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霧迷蒙,巨大的紅日踩著滾滾云彩緩慢地爬出,狹窄的山谷被染上了金黃的色彩。灌木亂晃,一只皮毛發亮的老虎發瘋似的沖出,兇猛的咆哮聲震懾得整個山谷微微發顫。只見它猛地撲向一株毫不起眼的板藍根,速度驚人,揚起了一陣狂風。千鈞一發之際,白光閃過,那板藍根竟遁地逃跑!
老虎一愣神,鼻子發出一聲冷哼,隨即屏氣凝神,渾身的肌肉緊繃,感知著四周細小的動靜。東南方,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入它的耳朵。它甩甩尾巴,假裝向著西北方離去,卻不動聲色地注意著那棵板藍根的動靜。
果然,那棵板藍根一抖擻,化作一個白衣少女就想逃跑。但是來不及了,兇猛的利爪在空中閃過,卷起冷冷的風撲在少女的臉上。
“媽呀!”
少女尖叫一聲,閉上了眼睛,卻沒有想象中的痛楚傳來,她睜開眼。
地上蜷著一張閃著美麗光澤的虎皮,一只皮毛如月光皎潔的黑貓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兒——正在舔著自己的爪子。
“啊啊啊啊!”
少女跳起來,連拍自己的胸口,她秀眉凝起,指著那只黑貓狠狠地罵道:“你要是來晚點兒,就只能見到一堆板藍根渣了!”
黑貓碧綠的眼睛懶懶地掃她一眼,無視她憤怒的表情,小嘴巴冷冷地吐出一句話來:“這是你第三次試圖逃跑,也是你第三次說這句話了。”說完它甩甩尾巴,踩著優雅的貓步在亂世叢生的地上走得悠閑自若。
這是一座隱秘在云霧中的山峰,很少有凡人會闖進來;這是妖怪們的天堂,隨處可見操|著標準普通話的動物罵街;這里保留著古老的法則,物競天擇,弱肉強食。
少女林嘉茉則是一株來自大山深處,包治百病的板藍根妖,自帶“總有刁民要害朕”的屬性。生活在這樣一座山里,她能活到現在完全是靠著那棵活了千年的松樹妖庇佑。
可是,她現在被趕出來了,都怪這只黑貓!不知道他給松樹哥哥灌了什么迷魂湯,居然愿意逼著自己跟他下山,說是讓她去救命,還說跟著他能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
可是林嘉茉一點兒也不想去去找什么親生父母,她只想安靜地做一株深山里的板藍根而已。
“天啊,你這是什么態度?我可是你請去的救命恩人哎!”
黑貓的尾巴被少女一把捉住,他甩甩尾巴,輕松地將少女掃開。
“哦,可是我已經救了你三次了。”黑貓轉過身,半瞇著眼睛,翡翠般的光芒閃爍著,“你還是想想該怎么報答我吧。”
而且,他每次打死的妖怪爆出的戰利品都進了林嘉茉的口袋好嗎?
他看著長得柔柔弱弱,單純如白蓮的林嘉茉。實在不懂這女人怎么可以面不改色地將豹子脫了皮,然后拍掉上面的血渣,將皮毛淡定地裝進她的寶貝口袋里。
這在暈血的他看來很惡心好嗎?因此后面的妖怪,他干脆直接化了它們的血肉,只剩下皮毛,省得這女人來惡心自己。
林嘉茉一時噎住,她瞪著眼睛,撇嘴道:“你救我,還不是想把我捉回去養著給你自己吃。”
當她是傻子嗎?一棵活蹦亂跳的板藍根妖明顯比蔫了吧唧的板藍根妖好啊,把她養得肥肥的,然后生病了就吸她的血,吃她的肉……
她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悲慘人生!
黑貓甩著毛絨絨的尾巴,在林嘉茉赤|裸的腳踝上滑過,絲綢般的觸覺將她從自己的想象中拉回來。
“干嘛?”她抱著胸,后退了一大步。
天啊,難道還要劫色嗎?
“我的心和身體,都是屬于松樹哥哥的,你別想打我的注意!”她急切地要表示自己的忠貞。
黑貓嘴角抽了抽,胡須一顫,貓嘴一開一合:“我是食肉動物,對平板草沒有興趣。”
“你!臭貓,死貓,笨貓,蠢貓,傻貓……”
“追殺我的妖怪到這里來了,不想死的話就閉嘴,跟著我走。”
“……”
近乎垂直的山峰上,有一黑一白兩個點在挪動著。
林嘉茉抖著細細的腿,山谷里吹來的風揚起她的裙子,但她完全不敢騰出一只手將裙子按下去。
走光就走光吧,總比掉下去摔成板藍根醬好。
“我……我們為什么不、不騰云?”她趴在陡峭的山壁上,大著舌頭問走得優雅動人的黑貓。
“他們在空中巡邏。”黑貓輕飄飄地掃了她一眼,看到少女修長的腿在褐色的巖石上白得亮眼,又急忙收回視線。
“那、那我們為、為什么不遁地?”
黑貓停下腳步,碧綠的眼珠輕蔑地看一眼林嘉茉:“你見過會遁地的貓嗎?”
