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崇政殿偏殿之內一片燈火通明。
孫昭面色嚴正的站在堂中,語氣亦是一板一眼透著凜冽,“王上,眼下已經查明,劉美人的確死于中毒,且是死于一味本就存在于美人藥方之中的藥材,此藥名為雪上一支蒿,用量適中乃是藥,用量過度便是毒,微臣適才已暫且扣押了太醫院的兩位太醫和一名藥童以及一名藥師,這兩位太醫一個是負責給劉美人開方子的太醫,一個是早前第一次確定劉美人乃是病逝的御醫,藥童和藥師都是平日里負責給劉美人抓藥以及檢驗的人。”
抬眸看了一眼上座鳳欽的面色,孫昭繼續道,“兩位太醫,開方子的太醫不經手藥材,已經查明此藥方是美人常用的藥方,并無任何變動,另外一位太醫,說他去查驗的時候毒效還未發作是以按照病逝定論,第一位太醫暫時于美人之死無關,第二位太醫交給院正以瀆職之罪論處,至于藥師和藥童,都已經審問,二人今日新抓的藥沒有問題。”
“此外,負責給美人拿藥的是美人身邊的近侍香蓮,香蓮自從拿到藥回到瀚霖殿煎藥送給美人服下一直守著未曾離眼,并且今日瀚霖殿沒有外人進入,微臣已下令搜查了瀚霖殿的下人房,并未發現任何雪上一支蒿相關的藥材毒物,且香蓮有人作證,而藥師和藥童互相作證,若藥師和藥童不是串通的話那此二人也和此事無關,此外,微臣派人檢查了美人用藥的藥渣,藥渣之內并未發現多出分量的雪上一支蒿。”
孫昭一頓,下了定論,“因此可以斷定,讓美人暴亡的緣故不在藥上面。”
鳳欽在上位疲憊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在藥上面,那在哪上面?”
孫昭雙眸微瞇,“是在吃食之上,極有可能是在美人今日的飯食點心上,只是膳房早已將美人用過的飯食處理掉且杯盞都洗了個干干凈凈,所以一時查不出。”
鳳欽仍然沒抬頭,只問道,“往常遇見這種你們廷尉府是如何做的?”
孫昭唇角微抿,“通常要……剖尸。”
鳳欽倏地抬眸,剖尸?!對上孫昭的眸子,鳳欽知道自己沒有聽錯。
孫昭這邊又繼續道,“不過美人身份不同,此法不得用,眼下只能朝膳房的方向繼續查,因為瀚霖殿正在準備喪儀人多眼雜,查探起來也不便利。”
孫昭語氣少有的有幾分為難,只因為他連著接手宮里的幾件案子,現如今卻未能每一件都查出來,委實讓他明白了為何從前宮里有那般多的無頭案,宮中勢力盤根錯節,權利傾軋爭斗繁雜,且禁忌頗多,有些地方即便想到了也不能輕易查探驗證,如此一來,想要查清楚案子委實是難上加難,劉美人的這個案子若是找不到有力的線索,只怕又是一樁只能暫時擱置的,思及此孫昭朝身后看了一眼,一簾相隔,外面一身麻衣的鳳念依靜靜的站著,想必適才他們說的話她都聽到了,而鳳念依之后便是朝夕和商玦以及鳳曄。
孫昭收回心思看向鳳欽,便見鳳欽滿是無奈的放下揉著眉頭的手來,擺了擺手道,“怎么查你自己最清楚了,全權交給你了。”說著轉頭看一眼王慶,“吩咐下去,內府諸人無比將美人的喪儀置辦的盡善盡美,孤有些頭疼,明日再來稟進度吧。”
夜色已深,鳳欽本就身子不好,這會兒更是疲累加難受,王慶和孫昭聞言趕忙應了一聲,鳳欽站起身來,王慶趕緊扶著他去往里間歇下,外面朝夕幾人都行了一禮,目送著鳳欽的身影消失在了屏風之后,等了一瞬,便見孫昭從里面退了出來。
孫昭出來看了幾人一眼,而后又看向鳳念依,“公主都聽到了,眼下只是這樣,廷尉府會繼續查下去,不過若是那幕后之人將線索抹了個一干二凈只怕就難了。”
