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玦定定看著朝夕,“孤找到了些關于這記號的東西……”
朝夕眉頭一皺,默了默忽而問,“你為何在查洛靈修的死?”
洛靈修的死說起來和燕國沒有關系,商玦亦不是會將注意力放在和自己無關之事上的人,在朝夕想來,他忽然認真追查此事,必定有自己的目的。
商玦聽她這一問倒有些奇怪,仿佛他追查此事是很應該的一般,他眉頭輕蹙,而后平靜的道,“倘若洛玉鏘看到的人真的是大公子,那孤猜這個記號或許能說明些什么。”
朝夕心頭一動,還是有些不明白商玦的用意,商玦見她面色沉凝不由繼續(xù)道,“大公子多年不曾現(xiàn)身,此番出手卻留下這樣一個印記,若是能明白他留下的記號是什么意思,或許就能讓你找到他,怎么,莫非你不想見到他?”
朝夕心底的疑惑一點點消散,隨即終于明白商玦查探這印記的原因是為了幫她找到朝暮,她眉頭微微一皺,抿唇轉開了目光,“你這么做沒用的。”
商玦牽唇,“即便無用,也總比什么都不做來的好。”
朝夕擰著眉頭,商玦看著她如此眼底生出兩分無奈,卻是自顧自的道,“兇手留下這印記,必定有其目的,孤派人去查了,洛氏的確沒有這樣的圖騰,不僅如此,帝國皇室,諸侯王族,連帶著周邊部族都未有用此印記做圖騰的。”
商玦語氣十分平靜,朝夕面上雖然一片冷凝,可眸色卻在聽到商玦的話時越來越暗沉,微微一頓,商玦又道,“不過孤還是發(fā)現(xiàn)了一處問題。”
朝夕下意識轉過頭來,正對上商玦脈脈雙眸,商玦沉定道,“這圖騰上的劍正是開國女帝所用的那把焚天,而那劍上的藤蔓,像極了巫族傳說中的噬魂草。”
——巫族?!
大殷建國之前部落分封,巫族便是其中一只,巫族人信奉巫神,并掌控多種巫術,其中不乏各式各樣陰損的降頭蠱術,彼時巫族站在開國女帝殷溱的對立面,殷溱和扶淵的部族深受其害,因是如此,大殷立國之后,本就為數(shù)不多的巫族人被滅族,而巫族從那時候起便是整個大殷的禁忌,莫說是普通百姓,便是王室也不敢輕言巫族!
此等境況之下,竟然出現(xiàn)了巫族的噬魂草團……
朝夕眉頭一皺,“這是什么意思?”
商玦瞇了瞇眸,“焚天當年助女帝建功立業(yè),后來成為女帝陪葬之物,世間記載極少,不過還是留下過畫稿的,至于那噬魂草,巫族在帝國建國之時已經(jīng)被滅族,那噬魂草也只存在禁書典籍上,索性孤這里有可用之人,否則或許想不到這一處。”
頓了頓商玦又道,“焚天劍之威傳聞已久,至于這噬魂草,當年巫族巫術盛行,傳聞噬魂草可使造出無所不能的尸人,尸人又食活人而生,以活人精血續(xù)命,如今這二者存于一個圖騰之上,不免叫人想到當年焚天劍是否也是用了什么巫術才得以那般厲害。”
朝夕眉頭深深皺起,唇角緊抿著半晌,“那哥哥留下這個記號是為了什么呢?”
商玦雙眸微瞇,“洛舜華……必定是認識這個記號的,可他卻說了謊,這個記號必定隱藏著什么隊淮陰侯府不利的東西,否則,他必定會當場指出。”
既然是焚天劍,那洛舜華必定會認識。
可他為了什么說謊呢?!
憑洛舜華視權利如命的性子,只有對淮陰侯府不利的事他一定不會去做。
朝夕點了點頭,“巫族在帝國是禁忌,倘若淮陰侯府真的牽扯了巫族那他必定會隱瞞住,那哥哥特地留下這個記號,是否是在警告洛舜華?”
