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噼啪,更漏沙沙。
兩人折騰了一會兒,已經到了后半夜。尤芊襲的眼皮酸脹地直打架,可是她不敢睡,身邊躺著一頭危險系數和魅力系數雙高的家伙。
夜舒黎不知怎么也沒有睡意,他天生就是一個夜行動物,常常半夜三更出門飛檐走壁。這點兒尤芊襲是深深體會,感觸頗深。
“喂,女人,晚宴上你念的那是什么東西?”
尤芊襲打著哈欠,含糊地鄙視道:“土包子!明明不知道還在那里帶頭瞎起哄。”被她的惡言惡語刺慣了,夜舒黎的耳膜也厚起來,再也不是一點就著的火藥。
“你的嘴巴就像賬房先生打算盤,噼里啪啦地,誰能聽清?”尤芊襲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也“撲哧”一笑:“其實沒什么,就是贊美月亮明和美人嬌。你要想要具體的詩句,一字千金是太黑了,就給你打一折,一百兩一個字,然后再免費贈送你我本人的真跡字體,還有粉絲熱切盼望的簽名畫像一張。”
夜舒黎柔滑的聲音里夾雜著一絲玩味:“跟著朕,是缺衣少食,還是屋夜漏雨,居然還這么財迷?“
尤芊襲嘆了一口氣,苦悶地說道:“你都知道這里的一切是屬于你哥哥的,將來有一天,我一踏出宮門,沒有一點積蓄,你讓我扭掉胳臂,打斷雙腿,拖在地上當乞丐?”
夜舒黎滿頭黑線,“你不知道什么叫一入宮門深似海嗎?居然還妄想著出去。”
“我的愿望,就是自由快樂的活下去。你們這些封建腦袋瓜,早就被腐敗的舊思想凝固了的,不會理解。”尤芊襲怔怔地望著花紋繁復,精妙絕倫的大殿頂部,思緒飄的很高很遠。
皇宮的戰斗已經快達到白熱化的狀態,這個家伙今晚這招,估計又會招致很多的妒忌。可笑的侍寢,明面上是對自己的寵幸,冥冥之中,又把自己推向了眾矢之的。
夜舒黎轉著頭,眉頭輕蹙,眼睛像深邃的潭水,深深地望著她。“你在想什么?”
尤芊襲沒好氣地說道:“我看這次,有一場很強烈的龍卷風,要把我和未央宮都刮的一片瓦都不剩。”
“那真是對不起,但這次不是真的想害你,不過我們兩個這么熟悉了,你幫我是應該的。”夜舒黎毫無愧疚地說道,然后一點她的穴位,給他解開了穴道。
尤芊襲感覺到熱血的回暖,頓時翹起二郎腿,吊兒郎當地說道:“你知道官太傅是怎么喝稀粥的嗎?”夜舒黎的興趣被勾起,側著身反問道:“我們都在皇宮里,怎么會知道官太傅怎么飲食的?”
尤芊襲敲了一下他的腦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嫌棄地說道:“笨蛋,和你一樣,都是無齒下流的。”
“你竟敢侮辱君上!”
