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擾擾一番,終於諸事停當,衆(zhòng)人各自領取了饌堂饌票,供晚間居住的學舍也按號牌隨機分發(fā)妥當,各人自去取被褥用具不提,蘇錦邁出了崇聖殿大門便被愁雲(yún)滿臉的夏四林給抓住了。
“蘇兄,蘇兄,這便如何是好?”
“什麼如何是好,這不一切正常麼?”蘇錦裝糊塗。
“晚間要在這住宿,你快想想辦法纔好,在下可不習慣與人合住。”
蘇錦笑道:“那可沒辦法了,這裡兩人一舍,看樣子條件不至於太差,住住也無妨。”
夏四林幾近抓狂:“那可不成,在下習慣獨睡,晚間和人同房而睡,那一夜別想睡著了。”
蘇錦嘿嘿直樂,這丫頭膽子不小,看來是個小叛逆,看她言行舉止必然是大戶人家的閨中嬌女,偏偏要學前朝祝英臺女扮男裝來讀書,篤定是個不安分的主兒;不過蘇錦倒是對她蠻佩服的,這年頭女子地位雖不至於賤如豬狗,但身爲未出閣女子拋頭露面來見世面,拋去胡鬧任性的因素之外,倒是一個有性格的女子。
“蘇兄,幫小弟想想辦法吧,若是能幫我解決這個難題,小弟願重謝。”
蘇錦翻翻白眼,居然自稱小弟,學會套近乎了,看來跟自己接觸多了,都要變壞;李重如此,夏四林也如此,唯有晏碧雲(yún)自己倒沒怎麼影響到他;想起晏碧雲(yún),蘇錦心頭如重錘一擊,頓時心情低落起來。
“蘇兄,我知道你定有辦法,幫幫小弟如何?小弟實在不能與人同室而居,大不了送你象牙筆筒酬謝相助之德,如何?”
蘇錦心道:開始用糖衣炮彈進攻了,會不會再用美色來勾引我呢?很是期待啊,意念及此,便暗罵自己無恥,剛剛爲情所傷,現(xiàn)在又蠢蠢欲動,重生之後這股吃著碗裡看著鍋裡的花心勁兒卻絲毫未改。
“你爲何覺得我定有辦法助你呢?”蘇錦有些好奇,跟夏四林打交道不過一兩天,憑什麼她便這麼相信自己。
“這個……”夏四林臉上一紅,她不能說自己對蘇錦有一種微妙的好感,實際上她也不知道蘇錦是否便有良策相助,只是從蘇錦身上看出一股機靈勁兒,加之自己在這裡也只和蘇錦一人熟悉,自然除了求他別無他法。
“這個問題其實我知道答案,我知道我魅力無窮,不過那隻限於對女子們而言,爲何吸引到你這男兒身,倒是教我頗爲意外。”蘇錦牛皮哄哄的道。
夏四林壓制住自己心頭的噁心,臉色一沉道:“幫便幫,不幫我便打道回府,本以爲蘇兄俠骨仗義,沒料到這般囉囉嗦嗦,也罷,當你我不認識罷了,告辭!”
說罷轉身氣呼呼的便走,蘇錦一把拉住她的小手,拽她回頭道:“這般氣性大做什麼?看來小弟在家中定然是小霸王一個,我?guī)湍惚闶牵傅弥f這些氣話麼?”
夏四林一喜,白了他一眼道:“這纔是好兄弟呢。”
忽然間覺得手上有種異樣的感覺,低頭一看,蘇錦這廝正用纖長的手指在自己白嫩的小手上揉.搓,臉上神情異樣,驚駭之下一把抽出手來,臉色紅的像面前花壇裡的雞冠花。
“你的手可真軟!”蘇錦兀自咂舌,臉上似笑非笑。
“蘇兄你若再說這等話,咱們便絕交。”夏四林徹底凌亂了,面前這個少年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女兒身,又或者這傢伙喜歡美男,這世道愛男風者可不少,自家爹爹就秘密養(yǎng)了幾個男寵,每次見到那幾個擦脂抹粉的傢伙,夏四林便有一種想吐的感覺。
“好好好,這麼愛發(fā)脾氣,再不說了,談正事。”蘇錦嘿嘿一笑,挽起夏四林的臂膀往學舍行去,
夏四林趕緊掙脫,怒道:“你又來?”
蘇錦面帶無辜道:“這有什麼?咱們兩稱兄道弟,勾個肩、搭個背有何不妥?”
