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真的不理解你有什么好擔心的,被發現了又如何呢?大不了你辭職嘛,到我們團隊來嘛,也就是我說句話的事。”
男人看著手機上這段話,抬頭鬼鬼祟祟看了眼四周。
現在正值游戲開發的重要階段,每個人都很忙,發現沒人注意這邊后,他稍稍松了口氣。
他心情略微激動,換了個手拿手機,那只手在大腿上搓了搓,似乎想熨平自己的情緒。
沒一會兒,對面又傳過來一條消息:
“我這邊能保證的就是,你在那邊多少薪水,來這邊,薪水只會高不會低,而且你是從北辰跳到鄂廠,想想吧,你覺得你會虧嗎?”
同薪水從一個初創小廠跳槽到鄂廠,但凡腦子正常的人都知道該怎么選。
他在手機上摳字:
“強哥,真不是信不過你,主要是我這邊入職還簽了保密協議的,我真的有點怕啊。”
摳完字,他便放下手機,等待“強哥”回復。
抬頭,陽光正好從寫字樓落地窗照射進來,整個公司辦公區都顯得很明媚。
這里是北辰公司技術組辦公區,而他是公司新招錄的應屆生,來自某普通雙非一本高校。
沒人知道,看似平凡的他,此時正在和大名鼎鼎的張偉強,用微信聊著天。
上次,張偉強到公司來了一趟,很多人都慕名而來跟他攀談。他更是趁機要到了張偉強的微信。
搞技術的人,只要是在這行傾注了點功夫,平時有自學基礎,應該都聽說過張偉強的名字。
能和這等傳說中的人物對話,這是平凡的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更令人不敢想的是,他現在居然在和張偉強,做一筆“交易”。
上次張偉強離開后,很快就傳來他入職鄂廠的消息,他便在微信上送去了問候。
沒想到,兩天后,張偉強居然回復了他的消息,并且想要他跟自己講講北辰項目一些“內部資料”。
一開始他以學習的名義,興沖沖到處搜集項目內容,等到搜集一部分后,他忽然發現:
自己這種行為,不就是商業間諜嗎?
于是這件事,便變成了一場交易。
他和張偉強談好了一些價碼,對方很慷慨地給他許諾了一個數字,但,他還想再往上加一點。
所謂“保密協議”,他其實也不是很在乎。就像張偉強說的,到時候自己大不了辭職。
他現在這個級別,還遠遠不到簽訂競業協議的地步。
而且他辭職后,還能原地入職鄂廠。要是讓那些同學們知道他能進鄂廠,一定羨煞旁人。
所以到了這關頭還提這些話,無非就是一個核心意思——“得加錢”。
但是張偉強好像也知道他心里那些小九九,過了會兒,發過來一句話:
“保密協議啊?那要不,別做了?”
男人很急,他想做,他還怕張偉強不做了,他怕煮熟的鴨子飛了。
但很快,張偉強又發過來一條消息:
“那都是無所謂的東西,我再幫你申請一下經費。你把你們前期的整個項目規劃、角色設計、地圖、劇情,都搜集下來后,直接辭職吧,我們這邊馬上給你辦入職。”
關上手機,男人悄悄松了口氣。
他明白,這將是他20多年的人生來,除了高考,唯一一次機遇。
他必須要想好自己該出賣什么,向誰出賣,以及……出賣多少。
……
顧雨晴回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狠狠洗了個澡。
并不是找陳涯。那家伙并沒有洗得香噴噴躺在床上來得舒服。
回國了還要微調時差,全身都沒勁,如果不是太想他,她現在恨不得直接倒頭睡覺……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換了身舒適的睡衣,趴在床上給他發消息:
“你有沒有想我?”
陳涯那邊沉默了半天后,終于回過來一句令人火大的話:
“唔……”
這幾天顧雨晴一直在沙特。
因為國內某農業技術方面的頭部公司,出國尋求農技方面的深度合作。
顧家在沙特有點人脈,她過去充當了類似于中間人這樣一個身份。
但是說實話,陳涯這幾天也忙得衣不解帶,壓根沒工夫關心顧大小姐。
盡管兩個人每天保持著線上聯絡,顧雨晴會在那邊拍點吃吃喝喝或者小貓小狗的照片發過來,但由于時差關系,都是隔空留言。
這幾天沒有顧雨晴,陳涯還覺得少了件麻煩,還真不是特別想。
顧雨晴冰雪聰明,自然知道陳涯這種心理脈絡,她明知道,但她就是要問,問完就有理由發脾氣了。
“不想,是吧?行。”
陳涯那邊沒等顧雨晴給他下判決,馬上回復道:
“可能是時間還不夠久,再久一點說不定就想你了。”
顧雨晴摳字:“我有時候不知道,你究竟是在作死,還是在妄圖哄我。”
“沒有啊?我在說實話啊?怎么了嗎?”
