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岑,國相府里,塞爾拉茲。柯爾娜百般聊賴的坐在軟椅上,臉上帶著淡淡愁容。這些日子以來,關(guān)于左顏汐的傳聞已經(jīng)鬧得沸沸揚揚,華葛國皇室兄弟為她反目,西婪國新王也在四下尋找她的蹤跡,就連東諸國……似乎也派了小隊人馬潛進了西婪國。想起這么對人會對姐姐不利,柯爾娜真是有些氣不過,而最讓她氣憤的……是竟然有人謠傳左顏汐是狐貍精……
“唉……”柯爾娜重重嘆了一口氣。
“什么事讓我的女兒這么愁眉苦臉啊?”
柯爾娜嚇了一跳,“爹……不要突然站在我的背后,會把我嚇出病來的!”
國相樂呵呵笑起來。
“最近這段時間各國之間氣氛微妙,您竟然還有心思到我這小屋里嚇我……”
提起朝政上的事,國相的笑容不禁隱去——“……的確啊,陛下為了這事,每天都很不安啊。”
“可是……就算要打起來,也不會牽連到我們北岑國吧?”
“四國之所以一直以來安然無事,是因為各國之間互受牽制,力量沒有太大的懸殊……如果這次華葛內(nèi)亂真的爆發(fā),東諸或者西婪趁機入主華葛,我們北岑……也難逃劫數(shù)。”想起這些,國相的面容變得僵硬,沉沉的憂慮積聚在眉間。
柯爾娜有些后悔讓父親想起不愉快的事,她安慰道:“您放心吧,這么多年了,各國內(nèi)亂也發(fā)生過不少次了,四國還不是一樣安然無事……這次也一定不會有事的。”
國相勉強一笑,“希望如此吧。”
柯爾娜揚起明朗的笑容,聲音清脆:“爹,您來我這里不會只是為了來看看我吧?”
國相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掌,“哎呀,跟你聊著就差點忘了!”
“什么事?”柯爾娜狐疑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今天……我遇著一個人……”國相徐徐道。
——他回來的路上,由于風雪太大,馬車陷進了雪里,他只帶了一名馬夫,于是吩咐馬夫去找些人把馬車拉出來,而他自己,一個人留在了車里。那條路荒僻無人,而且,即使是土匪也不會選這么糟糕的天氣出來“工作”,所以他也就沒什么可擔心的了。
他在車里呆了一會,卻聽見外面有碎碎的腳步聲,踩在雪地里咕哧咕哧的聲音,夾雜著風雪聲,讓他一陣好奇。是誰,會在這樣惡劣的天氣出來呢?于是他揭開帷幕,向外張望,他看見的,是猶如仙子一般姿態(tài)輕盈的女子,烏發(fā)飄揚,長長的披風擋住她大半張容顏,盡管一身純白的狐毛外衣將她厚厚包裹起來,但是不知為何,只是光見她一步一步緩緩步來,就叫人心蕩神移……
他已年邁,心中仍記掛著死去的結(jié)發(fā)之妻,而對眼前曼妙的女子,更多的是好奇。
“風雪會越來越大,姑娘要去何處?如不嫌棄,可在我的馬車上暫避一下。”
那女子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些不解。
“……請不要誤會,我只是擔心你會迷路,這山路少有人經(jīng)過,風雪大起來又很容易迷失方向……這……”
他看見她的眼睛,心中不禁感嘆世上竟有如此靈動的眸子。
女子的眼里暈開笑意,“我住的地方就在離這里的不遠處,風雪大了,您要是再不前行,恐怕會被大雪埋咯……”
聲音如仙樂鳴耳,他一時呆住——他從未遇見過像這樣的女子。轉(zhuǎn)念想到自己的處境,臉上又是一陣為難。他已經(jīng)耽誤太久,柯爾娜一定會擔心的……可是……
那女子仿佛瞧出了他的難處,她將馬車前后打量一番,清脆笑了。
“馬車陷得很深呢……如您不嫌棄,不妨隨我去我的住處,再做打算?”她這么建議道。
“……那……多有打攪了。”他有些汗顏,自己堂堂一個國相,此時卻需要女子的幫助。
下了馬車之后,才發(fā)現(xiàn)女子的一只手一直護著小腹,他有些驚愕:“莫非你……”
“呵呵,是啊,我當母親了……”她笑得很快活。
“……”他不敢深問。怕是問了,也是些不愉快的事,否則,有什么理由會使一個孕婦獨自出來呢?她的丈夫在哪里?她的家人在哪里?為什么會讓她獨自一人出來?
