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行歌自己能明顯感覺出這次車禍之后,身體的恢復(fù)速度十分緩慢,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小腹處異常的難受,硬說的話,就像是有什么東西突然消失了一樣。
但是顧行歌也知道,自己月經(jīng)一直不準(zhǔn),雖說李碧云早就給她開了中藥讓她慢慢調(diào)養(yǎng),但是那古怪的味道她是聞一次吐一次,也就只有在是再疼的受不了的時候,才會喝上那么一個星期。
看著顧安寧塞到自己鼻子底下的那碗藥,顧行歌簡直是欲哭無淚:“就不能給我西藥嗎,雖說我知道中藥是國粹,但這個味道我實在是受不了啊。”
顧安寧卻又把碗往前遞了遞,好像是根本沒聽到她剛剛說了什么似的:“趁著還是熱的趕緊喝了,要不然再熱一次效果絕對沒現(xiàn)在好。”
半坐在床上的顧行歌退無可退:“就沒有西藥嗎,那種見效快,一口水就能送下去的膠囊藥片?”
“西藥副作用太大,”顧安寧毫不掩飾地打了個呵欠,“趕緊喝了,我好繼續(xù)打我的文件。”
顧行歌嘟囔了一句是藥三分毒,皺著眉頭把藥給喝了下去:“不是我說……這味道真的是惡心到難以言喻的地步了。”
顧安寧坐在一邊,皺著眉盯著面前的筆記本電腦,眼下的黑眼圈十分明顯,故顧行歌看著她這個樣子,怎么也放心不下:“你要是隊里還有事就回去吧,要不就直接回去睡個覺,你黑眼圈再重也沒法變成國寶。”
“要說變成國寶,那也是你,你現(xiàn)在是保護動物你知道嗎?”顧安寧頭都沒抬,“再說我也就呆到晚上,你今天晚上不就能搬回葉家了嗎,好歹不用擔(dān)心你的安全問題了。”
顧行歌用手指敲著床沿,眼睛里是玩味的光芒:“果然,認(rèn)為這件事不是顏玉一個人做出來的不止我一個。”
敲完了一段文字的顧安寧抬起頭,活動了一下脖子之后才對顧行歌的話做出了回應(yīng):“我倒覺得,這還真就是顏玉出于嫉妒做出來的,這么不經(jīng)大腦考慮,事后也不知道毀滅證據(jù),還不如投案自首以求寬大處理呢。”
“不像,”顧行歌停下了手指敲擊的動作,沉思了片刻后說道,“顏玉就算是有這個心,她也沒這個膽子做,而且她不會不清楚,惹了葉錦言之后會是什么后果。”
說到這個,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問道:“話說,這幾天葉錦言呢?”
不是她對葉錦言產(chǎn)生了什么依賴,而是這事情有點太不對勁了,葉錦言這個人前一段時間還把她當(dāng)個玻璃做的,現(xiàn)在真進了醫(yī)院,居然消失的無影無蹤,是個人都能察覺到奇怪。
顧安寧敲擊鍵盤的手指一頓,平靜地說道:“本來是查誰在車上動的手腳,那天突然接了個電話出去,好像是工作去了。”
靜默了一會兒,顧行歌突然笑了起來:“安寧,你在說謊。”
顧安寧一愣,抬頭看著她:“你的幽默細(xì)胞退了不少,果然是跟葉錦言混久了之后,近墨者黑嗎?”
“我跟你認(rèn)識了二十多年,”顧行歌靠在床頭松軟的枕頭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回望過去,“從你小時候打碎了杯子推到貓身上開始,我就能分出來你什么時候說的是真話,什么時候在說謊,我出車禍傷的是腿又不是腦子,你怎么能瞞得過我?”
從小到大,在和顧行歌的交鋒中,顧安寧永遠是勝少負(fù)多,在顧行歌帶著笑的注視下,她很快就舉手宣告投降:“我本來還想給他留點面子的,誰知道你這么快就看出來了,我早就說了,你當(dāng)法醫(yī)實在是太屈才了,趕緊去審訊那邊吧。”
“給他留面子?”顧行歌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好像出了點問題,“你倆不是一直都不對付嗎?”
“所以你還要不要聽我說?”
“我錯了,您請隨意。”
顧安寧合上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才再次開口:“你進醫(yī)院的時候,葉老爺子也來了,就在急救室門口,直接讓他跪下了,訓(xùn)了一頓,說他不知輕重,把自己的能力看得太高了。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就是怪他沒保護好你。”
看著顧行歌的表情,顧安寧已經(jīng)知道她大概想說什么了:“我知道,你是想說你從來都不是需要別人保護的,但是你想想,葉錦言說過好幾次他來處理那些麻煩事,其他事就不說了,至少在顏玉這件事情上他沒做到這一點。”
“所以歸根結(jié)底,他現(xiàn)在是不太好意思見你。”顧安寧抬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這幾天顧行歌因為留院觀察不方便移動,陪床的她也沒休息好,“怎么樣,我能采訪下你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嗎?”
顧行歌一臉匪夷所思:“你確定你跟我說的這個人,是葉錦言?”
