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還晴雲(yún)萬里的天空, 轉(zhuǎn)眼間就換了副背景,秋風(fēng)瑟瑟烏雲(yún)蓋頂。
西陵玥踽踽獨行的背影如一葉翩飛的蝶,在視線中越飛越遠, 直至最後靜默無聲的消失在這個世界的盡頭。
天空中烏雲(yún)翻滾, 地面上風(fēng)捲殘葉, 西陵楚孤身站在開闊的路口中間, 一身濃烈的紅衫豔到妖冶, 墨發(fā)狂舞,在天地間撐開一片近乎癡佞的絕望。
冷雨蕭瑟斜飄,將他沉入深淵的目光徹底掩埋, 樂思洛站在對面的街角靜靜的微笑,雨水打溼髮梢, 滑過眼角, 洗盡這一路走來的風(fēng)塵, 也將她的妝容洗劫到最原始的狼狽不堪。
“這鬼天氣也太不給面子,下雨都沒提前給個預(yù)兆, ”樂思洛一手扶在腰後吐了口氣,一手抹了把臉上滂沱的雨水,挺不待見的擡頭看了看天又轉(zhuǎn)向西陵楚,笑嘻嘻的打哈哈,“我應(yīng)該給你送把傘來著, 沒表現(xiàn)上, 你不介意吧?”
樂思洛笑的沒心沒肺, 這個聲音, 這個表情, 還有這個動作,怎麼看都是談定的無可挑剔。
西陵楚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目光片刻不離的追著樂思洛的身影,神情困惑也恍惚,卻在樂思洛腳下不動聲色的往後退去的時候猛地上前一步,將她按了下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可能是秋雨太冷,西陵楚的表現(xiàn)一眼看過去雖然比樂思洛還要淡定三分,可那聲音居然是打著顫的。
怎麼會在這?還不是那誰——
樂思洛回過神來,四下轉(zhuǎn)了一圈,好像在找人,轉(zhuǎn)了一圈之後卻是徒然的聳聳肩,“你先別管我爲什麼會在這兒,還是先想想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吧!”
樂思洛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仍是帶著笑的,平日裡西陵楚倒是蠻欣賞她這種帶點小聰明也帶點狡猾的笑容的,可這會兒卻被她笑的心裡沒了底。
“我——”西陵楚死抓著樂思洛的手腕不撒手,想說什麼的時候又是半天吐不出一句話。
樂思洛耐著性子等著他,一直到被雨水刷出兩個冷戰(zhàn)也再沒能等出一個字。
看著挺大方一人,咋一遇到這事兒就扭捏了,你說我一被耍的都沒啥表示,你一耍人的要這麼難爲情麼?
“行,你實在說不出來,那就我問吧。”樂思洛一咬牙下了狠心,搓手跺腳的先熱了個身,“剛纔你跟西陵玥的話我沒太聽明白,當然了,你們仨的事兒我明不明白的也沒多大關(guān)係,我只是比較好奇這塊玉——”
樂思洛說著從懷裡掏出一玉墜在西陵楚面前晃了晃,“這玉明明是你一直隨身帶著的,怎麼一轉(zhuǎn)眼就成了風(fēng)花雪的貼身之物了?難不成你跟她之間還真有點不得不說的事兒?”
樂思洛問話的態(tài)度挺好的,既不發(fā)火也不逼供,西陵楚胸口的那口氣越壓越深,就是吐不出來。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西陵楚壓抑著情緒解釋,卻是怎麼說都不得勁。
“哦?”樂思洛咧嘴,笑的更大方,“那是什麼樣的?”