“我怎么知道?你們捉老鼠的時候不會跟著鉆洞嗎……”少女在他身后嘰嘰歪歪地說個不停。
“你再說話我就把你給扔下去。”
黑貓淡定地丟下這樣一句話,耳根終于清靜了。他半瞇著眼睛,此時已接近正午,快要到人氣最旺的時候了。只要進入人群,利用人的氣息掩蓋住妖氣,料那群蠢貨也沒那么容易找到他。想到這里,他加快了步伐,在陡峭的山峰上像是一道閃電。只苦了林嘉茉,好好一株板藍根非要學那爬山虎。
山路蜿蜒,前方有一個轉彎,路標提示:前方事故多發地段。司機將煙頭掐滅,換擋,減慢了速度。剛過轉彎,卻看到在路牙邊上,立著一個白衣飄飄的少女,肩上還趴著一只黑貓。
司機是開黑車的,干他們這一行的,總有些忌諱。在這事故多發地段,突然出現一個白衣的美貌少女,還帶著一只黑貓。真是邪乎!他心里打鼓,不想讓這一人一貓上車,奈何他兇巴巴的老婆不停地嘮叨著,非要讓他停車。
她一邊打開車門,一邊用尖銳的嗓音痛罵他今天只拉了十幾個乘客。
“小妹妹,快上車!”她對路邊的少女笑臉相迎,司機忍不住碎了一口。
林嘉茉正在不斷地抱怨著黑貓,說什么也不愿意上這鐵皮子(沒見過世面的妖怪將車當做鐵皮子),但是那滿臉刻薄相的售票員已經探出腦袋,像妓|院老|鴇那樣將她拉扯著拖上了車。
“小妹妹,不是我說,這整條山路啊,就只有我這一輛車了!你要是……”她話未說完,后面就傳來急促的喇叭聲,是一輛豪華的越野車。
售票員有些憤怒,她朝越野車離去的方向碎了一口,罵了幾句,才轉過頭來笑意盈盈:“咳咳……小妹妹,你要去哪里?”
“惠、惠州……”林嘉茉大著舌頭,她第一次見到這么多人出現在自己面前,很緊張。而且這兇巴巴的售票員太嚇人了,比妓|院老|鴇還嚇人。
“那很遠哦,而且你還帶了一只貓,要多收錢,一百塊。”售票員笑瞇瞇地伸出手。
一百塊?那是什么東西?一百塊皮毛嗎?我的山神爺爺啊,這人好黑心!
見林嘉茉遲遲不拿出錢,售票員又開始尖銳地罵起來。林嘉茉被她嚇得直抖,咽了口唾沫,她瞪大眼睛求助地看著黑貓。黑貓也看著她,一時間,大眼瞪小眼。
林嘉茉:我沒有一百塊皮毛。
黑貓: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一百塊是什么?
好在黑貓懂的法術很多,一個密里傳音術,終于趕在售票員將他們扔出去的前面,給了林嘉茉一個方法。
“年紀輕輕居然還來坐霸王車……”售票員正噼里啪啦地罵個不停。剛才還呆呆的少女卻突然鼻子一抽,大顆大顆的眼淚立馬掉下來,“啪嗒啪嗒”地砸在灰撲撲的車內,將售票員嚇得面色一僵。
“姐姐……我,我本是惠州富家女,卻被人販子給賣到了這深山里……嚶嚶……吃盡了人間苦……”林嘉茉一把鼻涕一把淚,抽抽搭搭地將自己描述成了一個不屈服于深山傻老公淫|威,吃盡了苦頭,最終運用計謀逃出生天的可憐被拐賣女。
“我……我好不容易,才,才逃出來……姐姐,你就可憐可憐我吧!”說著她一抽鼻子,雙眼一翻,柔柔弱弱地看起來就要暈倒。
她因為爬山,身上,臉上本來就灰撲撲的,看起來很是狼狽,給她的謊言增加了可信度。連售票員也紅著眼睛一把抱住她,輕輕地擦干她眼角的淚水,眼睛里滿是溫柔:“可憐的妹子,別哭了……我只收你一半的錢就是了……”
林嘉茉抽抽嘴角。這售票員比她還貪財啊!她白眼一翻,干脆直接裝暈倒算了——我還不信你能把我給扔下去!
車內乘客頓時嘩然,本來袖手旁觀的他們,紛紛為林嘉茉說話。
在前面靜靜看著這一切的司機抽抽嘴角,終于忍無可忍,一踩剎車:“臭婆娘,沒想到你這么貪錢,老子不跟你過了!”
于是車內安靜了一瞬,然后售票員開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眾乘客又開始安慰這對夫妻,唯恐司機一怒之下棄車不開了。整個車子鬧哄哄的,躺在地上裝暈倒的林嘉茉反而沒有人管了。
她抽抽嘴角,虛著眼睛,看到面色模糊的人臉動來動去。鼻尖是汽油的奇怪味道,耳邊全是潮水一樣鬧哄哄的聲音,直逼得她太陽穴突突地跳著。
好想吐……她咽了口唾沫,閉上眼睛,心里腹誹都是黑貓出的餿主意。
粗糙的觸覺突然在她的大腿處蔓延起來,好像是一塊干枯的樹枝在她腿上摩擦。
她將眼睛睜開一條縫。
一個面色白凈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她的身旁,他面色嚴肅地勸著售票員做人要知足常樂什么的,一只手卻在公文包的遮擋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她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