“那后來呢?那女人的丈夫是不是臥病在床,所以她才會獨自出來?”柯爾娜催促問道。
國相笑了笑,“不是那樣,她似乎是一個人住。”
“一個人?她一個人怎么照顧自己?”柯爾娜發(fā)出一聲細細的尖叫。
國相點點頭,繼續(xù)說起來——
她的屋子布置得很雅致,也很舒適,看得出來她并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但是出于禮節(jié),他沒有貿(mào)然追問她。他們在爐火前相對坐下,軟椅上鋪了厚厚的毛毯,十分暖和。那女子將厚厚的外衣脫下,搭蓋在膝蓋上,手依然以不變的姿勢撫著小腹。當他看清她的整個容顏的時候,可以說,他幾乎忘了呼吸……只是,當他看見她落寞的注視著爐火跳躍的光芒時,又有些惋惜……這么美好的一個女子,為何……會獨自生活在這里?
“你……丈夫呢?”盡管覺得唐突,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問了。
那女子倒沒有多大反應(yīng),溫和的笑著,“他在離這里很遠的一個地方。”
“……哦,你不和他一起?……”這樣的問話生澀而無趣,他有些擔心會引起她的反感,但是還好,她依然溫和的笑著。
“因為一些瑣事……不過,就快見面了。”
干澀的問話就這么結(jié)束了。兩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他看見她那雙漸漸被憂愁吞噬的眸子……說不出一句話來。這對一國國相,的確是極大的諷刺。
說到這里,國相干笑了兩聲。
“哈哈……哈……”
“爹,快接著講嘛,快講嘛!”
“別急,別急……”
不知過了多久,屋里溫暖的氣息漸漸使他有了困意……爐火旺盛的跳躍著,他撫了撫額頭,想讓自己清醒一些,這樣睡在一個女人屋里,實在是不合禮數(shù)。于是他站了起來,稍許走了兩步,這對清醒大腦是絕對管用的。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披著披風,披風上的雪已經(jīng)被爐火的溫度烤化了,雪水浸濕了一大片。那女子也看過來,一臉的笑,他也只得狼狽的笑了笑,褪下了披風,露出一身官袍。沒想到的是,那女子的眼神里突然閃爍了點什么,似乎是吃了一驚。她緩緩站起,柔和笑著,“見過國相大人。”
他也有些吃驚,一般百姓見了官袍,頂多只知道他是個大官,可她卻一眼看出這是國相官銜的服飾,他更加斷定這名女子來歷非同尋常……
“那……她到底是什么人呢?”柯爾娜繼續(xù)追問。
國相卻一臉高深莫測的笑。
“爹!別賣關(guān)子了!快告訴我嘛……快說嘛……說嘛……”柯爾娜繼續(xù)不依不饒的問著。
“柯爾娜你越來越不懂事了,有朋友來到北岑,怎么不接進府上呢?”國相笑起來。
“……爹……這是什么意思?”
國相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柯爾娜,“她沒有告訴我她是誰,但說和你認識,并且要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柯爾娜接過信,剛拆開一個小口,幾縷銀白狐毛飄落下落——她臉色陡然一變!
國相卻未注意到,繼續(xù)說著——“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她披的那件披風和你上次從華葛帶回來一模一樣呢……”
“……爹……”
“呃?”
“能不能……先離開一會……”
國相一愣,既而笑起來,“哎呀,想不到我的小柯爾娜也開始有秘密了啊,這么神秘,那我走了,你一個人好好看信吧!”
“……謝謝……爹……”
柯爾娜出神的望著手中這薄薄的信,抬頭見父親已經(jīng)走遠,她撤走所有侍女,關(guān)上房門——
姐姐,你竟然在北岑……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眼下你已經(jīng)有了身孕,怎么還要獨自逞強?
傍晚時分,國相在飯桌前等了許久,卻仍未見柯爾娜出來用膳。
“小姐呢?”
“小姐方才騎馬出去了……”
“這么大的雪!她騎馬出去了?!!!”
“……是,是的……”
“沒說出去干什么嗎?你怎么不攔下來問問?”
“……小姐似乎很著急……直接從馬廄騎馬出門了……小的,攔不住……也沒能來得及問一句……”
他皺起眉,難道與那女子有關(guān)……那女子,究竟是何人?竟讓女兒冒著風雪出門……
他覺得自己陷進了一個越來越大的疑團……
左顏汐打開門的時候,柯爾娜正站在門外大口的急促呼吸著,她的面頰泛著微微紅潮,細細的汗珠掛在額頭前,眼神里充溢了悲傷。
“柯爾娜……”左顏汐笑起來。雖然她在信中已經(jīng)囑咐過柯爾娜不要來找她,可是,她知道,柯爾娜一定會來的。
左顏汐牽起柯爾娜讓她進屋,輕輕合上了門,寒冷全部拒之門外。
柯爾娜慢慢平復(fù)了自己急促的呼吸,看見桌上的熱茶,毫不遲疑的一口飲下,左顏汐看著她那狼狽的模樣,一陣輕笑,“要來找我,也不用這么急啊……”
“我怎么能不著急?!姐姐你居然還能這么悠哉,你知道嗎,現(xiàn)在華葛……”柯爾娜突然頓住,她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姐姐,對不起,我不該提的……”
“沒事的。”左顏汐走向她一貫休息所用的躺椅,慢慢躺下。隨著胎兒在腹中的成長,她越來越容易疲倦,在躺椅上休息,是她平日做得最多的事……
柯爾娜小心走過來,帶著幾分憂慮,幾分新奇的看著左顏汐凸起的肚腹部——“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呢?”左顏汐笑著問她。
柯爾娜開懷一笑,“哈哈!當然是女孩咯!”