夏四林也自省反應過激,紅著臉道:“小弟不習慣如此,還請?zhí)K兄原諒。”
蘇錦嘀咕道:“你的講究可真多。”轉頭當先邁步行去。
夏四林低著頭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來到明倫堂西首的學舍前,蘇錦停步伸手道:“拿來。”
夏四林道:“什麼?象牙筆筒麼?”
蘇錦皺眉道:“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沒辦好事就要報酬,真是莫名其妙。”
夏四林心道:你可不就是這樣的人麼?這般小氣,送束脩都只送三塊烙餅。
“蘇兄要什麼?”
“房舍牌號。不去你與人同居之舍,如何辦事?”
夏四林聽道‘同居’二字,心裡說不出的彆扭,只得摸出分發(fā)的號牌交到蘇錦手上,蘇錦拿起一看,號牌上寫著‘南十六’三個字,兩人進了學舍大院一番尋找之後,在最南邊的一排房舍處找到了夏四林的學舍。
蘇錦推門便要進,夏四林趕緊拉住他道:“蘇兄,進去這裡有何用?爲何不去找書院管事之人說話。”
蘇錦低聲道:“你不懂,一切按我眼色行事,想不與人同住,便聽我的。”
夏四林無奈,只得點點頭,蘇錦‘哐當’將門推開,掃目打量,這學舍倒也雅靜舒適,雖不太寬敞,但是佈置的很合理,看起來空間並不逼仄。
兩隻涼塌貼牆並排放在東首,中間懸著布簾隔開,顯然是爲照顧學子的各人隱私,房中兩案兩椅兩櫥,物件都是雙份,在蘇錦看來比之後世垃圾場一般的大學宿舍好了不知多少倍。
涼榻上一個又黑又胖之人被驚得騰地坐起身,驚訝的看著兩人,那人脫了上衣,光著膀子,胸前烏壓壓一片黑毛,眼中冒著怒火,相貌及其兇惡。
夏四林咋見半裸男子,驚叫一聲捂臉轉身,蘇錦眉頭大皺:這演技也太差了,就這水平還玩女扮男裝,與人同居不消半日便被識破,半夜被人輪了都沒處說理去。
“幹甚麼你們?怎地不敲門便入?還懂不懂禮儀了?”那黑大漢抖著胸口腱子肉喝道。
蘇錦心頭一陣發(fā)虛,但此刻可不是認慫的時候,硬著頭皮橫眉怒眼道:“這位兄臺,我倒要問你幹甚麼?光著膀子關著門在裡邊作甚?這可是書院,不是你家,到底誰不懂禮節(jié)咱們?nèi)ゲ苤v授那邊說理去。”
那大漢一震,沒想到碰到比自己更橫的,不由上下打量面前兩人,兩人都是瘦瘦小小白白嫩嫩的小身子骨,欲要發(fā)作,猛然想起臨行前母親教誨:“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莫要與人好勇鬥狠,這世間藏龍臥虎,很多人你看著不咋樣,但是本事大的很,未弄清底細之前,可不要胡亂招惹人。”
黑大汗將孃親之言默唸幾遍,又做了數(shù)下深呼吸,這才心情平靜下來道:“這是俺的屋子,你等闖進來作甚?”
蘇錦將手中號牌一揚道:“這也是俺的屋子,我爲何進不得?”
黑大漢一愣,醒悟過來,原來是同住的學子,這才齜牙一樂,露出縫裡掛著半斤韭菜大黃牙,拱手道:“原來是同舍兄臺,幸會幸會。”
蘇錦哼了一聲,一屁股坐在涼榻上,將兩隻灰撲撲的腿搭在榻上,一顛一顛的道:“兄臺何方人氏啊?”
黑大汗看著蘇錦的做派,益發(fā)懷疑他大有來頭,笑道:“俺是萊州府人,俺爹是賣肉的,俺娘也幫俺爹賣肉,不知兄臺是何方人氏呢。”
蘇錦一擺手道:“你不必知道。”
黑大汗被噎的翻白眼,這人太不懂禮了,哪有這樣跟人說話的,合著老子規(guī)規(guī)矩矩的回答你的問題,連爹孃是幹什麼的都告訴你了,到你這一句‘你不必知道’就打發(fā)了,真他孃的虧本虧大了。
夏四林看蘇錦一副大刺刺的樣子,忍不住想笑,但心裡又隱隱擔憂;這位黑大個這身板,萬一惹惱了他,別說自己和蘇錦兩個小體格,便是再來一雙,也不夠人家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