商玦唇角微彎,顯然也是做此想,“孤亦覺的是。”
朝夕眉頭微皺,卻又搖了搖頭,“此事太難查證。”
商玦安撫一笑,“找到了方向,總不會難查。”
朝夕聞言眼眸又是一沉,“哥哥能留下這個印記,想必是知道這印記為何物的,倘若真的能威脅到淮陰侯府,他為何不直接來見我?他為何而躲我?”
朝夕句句都離不開“哥哥”二字,顯然在她心里那日殺了洛靈修的人實打實的就是鳳朝暮,商玦從書案之后走出來,嘆了口氣道,“來日方長,他總會來見你。”
朝夕垂眸,“已經(jīng)三日了,沒有任何動靜。”
距離洛靈修死已經(jīng)三日,倘若兇手真的是鳳朝暮,他為何還沒有下一步的舉動?此番洛靈修的死和秀娘一模一樣,豈非是在說鳳朝暮在大半個月之前就出現(xiàn)了,可他一直未曾露面,若是有難言之隱,那難言之隱又是什么?!
商玦眉頭緊皺,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也是少有的沉重,一瞬之后嘆了口氣道,“他如此必有苦衷,而你能做的就是讓自己變強,等他回來,再不讓你們兄妹受人掣肘!”
朝夕自然明白這個道理,這么多年,她亦在如此做為,否則哪有今日局面。
粉拳緊攥,朝夕低聲道,“是我做的還不夠。”
商玦眼底劃過一絲心疼,想要上前,卻還是忍住了,他牽了牽唇,“孤倒是不這樣想,八年前你獨身一人留在淮陰侯府,期間種種不必盡述,雖是一人之孤,卻有萬夫之勇,否則也不會有今日,孤若是他,心底必然十分欣慰。”
朝夕抬眸看一眼商玦,對上他溫脈的目光心頭頓時一緊,她淺吸口氣,轉過身慢慢走到了窗邊去,窗外是潑墨一般的漭漭夜色,她涼聲道,“所謂孤勇,不過是沒有退路。”
商玦站在她身后看著她背影半晌,忽然走到了朝夕身邊去。
他未碰朝夕一下,只用萬分沉凝的聲音道,“我知道。”
商玦忽然不再用“孤”自稱,一個沉定的“我”字,瞬間變成只和她一起并肩而行的人,朝夕面冷心硬,可此時此刻也被這仿佛透過百年輪回而來的三字擊中。
呼吸輕了一瞬,心底卻仿佛有什么暖融融的東西在升華,商玦從不言任何感人肺腑之語,可就是這平靜的令人心安的語氣讓朝夕生出被讀懂的欣慰,她從不需要旁人的憐憫同情,可在這無邊無際的凉夜之中,她心底猛然生出從未有過的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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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院書房之中,洛舜華正滿臉怒氣的看著王捷,“他還是不愿下山?!”
王捷滿頭大汗的點點頭,“正是,二少爺說他已經(jīng)是佛門俗家弟子,不宜再重新入紅塵,還說府中有三少爺幫襯他很是放心,還請侯爺您贖罪。”
洛舜華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之上,“豈有此理!”
他冷冷轉過頭看向窗外的漭漭夜色,目光落在山頂禪院的方向,“府中正值多事之秋,他竟然還有閑心住在山上,這么多年我由著他的性子,現(xiàn)如今他卻是越發(fā)放肆了!”
王捷聞言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只得看向一旁站著的洛澄心,洛澄心接到王捷的目光,淺吸了口氣才道,“父親息怒,二哥這么多年虔心向佛,難為他一片赤誠之心,您就不要和他一般見識了,現(xiàn)在府中事多,您保重身體莫要動怒最為要緊。”
看著洛澄心,洛舜華面上的怒色總算淡了一分,他深吸口氣嘆道,“三個兒子,也就只有你懂事些了,眼下靈修走了,府中只能靠你幫襯。”
洛澄心忙點頭應下,洛舜華又道,“這么多年你很努力,為父都看在眼里,眼下靈修去了,府中卻不可沒有世子,待這次的試劍大會辦完為父會為你想法子的。”
洛澄心眼底閃過一絲亮彩,神色卻還是平靜,他垂眸道,“大哥剛剛離開,此事不宜著急,府中亂子頗多,父親也不必急在此時,何況澄心上面還有二哥。”
洛舜華冷笑一聲,“你看看你那個二哥!他哪里還像能回來做世子的樣子?!”
