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非但放人,還歸還了姜玥的衣物。
大胡子坐牢日久,從前的包裹早不知分到誰手里,他們也弄來一身新衣還他,恭恭敬敬送他們離開。
重新上路,姜玥感慨良多,原來世上還有如此混亂的國度,原來世上還有無數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她無法改變一個國家的混亂,窮則獨善其身,她現在也就只能救出大胡子和自己。
大胡子許久沒趕過長路,走一會兒便氣喘吁吁,但他生怕那些做官的反悔,重新抓他們回去,因此再累也咬牙忍耐,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直到現在大胡子也覺得自己如在夢中,他吃過紅燒雞腿飯后非但沒有死,反而自由自在的走在廣闊的馬路上。
路上還有別的行人匆匆趕路,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人能體會到最尋常的趕路有多幸福。
他越幸福,便越感激自己的救命恩人。
走了一路,他終是忍不住問姜玥:“他們為什么放我們走?”
砍頭臺距離他們爭執的地方有一段距離,他當時沒聽清他們說什么。
姜玥道:“我給了他們一塊黃金。”
大胡子佩服:“你可真能撐,我要是有金有銀進去的第一天就交代,什么都沒命重要。你給了多少金子?我應該還你一半。”
她笑著搖搖頭:“不用,沒多少。”
小胡子是有原則的人。
“那不成,就算欠一文錢也得還。”
真正的問題是他一文錢也沒有欠,可這話姜玥又不能對他說。
兩百米外出現兩條岔路,她問:“我們馬上就要各走各路,你拿什么還我?”
大胡子看了眼身上的新衣,除了新衣他一無所有。
“那么你給我個地址,我給你寫張欠條,以后登門歸還。一年還不清就還十年,十年還不清還二十年,我命都是你救的,還一輩子也應該。”
他上趕著要還債,弄得姜玥十分為難。
“真的不用,你還我錢對我也沒太大用處。你若真想報答我,下一次遇到相似的情形,或者遇到有人欺壓俘虜,你就拿錢幫他們回家,這就算還我了。”
她說完之后微微愕然,奇怪,她為什么會提到俘虜?
難道自己以前和俘虜打過交道?
她試著回想,腦袋一用力便頭疼發作,她也懶得再想。
大胡子見她執意不收,便道:“那好,我以后一定按你的話去做,咱們到岔路口了,你走哪邊?”
姜玥取出聲音好聽公子留給她的地圖與岔路做對比,左手邊的一條路同往函門關,右手邊的一條路通往與白國毗鄰的另一小國。
她橫豎不能再回滄國被李容楚抓,便道:“我一直往西走,走到哪兒算哪兒。”
大胡子看著她手里的地圖,態度堅決地反對:“你千萬不能往西走,西邊比這里還亂,動不動就有官兵出沒殺人,搶奪牛羊和女人。”
姜玥想笑又笑不出:“你說真的假的?”
“你最好相信我,西邊有些小國甚至還沒廢除奴隸制度。你如果被抓走做奴隸,那可比在白國坐牢還慘。”
姜玥舉目四望,路旁的樹木仿佛都顯出衰敗之氣。
“除了西行,還有別的安全去處嗎?”
“當然有。”大胡子信
誓旦旦地指向右手邊,“一直往東南走,離白國不遠有一滄國。滄國的新皇登基之后吏治嚴明,即使遠在邊疆的百姓也都安居樂業。我好多親戚都逃到滄國,我因為有一樁事情耽擱,因此走得晚些,結果就在牢里一關幾個月。現在你救了我的性命,我仍然要到滄國謀生,我已在滄國置下房屋,老婆孩子都在滄國等我。你若沒有一個明確的目的地,不如和我一道去滄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絕對不會騙你。”
姜玥才從滄國逃出,自然知道大胡子沒有騙她。
可是安居樂業的滄國對大胡子而言是人間天堂,對她而言是另一個牢獄。
大胡子見她猶豫,苦口婆心地說:“你身上估計也沒藏幾個錢了,你往西走倘若再被抓住一回,你還有什么法子逃脫?”
姜玥深思,大胡子說得不無道理,白國認滄國的令牌,不代表別的國家也認滄國的令牌。
如果她在一個與滄國世代為仇的國家出事,他們再從她身上發現令牌,那就不是放她自由,而是揮刀將她砍成肉醬。
砍成肉醬也還罷,頂多一死,最怕的是他們知道她皇妃的身份,利用她來羞辱滄國的一國之君,甚至羞辱滄國,到時候她豈不成了國家的罪人?