“我——”不怕軟的,不怕硬的,就怕這個不軟不硬的,西陵楚挫敗的狠狠甩袖,想要站到一邊,又沒那個決絕的勇氣,只得再轉(zhuǎn)回來,一把抓住樂思洛的右手使勁的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這個位置一直都是爲你留著的,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被你佔滿了,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樂思洛心裡合計了一下,雖然之前含含蓄蓄斷斷續(xù)續(xù)的情話也算說了不少,可這回總算是點名道姓,堅貞不渝的真表白了。
“嘿嘿!”修成正果,按理說是該皆大歡喜了,爲了配合氣氛,樂思洛象徵性的咧嘴又笑了笑,然後又擡頭迎上西陵楚的目光,不依不饒道,“還有呢?”
都這麼明顯的表了態(tài)了,還有?
西陵楚愣了一下,恍然明白這一回樂思洛的真的不準備善罷甘休了。
從感情上講,雖然有欲蓋彌彰之嫌但他還是想解釋點什麼的,可從原則上講,又覺得這種辯白很小人。
“不想再說了?”見他猶豫,樂思洛又試探性的衝他揚揚眉。
西陵楚緊緊的抿著脣,透過雨幕,神色複雜的盯著樂思洛的臉。
“嗯,那輪到我說了!”樂思洛清了清嗓子,低頭再擡頭的時候臉上已經(jīng)完全的換了副表情,“我這個人吧挺煩翻舊賬的,過去的就過去了,我也追究不起,可是——我不喜歡被人利用的感覺,你明白嗎?”
以前彼此沒有關(guān)係的時候我們可以做交易,可以互利合作,也可以不擇手段的互相利用,本就沒什麼大不了,可是如今牽扯到感情,你就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我沒有利用你!”西陵楚迫不及待的解釋。
“可是你好像騙了我!”樂思洛臉上的笑意斂去,眼中盡數(shù)渲染的決絕之色讓人膽寒,“你承諾會永遠牽著我的手,可是你跟西陵玥好像不是這麼說的,是不是隻要他開口,我們之間所有的承諾所有的約定就都可以當空氣,一口氣吹過去,要滾多遠就滾多遠?”
樂思洛的話不太中聽,平穩(wěn)的語氣中卻帶了份讓人捉摸不透的冰涼。
“你何必這麼挖苦我。”西陵楚看著她,目光沉痛的苦笑出聲,“如果要考慮到他,當初我根本就不會選擇和你在一起。”
這一聲苦笑將西陵楚此時糾結(jié)的心境暴露無遺,這話說的,就好像□□這碼子事就坑你一個人似的。
樂思洛心裡噌的一下就火了,臉上還是不動生聲色的微笑,“好啊,那你就再告訴我一遍,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樂思洛無所畏懼的揚眉淺笑,那份挑釁的眼神裡明顯就寫了刁難,可是要重複一句曾經(jīng)說過的話,對於此情此景之下的西陵楚而言卻是難如登天。
“我不會放開你的手!”西陵楚閉上眼,狠狠的吸了口氣,樂思洛心一沉,果然就聽到他話鋒一轉(zhuǎn),冷然道,“可如果是你執(zhí)意的離開,我也不會勉強。”
樂思洛已經(jīng)提到喉頭的一線笑聲爆發(fā)出來就成了不可思議的苦笑,目光茫然的四下飄了小半天兒才重新找回落點降在了西陵楚死氣沉沉的面孔上。
這算怎麼個說法?西陵楚這是信不過她還是根本就是在找藉口?
“好!”樂思洛牽動嘴角,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那我就成全你。”
說罷,不等西陵楚反應(yīng)就抓起溼透了的寬大裙襬轉(zhuǎn)身往西陵玥離開的方向追過去。
雨水奔瀉而下,這個世界卻頃刻間沉寂的可怕,就好像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雨水會延續(xù)到天荒地老,再不能放晴了一般。
西陵楚站在原地,目光靜默的注視著那個小小的背影以最快捷的方式消失在眼前流瀉的雨幕裡。
終於你還是做到心中完全無他,終於——
原來這一次還不是我的啊!