“被感動了?”顧安寧更加匪夷所思,“這有什么好感動的?”
“你該去查查視力了,居然能看出來我是在感動?”顧行歌端起床頭柜上的蜂蜜水慢慢地喝,“葉錦言那個人要是就因為這件事不好意思見我,明天的太陽都能從西邊升起來。”
顧安寧聳了聳肩:“不信就算了,反正我知道的就這么多,都說給你聽了。”
她卻沒有在回應(yīng)這句話,只是點了點頭,繼續(xù)喝自己的水。
顧安寧的表情不像是在說謊話,顧行歌思索著,可是以她對葉錦言的了解來看,自己要是斷了條胳膊或者斷了條腿,他這個態(tài)度還是有可能的,現(xiàn)在不過是舊傷復(fù)發(fā),就不好意思來見自己,這話的可信度實在是太低。
那么……造成他這個態(tài)度的,到底會是什么事?
下午的時候,秦思銳不知道從哪里得到的消息,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剛好顧安寧有事要回局里一趟,就把照顧她的事情托付給了秦思銳。
“你怎么樣,看你像是沒睡夠的樣子?”秦思銳上下打量了她半天,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關(guān)心她的身體狀況。
顧行歌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好讓自己清醒一點:“還好,就是腿疼,身上擦傷的地方也不舒服,不過沒睡好倒是真的,醫(yī)院這床我怎么睡怎么覺得別扭。”
“傷嚴(yán)不嚴(yán)重,要不要我再幫你找醫(yī)生換個房間?”秦思銳給她倒了杯水,低聲問道。
“沒什么了,今天晚上也就能回去了,葉家老宅那邊的床雖然也不習(xí)慣,但是總比這張要好。”顧行歌端起了咖啡,開口問道,“銳哥你是有什么話要問我?”
“……沒錯,”秦思銳這才想起,自己打開門看到顧行歌之后想說的第一句話,他小心翼翼地問,“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又和顏清和聯(lián)系上了?”
有些特別缺乏安全感,喜歡依賴別人,或者很喜歡別人關(guān)注的姑娘,會很歡迎這句“你最近在忙什么”。但是對于顧行歌這樣的姑娘,有些話會踩她的禁區(qū),就比如說你最近在干什么,你做這些有什么用,我覺得你這么做沒道理,或者是你應(yīng)該怎樣怎樣。
這些姑娘表面上看起來并不強勢,她從來不會當(dāng)面搶白別人,用命令的語氣告訴別人你應(yīng)該如何如何,仿佛就是電影穿Prada的惡魔里那個老女人一樣,踩著細(xì)高的高跟鞋的趾高氣揚地走過。
但是她的強勢是在骨子里的,一旦讓她感覺到了你在以自己有限的智商來揣度別人的行為的時候,她連爭辯都不屑于跟你爭辯,直接就把你放到人類不能溝通的物種之內(nèi)。
可是秦思銳卻覺得,那些所謂追女孩子的技巧其實并不對,一時注意到了,不可能一輩子注意到,費盡心機討好她一時,也沒有那個心機一輩子都討好她。
技巧都是用來逢場作戲的,想要長長久久,非要以真心才能換真心不可。
這是一條漫長而愚蠢的路,需要走很久,非常艱難,風(fēng)險極大,但是也會有豐盛的回報。
顧行歌沉默了一會兒,像是有意顧左右而言他地“哦”了一聲,目光無意識地從屋子里的裝飾物品上掃過,她想,怎么說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好像所有的事都變成了一團亂麻,纏在一起,過去的,現(xiàn)在的,未來的,牽扯到很多人,很多的關(guān)系。
她不想說,怕一開口就暴露了現(xiàn)在這個讓自己痛恨的,理不清頭緒的軟弱狀態(tài)。不能露出自己的底牌已經(jīng)成了顧行歌骨子里的東西,無論是她跟周圍大部分人的關(guān)系,還是她這些年來處理的事情,帶給她的后遺癥,都讓她每天做的事就像是一場說謊者的游戲。
顧行歌總是很難逃脫德、州、撲、克、帶給她的后遺癥,無論手牌是什么,無論翻到了第幾輪,無論是跟莊還是棄牌,都要不動聲色,誰的騙術(shù)高,誰最坐的住,誰就是最后的贏家。
她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說,才能不動聲色的安撫面前這個一直對自己有些過度關(guān)心的男人。
顧行歌露出了一個小小的,卻不知里面包含了多少種情緒的苦笑來,感情這東西,說起來玄之又玄,可是當(dāng)你真的冷眼旁觀了不短的一段時間,并且操控起來的話……
就會發(fā)現(xiàn),它是一把最柔軟,也是最鋒利的劍。
過了不知多久,秦思銳才聽見顧行歌輕聲說:“一些……事。”
秦思銳仔細(xì)地看了她一眼,發(fā)現(xiàn)她略微低著頭,手肘撐在一邊,手指不自覺地揉著額頭,表情有點陰郁。
這讓他一瞬間就心軟了下來。
他聽到自己開口說道:“那你要不要再睡一會兒?等下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