“為什么?”
“我娘生下我之后就過逝了……所以,一直希望能有個厲害的姐姐,照顧我,疼愛我,現(xiàn)在我有姐姐了啊,最好,再有個妹妹,那我也能像姐姐那樣去照顧她了……”柯爾娜率真的說著,眉眼都笑起來,她乖巧的蹲坐在左顏汐身旁,又問,“姐姐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都喜歡,呵呵……”左顏汐一邊笑著,一邊撫著肚子,眼里盡是疼惜。
“……那個……林親王知道嗎?”柯爾娜小心的問道。
提到每日牽腸掛肚的那個人,左顏汐的雙眸帶了些憂傷……她輕輕搖了搖頭。
“……那……姐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左顏汐看向她,安撫的一笑,“別為我擔心。”
柯爾娜擰起眉,擔憂之情掛滿整張臉,“姐姐你一個人住在這么荒僻的地方,又懷有身孕,我怎么能不擔心?”柯爾娜想了想,站起身來,“姐姐跟我一起回國相府不好嗎?干嘛來了北岑也不告訴我啊!”
“……我不想牽連你。”
“什么牽連不牽連的!我不說出去誰都不會知道姐姐的身份的!姐姐跟我回去住吧,在這里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姐姐你可是王妃啊,這……這,這怎么生活嘛!”柯爾娜甚至焦急的跺起腳來。
左顏汐笑了笑,“真的不用了,國相府太過顯赫,實在太容易暴露行蹤……眼下,我一個人生活也挺好的,你不用太過操心……”
柯爾娜一下子氣餒了。滿臉憂慮。
“真的不用擔心我,等孩子生下……我就會回華葛……”
“還回去?!現(xiàn)在誰都知道那皇帝要抓你啊!”
“……我知道,我會勸他放棄的。”左顏汐不得不承認……她真的很想,殺了林然……等孩子生下,靈力恢復(fù)……她想殺了他。為了自己,也為了孩子。也許……林然會看在她已產(chǎn)下孩子的分上,不再苦苦相逼……會嗎?誰知道呢?……
秦嵐端坐在書案前寫著些什么,她身后安靜的立著一個黑衣人。片刻之后,秦嵐站起身,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她將紙托起,小心折了幾折,又塞進一個竹繭里。
“喬裝成商販出城,回到東諸將信帶給陛下,不得有誤!”
“屬下遵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城中兩軍對持,今年華葛的冬天來得格外早……當刺寒的風由北方刮來,人們不禁疑惑眼下是否還是秋季。于是,就連城中最后殘存的一點顏色也漸漸消逝了,留下的,只是看不盡的土黃色,與冰冷的青灰色……
親王府內(nèi)種植的花卉全失了顏色,整個王府顯得格外蕭條。而它的主人,林逸之,也似乎憔悴了許多。
杉兒拿了大掃帚,來到西苑的庭院清掃,這是她每日必做的事情。只是由于近日越來越兇猛的北風,使得庭院總會積很多灰塵,杉兒清掃的次數(shù)也增多了不少。
甫笛端了茶水走過來,杉兒看見他,急忙跟上前去,“今天王爺要過來住嗎?”
“是啊,王爺剛和那些大臣討論完事……可能過會兒就會來這邊休息了。你今天已經(jīng)打掃三次了,累嗎?……”甫笛看見杉兒凍得紅通通的小手,有些心疼,“你把掃帚給我,我來掃吧……這個你幫我端進屋子里……”
杉兒搖搖頭,“不了,以前王妃在的時候都是我打掃的……”
甫笛聽了,只能嘆息一聲,“不知道王妃什么時候才會回來……”
依稀聽見身后的腳步聲,兩人都止住了言語。
林逸之一臉疲態(tài)的走進西苑,似乎并沒有注意到他們二人,他走過他們身旁,又繞過走廊,直徑走進屋內(nèi)。
門,被輕輕合上。屋里,再沒有一絲動靜。
“……王爺……最近都沒什么精神……”杉兒不禁有些悵然。
甫笛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甫笛!王爺是不是在這?!!!”
甫笛聞聲,轉(zhuǎn)身一看,見涂龍迎面大步走來——“涂大人?……”
“王爺剛進屋……”杉兒在一旁說道。
涂龍聽了,直徑走過去——
“涂大人,讓王爺休息一會吧……王爺已經(jīng)幾夜未合眼了……”杉兒有些不忍心,勸道。
涂龍面色焦急,“事情緊急!——”
林逸之聽到聲音,走了出來——“出了什么事?”
“皇帝不在宮中!似乎是出宮了!”
“什么?!!!”林逸之臉色一變!“不在宮里?!!!”
“宮里的侍從和侍女都找不著皇帝,王爺……這……”
“整頓士兵!跟我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