“沒什么。”
顧雨晴躺在床上,抱著手機翻了個身,忽然又不想睡覺了。
她撥通了陳涯的電話,對面剛接通,她張口就是:“陪我逛街。”
還沒等陳涯說話,她馬上又補充道:
“我剛從千里之外坐飛機回來,不允許你以任何理由拒絕。”
于是,陳涯只好把今天的日程修改為逛街。
好在顧雨晴叫上了巫秋桐。陪一個女人逛街很累,但是陪兩個女人逛街就很輕松了,只需要提著包神游就好。
三個人輾轉甜品店和成衣店,最后顧雨晴丟給陳涯一把賓利的鑰匙,說是當做他跑腿的禮物。
“車就停在地下車庫,我的車你不是開不了了嗎?我就買了輛比較低調的,別告訴別人是我給的。”
陳涯低頭看了看鑰匙,又抬頭說:“好像也不是很低調。”
“我最近也沒什么錢,跟家里人鬧了點矛盾,幾張卡被凍了。也只能買這種了。”
顧雨晴沒聽懂陳涯在說什么,陳涯也懶得去費勁糾正她的消費觀念。
好不容易送走了兩位仙女,陳涯下地下車庫,一路走一路摁車鑰匙,在一個黑咕隆咚的轉角,忽然背后腰間被一個什么東西頂住了。
“別動。”
陳涯沒動,但也沒怎么慌。
因為從說話的人的聲線能聽出來,背后這人對自己的威脅度無限低。
這是個稚嫩的女生的聲音。
“舉起手來。”背后的女生說。
“我們應該不認識吧?”陳涯笑了笑。
“不認識嗎?哼,理論上確實不認識。不過,也許我給你小小地提個醒,你就會想起來了。”
那女生頓了頓,接著說道:“X先生。”
陳涯一愣,道:“Y?”
背后女生鼻子里呼出一口氣,道:
“果然,你的名字果然是現編的,我就說以前聽都沒聽過你這號人。哼,X先生,呸!”
陳涯一聽X這個名字,就馬上反應過來自己的身份,那說明,他這個名字只對自己用過。
陳涯問道:“Y和你是什么關系?是你的爸爸?”
“你對Y說話的時候給我放尊重點!”
女生語氣暴躁,有點奶兇奶兇的那味兒,陳涯深深地吸了口氣,心中的震驚久久不能散去:
“沒想到,Y居然是個女的,而且還是個小孩子……”
“你說誰是小孩?”
背后的硬物往前頂了頂,硌得骨頭生疼。女生的聲音聽起來雖然稚嫩,卻很堅定:
“猜猜我手里是什么?我可沒在開玩笑。”
陳涯沒打算猜。
自己的安危操于人手,并不是一件舒適的事情,即使背后那個人只是個小女孩。
“啊!”
“Y小姐”發出一聲驚呼,兔起鶻落之間,背后女生手中的東西,就變到了陳涯手里。
陳涯拿起那東西,在地下車庫昏暗的燈光下定睛一看,詫異道:
“胡椒博士?”
在他手里的,是一個冷門飲料的塑料空瓶,瓶口圓圓的確實很像槍口,隔著衣服還分不出來。
而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個上半身穿著松松垮垮工裝連帽衫,下半身穿著小短褲,露出兩條細長雙腿的小個子女生。
與其說是小個子,不如說,她壓根還沒發育。
看到陳涯掌控了局面,少女有種想馬上閃人的蠢蠢欲動。
“你給我站住……別緊張,我不會傷害你。”陳涯把胡椒博士的瓶子放進衣服口袋,“你真的是Y?你怎么找到我的?”
