪了樂思洛一眼,把鐲子往櫃檯上一拍,賭氣沒有說話。
樂思洛不緊不慢的把自己的鐲子套好,帶著丹琴施施然往外走。
臨出門,丹琴有些不服氣回頭看了一眼,小聲道,“狗眼看人低,一個趙翰林有什麼了不起,要是在咱們嶺南,像這種小店面裡的東西,咱們風家都看不上眼。”
風花月的本尊是個刁鑽霸道的性子,丹琴今天會說這話,樂思洛自然明白她是怕自己憋屈才故意爲之的。
可是丹琴啊,今時不同往日,你家小姐我如今已經(jīng)今非昔比,跟個路人甲的小丫頭片子生氣,我犯得著麼我?
樂思洛安撫性的握了握丹琴的手,轉(zhuǎn)移話題,“這條街上是不是有我們西陵家的買賣?”
丹琴蹙著眉目光四下掃了一圈,然後指了指街尾的一處兩層高的閣樓,“那邊的四海飯莊,然後——好像隔壁街拐過去還有個布莊。”
“布莊?”
“應該是吧,前兩天去我跟綠雲(yún)出來買繡線的時候從這街上過,她好像是這麼說的。”
“西陵家在京城共有幾家布莊?”
“好像只有一家吧,錢莊倒是有四五家,大的飯莊也有兩家。”
“一家!”樂思洛低頭略一思忖,突然就狡黠的笑了,拉著丹琴的手快步往街尾走去,“我們?nèi)タ纯础!?
街尾拐過去的正和大街南北走向,貫穿整個京城,從南城門的醉花蔭一直通到城北的含煙坊附近,是整個京城之內(nèi)最繁華的一條街道。
樂思洛她們從四海客棧門前拐過去,站在街口,隔著四五家店鋪丹琴就遠遠的指著對街的一個門臉道,“小姐,好像就是那家。”
樂思洛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裝飾很簡潔的一家鋪子,坐西朝東,店面的大小在附近幾家之中算是最大的,門臉正中的牌匾上是三個鎏金大字——
雪衣坊!
“雪衣坊?”樂思洛心下低低的唸了一聲,突然回頭問丹琴,“這家鋪子是大小姐嫁過來之後纔開的吧?”
“不知道,”丹琴茫然的搖頭,想了想又道,“老爺沒有兒子,早年大小姐還未出閣之時倒是跟著老爺學過一段時間商賈之道。”
原來如此!如果這鋪子不是西陵玥送給風花雪的,那便也是兩人合開的,這麼有紀念意義的一家店面,也難怪那日提起布莊的情形時他會是那樣一副疲憊的神情,捨不得也是必然。
“怪不得!”樂思洛扯出一個微笑,話一出口卻不覺的帶了幾根冰刺。
丹琴詫異的側(cè)目看她,“小姐——”
樂思洛回過神來,碰到丹琴驚悚的目光,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急忙伸手摸了摸臉頰。
有些僵硬的活動了下腮幫子,樂思洛掩飾性的乾笑兩聲,“我們進去看看。”
說完就繞開丹琴,提了裙襬,幾乎是一路小跑的向著那家店面快步走去。
此時正是上午九十點鐘的光景,街上人很多,店裡卻是一個客人也沒有,相形之下就顯得尤爲冷清。
門口朝外的櫃檯裡面一個老夥計在埋頭扒拉算盤珠子,樂思洛進了門他都沒發(fā)現(xiàn),還是后里面正在整理貨架的一小廝回過頭來打招呼,“這位小姐進來看看買點什麼,無論是粗布,錦緞還是紡紗,小店一應俱全。”
“哎,我說你——”丹琴因爲小廝的這個稱呼深感不悅,上前一步,剛要解釋卻被樂思洛一個眼神制止。
丹琴噤了聲,樂思洛從容的走到架子前,一匹布一匹布慢慢的看,就好像她真要買似的。
雖說是在自家鋪子裡,可這少夫人第一次過來就搬東西也不太好。
丹琴暗暗捏著自己錢袋裡那三兩二分銀子的私房錢,心情很忐忑。
可能是久不見客人,那小夥計倒是好脾氣,也不催,就垂首站在旁邊候著。
樂思洛連看了三個貨架,也沒挑出一匹來,最後在那小夥計偷偷的掩嘴打第四個呵欠的時候,突然止步,回頭問道,“夥計,你這店面要轉(zhuǎn)讓嗎?”