鳳念依呼吸之間眼眶微微一紅,卻是強力克制著自己不落下淚珠來,她點點頭屈膝一下,“多謝廷尉大人了,不論此事有沒有個結果,先拜托廷尉大人盡力查證,母親平日里從不與人為惡,這么多年也是深居簡出,這件事我怎么想都不應該——”
鳳念依語聲微顫,眼底生出兩分薄恨來,孫昭看的分明,“公主放心,自當盡力。”
鳳念依點點頭,又轉頭看了看朝夕幾人,這才繼續道,“母親的靈堂還未安置好,黎明時分還要按照吉時入殮,我不好離開太久,便先回瀚霖殿了,惹得諸位深夜為此事忙碌念依難表謝意,待母親喪儀完畢之后,念依再謝大家。”
朝夕看著鳳念依,在淮陰初見之時鳳念依膽小的簡直讓人有些咬牙切齒,身為公主那般畏畏縮縮怎么像個樣子,而現在的鳳念依雖然看起來仍然柔弱,可卻已大不相同,“現在自然是瀚霖殿的事要緊,你莫要多想且回去吧,自己也要注意身子。”
朝夕安撫了一句,鳳念依抬眸看著朝夕,眼淚分明在眼眶打轉,卻生生被她憋了回去,鳳念依應了一聲出門便走,一時間屋內便只剩下朝夕幾人,朝夕看了一眼孫昭,“又有一件棘手之事拜托廷尉大人了,夜已深,廷尉大人也可先行出宮明日再議。”
朝夕說是這樣說,孫昭卻搖了搖頭,“錯過時機,線索就更難尋了。”
說著退后一步拱手做禮,“孫昭也要去瀚霖殿看著了,告辭。”
朝夕頷首,孫昭便走出了門去,他一走,這屋子空空只剩下三人,夜色實在是彎了,鳳曄也面生困倦,“反正事情已經到了父王和廷尉大人的面前,接下來一定會好好查探不會姑息了,咋們現下是沒什么可做的了,瀚霖殿也無需我們去幫忙,明日一早等靈堂布置好了咱們再去祭拜一下便可,二姐姐就不出宮了吧,直接去邀月臺住著?”
邀月臺已經被賞給了朝夕,朝夕自然只能住在哪里。
見朝夕點頭,鳳曄便瞇眼看著商玦,“那燕世子不如隨我去嘉宸殿?”
商玦搖搖頭語氣慨嘆,“這宮里眼下不安穩,我自不放心你姐姐,我去邀月臺。”
鳳曄癟嘴,他就知道自己說了也是白說,眼下這二人根本是分不開了……輕哼一聲,鳳曄當先氣鼓鼓的走了出去,屋內二人默了默,也出了殿門,門外深夜猶有薄寒,商玦將朝夕往自己身邊攬了攬,二人同時抬眸看天,卻發現今夜竟然是個滿天星斗的晴夜,夜空是極美的夜空,只可惜今夜有無辜冤魂升天,誰也沒有看星星的心思。
他二人稍稍頓足片刻,再抬步之時王慶卻從后面出來,見她二人還沒走趕忙行禮,朝夕回頭,卻見王慶一臉的作難神色,“王公公這是怎么了?父王歇下了?”
王慶下意識往殿內看了一眼,很顯然他面上的作難是鳳欽造成的,“王上已經歇下了,難為王上了,王上歇下之前下了一道命令,老奴這才……”
朝夕蹙眉,“什么命令讓公公如此作難?”
王慶看了殿內一眼,又揮手讓殿門口的侍衛退開了兩步,這才小聲道,“王上適才想起來趙國求親一事,王上說眼下劉美人去了,九公主無論如何是無法出嫁了,所以王上說馬上送消息給趙國使臣,說咱們蜀國這一次只能嫁十公主讓他們不用再徘徊不定了。”
朝夕和商玦對視一眼,對這個結果也不算意外。
朝夕只好奇的看著王慶,“父王所言也是正理,公公為何不情愿的樣子?”
王慶苦笑一下,“老奴可不是不情愿,老奴是可惜啊,昨日去探趙國使臣口風的時候,似乎一多半人更想讓九公主嫁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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