女生后退了兩步,靠在防火卷簾門的下方,方便隨時逃走,一邊回答他:
“我想找你,于是我就找到你了。你的那點隱私就跟漁網兜沙子一樣,動動手指就全漏了。”
她說完,還想揶揄兩句,但看著昏暗燈光下,那個男性只是歪著頭看著她笑,心里有點發怵,便不敢再說什么了。
說來,過來找到他,只不過是“一時沖動”。
“偶然”查到他在京城,又偶然查到他個人的人脈關系網,以及一些奇怪的轉賬記錄,還有某些異樣的外網資料……
于是她來到了這里等著陳涯,完全都是出于“一時沖動”。
她手中掌握著面前這個男人一個巨大的秘密,這個秘密的重要性,她還不太理解,如何利用這個秘密,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現在懷揣著的這個秘密,不亞于一記文化原子彈。
“你叫陳涯,對吧,”少女說,一邊觀察著對方神情,“你是去年回國的,回國后,就在京大做圖書館管理員。”
“你怎么知道的?”
“這些網站上面都有公開招錄信息,我還駭入了京大的學工系統,你的簡歷,我也看到了。”
女生說這些的時候輕描淡寫,但陳涯知道,她完全有能力做到她說的那些。
“現在你在經營一家游戲公司,不過,我發現,你在回國之前,好像有一段不同尋常的經歷哦?”
陳涯揚起了眉毛,道:“你想說什么?”
見引起了陳涯的興趣,Y稍微高興了一點,舔了舔嘴唇道:
“50多場演唱會收入,十多個樂隊的總經理收入,超過十億級別的音樂版權流水……這些巨額財富,為什么會流向你一個人呢?”
陳涯道:“繼續?”
“我查到,你在國內雖然看上去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老板,但在國外,你還有一個身份,”少女說道,“代號JX,對吧?”
她瞇起眼睛,眼睛里影影綽綽,似有精光閃爍,即使在昏暗的地下,也看得真切。
“所以呢?”陳涯很好奇她打算做什么,“你想說什么?”
“別裝蒜了。”Y小姐說,“你為什么隱姓埋名,混到國內來當個小老板?是不是因為你在國外作奸犯科逃回來了,在國內開公司洗錢?”
陳涯嘆了口氣:“你的想象力倒是挺豐富的。”
“你在國外明明可以做明星,為什么跑回國了?犯罪了?塌房了?還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癥?”
“都沒有。”陳涯攤開雙手。
“有沒有,日后自然會見分曉的,”Y小姐眨了眨眼,“我給郵箱設定了一個定時發送,只要我沒有取消,1個小時后,我查到的你的所有信息,都會被發送到我的一位記者朋友那里。”
陳涯笑了:“你想怎樣?”
“加入我的團隊,”少女說,“作為‘同伙’,我可能會包庇一下你。畢竟我的團隊成員從來不問出身。”
陳涯呆了。
他一直想要招攬這名不世出的黑客,想把她拉到自己的團隊。
結果她也是這么想的。
世上還有比這更巧的事嗎?
但是……怎么感覺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呢?
陳涯說:“糾正你一個錯誤觀點,我并沒有刻意隱藏我的身份,拿這個來威脅我沒用,你現在就可以發給你的記者朋友。”
Y詫異地望向了他:“哈?你當我是白癡嗎?你都跑去當什么圖書館管理員了,你還說你沒隱藏身份?”
“我確實沒有隱藏身份,我只是沒有到處宣傳,我就是JX什么的。”陳涯說,“我只是簡單地使用了自己的名字,簡單地回國,簡單地找了份工作。回國的那天,機場很藍……”
女孩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道:“可是,為什么呢?為什么你要這么做呢?”
“為什么要到處說我是JX呢?”陳涯說,“你會到處說你就是Y嗎?”
少女被徹底噎住了。
本來以為,線下逮到這個家伙,會讓對方驚慌失措,徹底贏得這場不知何時開始的游戲的勝利。
但沒想到,這家伙在線下給她的感覺,和線上的感覺居然沒什么兩樣。
都是這么令人無語。
但是……盡管內心不愿意承認,但對于夏幽花了十多年來建立的世界觀來說,眼前的這個人,這種人生理念,毫無疑問地……非常地……
酷。
該死的。
他憑什么這么酷?
夏幽今年初中二年級,簡稱中二。
是個麻煩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