樂思洛語出驚人,小夥計一個呵欠打到一半就噎住了,明顯的六神無主,連丹琴也嚇了一跳,張著嘴愣了好半天也沒吐出字來。
一直窩在櫃檯後面鼓搗算盤珠子的老夥計聞言,也終於擡了擡眼皮,斜睨了她一眼,轉(zhuǎn)身走了過來,“這位小姐想要盤店?”
“老伯您別誤會,我只是隨便問問,”樂思洛抿著脣,笑的很大家閨秀,“不瞞您說,我們本來是江北的大戶,上個月剛到京城,我爹最近忙著找鋪子,我剛路過你們門口,見著生意冷清,還以爲是要轉(zhuǎn)讓,就進來看看。”
樂思洛說的挺順溜,一整套的謊話出來都不帶拐彎的。
丹琴在旁邊聽的一頭霧水,眼見著著自家主子越說越離譜,急了一腦門汗,終於忍不住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口。
樂思洛面上笑容不減,不動聲色的抖開她的手。
“這樣啊!”老夥計也不急著回她,只道,“令尊也是做布行生意的?”
“我家之前是開染坊的,”樂思洛搖頭,“這些年屯了好些布料,眼下布市不景氣,家父就聽了位友人的指點,想在這京城繁華之地找間鋪子賣成衣,把倉庫裡的存布處理一下。”
“成衣?”
“是啊,京城裡遊商旅客很多,裁縫又不好請,大家出門在外也就圖個方便。”樂思洛笑的很沒心機,“雖都說量體裁衣,我看這男人的袍子其實也都差不多嘛。”
老夥計聽著也是眼神一亮,興奮的拍了拍手掌,“這倒是個好主意,令尊的這位朋友真是不簡單啊。”
“可能是生意場上混久了的人都比較容易看的透吧。”樂思洛說著又四下環(huán)視一圈,“老伯,您這鋪子要轉(zhuǎn)讓嗎?我看這條街上的地界好,價錢什麼的不是問題,只要別太離譜,我爹應該都能接受。”
“小老兒只是給人看店的,混口飯吃,這麼大的事兒我可做不了主,”老夥計瞇縫著眼睛笑,有些問難的道,“這位小姐要是真的有意於我家的鋪子,莫不如過個十天半月,東家回來了您再過來找他當面談。”
“這樣啊——”樂思洛有些失落。
“不過您也別怪小老兒多言,我們東家手裡頭家大業(yè)大,也不會在意盤鋪子的這點錢,這店——”老夥計說到這卻是欲言又止,回頭笑了笑,只道,“他多半的不會賣的。”
這店留著不過是爲個念想!
聽到他說“不會賣”三個字的時候,樂思洛突然心裡一悶,再笑起來就有些勉強,“既然這樣那我還是趁早去別家看看吧,打擾了。”
“沒關(guān)係,您慢走。”
老夥計親自把樂思洛主僕送到門口,前腳出了門樂思洛臉上的笑容就突然一垮,有些力不從心。
丹琴低著頭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臨拐彎終還是忍不住叫住她,“小姐!”
樂思洛止步,回頭遞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丹琴回望一眼對面的布莊又回頭看她,神色很莊重,“您想幫姑爺爲什麼不當面跟他說?”
她想幫他?樂思洛覺得有點好笑,想笑的時候眼睛卻有點發(fā)澀。
她是想幫他,因爲不想看他傷神疲憊的樣子,既然他那麼在意這間雪衣坊,那麼她就想替他留下
來,即便他留下它是爲了別人。
可畢竟,她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大度啊,當一個人開始在意另一個人的時候……
很多事就都由不得人來控制。
“目的達到了不就好了?”樂思洛淡漠的淺淺一笑,舉步往來時的巷子裡走去。
“可是——”丹琴還想說什麼,可是看著她孑然一身的背影又覺得無從說起,只得快步跟上,過了一會兒,又似是想到了什麼,“小姐,老爺真的有那麼一位朋友嗎?”
“恩!”
“可我怎麼沒聽說過。”
“我也只是聽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