“呵——”他無所謂的笑,腳下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本想就這樣瀟灑的離開,可是腳下才旋到一半就又忽的迴轉(zhuǎn)身,發(fā)了瘋似的向著方纔樂思洛消失的街角追過去。
樂思洛一腳踹開房門的時候夏侯鈺正趴在二樓的窗口抱著個酒壺自斟自酌,好不逍遙自在。
樂思洛黑著臉站在門口,嘴脣凍得發(fā)青,整個一索命女羅剎。
“嘿嘿!”夏侯鈺抓著酒壺的手抖了一抖,暗暗的嚥了口唾沫,咧嘴笑著從窗外縮回腦袋。
樂思洛本來想衝進去直接把他暴打一頓再說別的,可是身上的衣服溼透了,被窗口的冷風(fēng)一吹,馬上就牙齒打顫,於是就抱著膀子躥到了被窩裡,一邊往下擼衣服一邊狠狠的瞪了夏侯鈺一眼,命令道,“你!去隔壁給我拿身衣服來。”
可能也是意識到自己先前這事做的挺不地道,鈺王爺臉上雖然依舊是笑的滿面春風(fēng)高貴的不得了,卻還是去隔壁西陵楚房裡給她找了身乾淨衣服換了。
樂思洛換了衣服,又把夏侯鈺命人端進來的薑湯灌了一碗,脣色終於慢慢恢復(fù)正常,身上也不再抖了。
彼時夏侯鈺正捏了鼻子窩在房間一角,遠遠的盯著桌上那一大鍋薑湯發(fā)呆,見樂思洛看他便馬上回魂給她陪著笑臉打哈哈,“下雨了,我回來拿傘,剛準備給你送來著,沒想到你這就回來了。”
就這種謊話,說的一點技術(shù)含量也沒有。
“給你兩個選擇!”樂思洛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也不接他的話茬,“第一,跟我說說西陵玥,西陵楚還有風(fēng)花雪的事兒。”
“你們家的家務(wù)事,我一外人——”夏侯鈺尷尬的扯了扯嘴角,“這不太合適吧!”
“背後論人是非是挺不地道,”樂思洛低頭想了想,然後很通情達理的出了口氣,“那就換第二個吧,這個好回答,我就是想知道,一個一點武功都不會的人,怎麼才能在兩個絕頂高手的眼皮子底下無聲無息的來了又去還不被發(fā)覺,我好像聽說,皇上的第五個兒子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不肖子來著。”
樂思洛問的挺誠懇的,帶了一臉迷茫的神色,無辜的盯著夏侯鈺等他回答。
夏侯鈺頂著一腦門的汗,艱難的思考了老半天,可能是覺得這個問題比上一個更有難度,終於不得已擡頭對上樂思洛的目光打著商量道,“那個——還有第三種選擇嗎?”
“既然腦立題這麼不好答,那就換個不費腦的。”樂思洛看著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有點心軟,於是就大發(fā)慈悲現(xiàn)場開發(fā)了個即興考題,撿起窩裡的勺子在薑湯裡攪了兩下,很爲難的嘆了口氣,“第三種,你把這鍋薑湯喝了吧。”
夏侯鈺小臉刷的一白,回過神來的時候樂思洛已經(jīng)端著那鍋薑湯蹲在了他面前,衝他努努嘴。
夏侯鈺捏著鼻子使勁的往後聳脖子,被辣味一嗆,登時又是鼻涕又是眼淚,哭的好不狼狽,“你拿開,我選第一種,我選第一種還不成麼!”
目的達到,樂思洛很爽快的把湯鍋端了出去,回來的時候夏侯鈺還抓著帕子在那抹眼淚,“怪不得人都說女人小氣,就爲這點事,你至於麼你!”
夏侯鈺委屈的像個小媳婦,樂思洛看著心裡頭樂,溼了快毛巾遞給他,“那鍋湯我就放在門口呢,你應(yīng)該不想我再端進來吧。”
夏侯鈺一聽,馬上一個激靈,哀怨的瞪了樂思洛一眼也不再磨嘰,“這事吧,還得從你那個財主老爹說起,說之前我得先問你一句話,你對他到底瞭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