洛澄心抿了抿唇,表情頗有些為難的意思。
洛舜華沒好氣的揮了揮手,“你不用再說了,此事為父為你做主。”
洛澄心欲言又止,可對上洛舜華的目光卻又不得不忍住,洛舜華眼底頗有兩分欣慰的看著洛澄心,正要說話,外面忽然響起了急切的敲門聲!
那敲門聲極響,然而夜色已深,平日里更沒有人敢這樣敲門,洛舜華眉頭一豎就要發(fā)火,王捷在旁忙道,“侯爺莫急,屬下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哐哐哐”的敲門聲未斷,洛舜華額角青筋直跳,王捷快步走到門口將門打開那聲音才停了下來,洛澄心在旁道,“這么晚了,只怕是什么緊急的事情。”
洛舜華回過神來也覺得不對,一轉眼便看到王捷面色雪白的回來了,他身邊跟著一個侍衛(wèi),那侍衛(wèi)手上拿著一封信,萬分緊張的遞了上來。
洛舜華接過那信,又狐疑的看了二人一眼,洛靈修的死過去了三日,在洛舜華的心中最艱難的時刻已經(jīng)過了,他實在想象不到這會兒還能有什么事能讓他色變。
心中打定了主意,打開信封的瞬間洛舜華的目光甚至還是帶著兩分散漫了,可不過看了兩行字他便豁然站起了身來,起身的動作太大,直帶的桌椅發(fā)出一聲“哐啷”巨響,洛舜華雙眸因憤怒而通紅,捧著信箋的雙手更是不停的顫抖,待看完了整篇他才雙眸劍一般的射向那侍衛(wèi),“怎么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人不見了?!”
那侍衛(wèi)面色微白道,“屬下還不清楚,飛鴿傳書只此一份,別的情況還不知。”
洛舜華猛地一掌將那信箋拍在桌案之上,牙關緊咬的深吸了幾口氣,眼神忽然一定,“你,繼續(xù)去打探,不行了就派人去追查,讓他們?nèi)フ胰耍€有,把東亭給我叫來!快去!”
那侍衛(wèi)忙不迭的轉身退下,王捷在一旁看著洛舜華不知如何是好,洛澄心在旁先是一頭霧水,可看著洛舜華這暴怒的模樣卻是瞬間反應過來出了什么事,他面色也是一變,卻見洛舜華忽然推開凳子走了出來,洛澄心追上去一步,“父親要做什么?”
洛舜華冷笑一聲,“你妹妹好端端的能跑了,除了那個瘋婦還有誰能幫她?!”
洛舜華大步走出書房,徑直便要出院子,王捷和洛澄心對視一眼趕忙跟上,剛走出院門便看到莫東亭走了過來,見到洛舜華莫東亭當即抱拳行禮,洛舜華揮了揮手,“珺兒那里又出事了,你馬上想法子給我找人,必定要追回來!”
莫東亭應了一聲也跟在了洛舜華身后,一轉頭,卻對上洛澄心深重的目光,他對著洛澄心點了點頭,表情半點異樣也無的移開了目光。
洛澄心微微落后半步,目光良久落在莫東亭的側影上。
洛舜華在前走的極快,不多時便到了梅園,如今的梅園冷清無比,連院門都是大關著的,他到了梅園門口腳步一停,對著身后的三人道,“你們各去做各的事,今日之事保密!”
三人連忙應聲退下,洛舜華拍了拍梅園的院門,不多時便有個婆子來開門,門打開,見是洛舜華那婆子正要行禮,可洛舜華卻停也未停便走了進去,進了院子直入正屋,門口守著的婆子忙打開了鎖著的正門,洛舜華大步而入,進了屋子便看到朱氏神色恍惚的坐在窗邊縫補著什么,洛舜華二話不說走過去,一把揪住了朱氏的領子!
“說,你又把珺兒弄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