她長嘆一口氣,放棄西行路線,選擇與大胡子同路。
大胡子喜不自勝,一路之上不停地說等到滄國之后要請她吃一頓好飯,還要介紹自己的親人給她認識。如果她找不到事情做,他自己是個頂好木工,他便教她打衣柜、打八八仙桌,總之有他一口飯吃,絕對餓不著她。
她心里已經在哭,一旦回到滄國,她恐怕沒有太多的機會能跟大胡子學習打衣柜、打八仙桌。
地勢險要的函門關就在眼前,每一個過往之人守衛們都嚴密盤查,認真登記在冊。她現在終于明白李容楚為什么說她出不了函門關,真的是給她機會她也逃不掉。
眼見就要過關,她腳步卻頓住,驀地想起自己和康洛的約定。
大胡子見前面的一個人受完盤查,便要拉著她快走幾步,她偏偏退后一步道:“你先出關吧,我有一件事情忘記做,我得回去一趟。”
說完后她快步而走,大胡子喊也喊不住。
她如今既預備回滄國,就必須先通知康洛。
她找到石虎橋,在橋上做好標記,以通知康洛到摘星臺找她。
為確保人身安全,她沒膽量繼續留在混亂的國度。
摘星臺共十一層,站在高處既可俯視滄國風光,亦可瞭望別國景色。
姜玥遙望白國,層林疊翠,郁郁蔥蔥,景色再好,卻也難掩背后瘡痍。
摘星臺的最高層,她沒有等來康洛,反而等來李容楚。
她沒有想象中的恐懼,更多的情緒是傷心,是自己再怎樣努力也無法改變結果的絕望。
對于李容楚而言,要的就是這樣一個結果。
逃無可逃的結果他用語言告訴她她不會相信,唯有讓她自己經歷一番,她才會徹底死心。
李容楚今日便是來驗收結果的。
“你還好嗎?”
姜玥警惕地問:“你怎么知道我在摘星臺?”
李容楚道:“我不僅知道你在摘星臺,我還知道你在等那個孩子,我更知道你在白國的遭遇。”
姜玥驟然情緒激
動:“我在白國的遭遇和你有關嗎?”
如果和他有關,那么她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假象,她就不必太過絕望。
李容楚微微一笑:“和我沒有任何關系,我只是讓人盯著你而已。”
他派人跟著她,她居然沒有一點察覺。
一切都是事實,絕望是她無法擺脫的,李容楚也無她所法擺脫的。
她無力地問:“你將康洛怎樣?”
“扔進牢里,先關五十年再說。”
姜玥再度激動:“他只是個孩子,就算他耍了點手段,也頂多是個小孩子的坑蒙拐騙。即便你身居高位,你也不能按照自己的喜惡濫用死刑。”
李容楚的眸光微微一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事情?”
姜玥什么事情也沒想起,她所有的心思都在康洛身上。
大胡子才夸滄國吏治如何如何,李容楚轉眼就關康洛五十年,兩相對比簡直可笑。
“我就問你你關他五十年,是按哪一條律法治罪?”
她想到自己在牢里的遭遇,就怕康洛也被人逼迫著抽簽。
一個孤弱無助的孩子面對一群亡命之徒,還用得著關押五十年嗎?恐怕他連五十天都熬不下去。
李容楚見她怒視著自己,心中一痛,將一直握在手里的一卷通緝令遞給她。
她打開來看,通緝令上畫著一個江洋大盜的頭像,頭像旁邊注明懸賞金額五千兩。
姜玥仔細打量通緝犯的頭像,越看越覺得通緝犯與康洛相像。
“這個通緝犯是什么人?是康洛的父親嗎?”
李容楚道:“是康洛自己。”
“不可能,康洛就是個孩子。”
李容楚忍不住生氣:“難道你就沒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不懷好意嗎?那是一個孩子該有的眼神嗎?為什么我和你說什么你都不信,一個無關緊要的孩子你倒深信不疑?”
姜玥后退,不敢再招惹發怒的李容楚,怯怯地說:“我只是不明白為什么一個大人會突然變成孩子。”
“大人突然變成孩子的辦法多得是,一個辦法是服藥,他身上一堆亂七八糟的藥,他若哪天一高興把你也變成孩童模樣,你哭都沒地方哭。”
姜玥打個冷戰,她其實一直都很相信李容楚。
雖然她一心想要離開李容楚,但是不可否認,自從她醒來之后,對她最好的人就是李容楚。
李容楚道:“第二個辦法是練縮骨功,不過我看他不像肯勤奮練功之人,大約練功的同時還用了藥力助催。所以我關她五十年你也不必難過,他自己嗜藥成性,都未必活得過五十載。”
姜玥皺眉,縮骨功這種東西聞所未聞。
李容楚繼續道:“他不是喜歡練縮骨功坑蒙拐騙么,我讓人鎖他在一間縫隙都沒幾條的鐵房子里,除非他把自己練成一灘水,否則休想逃出。”
姜玥的心情糟糕到極點,一個天真可愛的孩子都可以是江洋大盜,若非李容楚發現,等她與江洋大盜在摘星臺會和之后,后果不堪設想。
江湖兇險,而她太沒有防人之心。
李容楚感知到她的心思,輕擁著她說:“只要留在我身邊,所有的風雨我都可以為你阻擋。你可以毫無顧忌地做你喜歡做的事情,成為你想成為的那個人, 不必有任何后顧之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