“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朕要砍你的頭,你給朕起來。”
“老頭子,你記性不好,剛剛已經玩過這一招了。”
“看來你的屁股還沒有長記性,朕再給你補補。”
“不要啊……本姑娘投降,不惹你了。”
夜舒黎看著她羞答答地轉向床里,不再理他,笑瞇瞇地又躺了回去。這個女孩很熟悉,她就安安靜靜地躺在自己身邊;這個女孩又很遙遠,她的思維都是別人無法觸摸的領域。最后,兩人東搭一句,西扯一句,終于熬不過綿綿襲來的困意,迷迷糊糊的都睡著了。一年之中最亮的月光灑進來,滿殿都蒙上了一層銀色水亮的薄紗,好似迷霧,好似夢幻,美得很不真實。
冷風吹來,輕輕地推開了那扇紙窗。
打盹的小太監,靠在窗下,腦袋東搖西擺,憨態之極。尤芊襲昏昏沉沉中覺得很清冷,手腳下意識地往火熱的懷抱靠過去,兩人緊緊糾纏在一起,像百年的藤蔓。天剛蒙蒙亮,尤芊襲就醒了,她毫不形象地在寬大的龍床上身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忽然,她猛地坐起來,氣味不對,地方不對,懊惱地拍打著自己的腦袋,”怎么睡著了?”她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還好,雖然凌亂,至少都是該遮住的地方沒漏出來。夜舒黎一身炫黑龍袍,用暗紅的線秀著雙龍戲珠,大步跨了進來。
“醒了?”接過婢女遞過來的茶水,匆匆喝了一口,又放回去。他的氣色不是太好,那雙邪魅的鳳目下,隱隱有黛青色的眼圈。
尤芊襲不好意思地撓撓自己亂成雞窩的頭發,嘿嘿地笑道:“早朝這么快就完了?”
夜舒黎用熱毛巾擦著手,聞言瞟了她一下:“朕的美人還在被窩里暖床,朕怎么舍得扔下你一個人呢?”一旁的宮人都神色各異地偷偷看著尤芊襲,有的婢女還偷偷地臉紅了,有的還偷偷地笑。
“不許笑!那個你,還有你,眼睛往哪里看呢?再看,再看,全部把你們拖出去……拖出去唱民謠。”尤芊襲紅著臉,心虛地大吼道。
這下連夜舒黎都哈哈地大笑起來,一屋子的人都背著她,雙肩抖動。
尤芊襲苦惱地倒在床上:“完了!沒有威信了!”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想起了急促地稟報聲:“皇上!不好了,惠妃娘娘要上吊自殺了!”
尤芊襲一愣,別的人也都露出驚嚇的表情,夜舒黎狹長的鳳目中露出厭惡,可是嘴里還是說道:“擺駕紅云殿。”剛要起身,寬大的袍袖就被一雙嫩白的小手抓住。尤芊襲小聲地哀求道:“帶我去吧!”
紅云殿,白墻藍瓦,種著大片大片的楓樹林。
這個季節,火紅的葉子迎風飛舞,飄飄灑灑地聚在一起,真的很像一片火燒云。
比火還旺盛的,是大片的吵雜聲。
“娘娘!你快下來,你別嚇奴婢啊!”
“娘娘,皇上快來了,你快下來,不然奴婢會被打死的。”
“娘娘,你別想不開啊。”
“啊!娘娘,你別踢凳子,危險!危險啊!”
“……”
夜舒黎和尤芊襲到的時候,就是這樣混亂的一群人,個個梨花帶雨地圍著惠妃。
“胡鬧!你給朕下來!”夜舒黎怒喝道,亂哄哄的眾人,都老實地閉嘴起來。
惠妃雙手拉著白綾,圈住脖子,眼睛腫成了核桃,哀哀戚戚地哭道:“皇上,既然你都不愛臣妾了,臣妾也活著沒有意思了,你就讓臣妾去吧,免得礙別人的眼。”
尤芊襲真是不忍直視,姐姐,你的演技太假了吧,臺詞夜太老套了。見過俗的,沒見過這樣俗的。可是她還是說道:“皇上,還是先救人要緊,不然怎么對得起你來一趟啊?“
“賤人,你別假惺惺的,如果不是你蠱惑皇上,本宮又怎么會落得如此下場。”惠妃一手吊著白綾,一手指著尤芊襲的鼻子罵道。
尤芊襲吐了吐舌頭,聳聳肩說道:“算啦,將死之人,本宮懶得和你計較。要死快點兒死,本宮和皇上還要趕著回去吃早飯呢。”
夜舒黎也沉下臉來,賤人?若不是給哥哥幾分薄面,他定然不饒她!
“來人,端兩把椅子來,朕要親自看看,這個女人到底要瘋到什么時候。”夜舒黎一甩袍袖,清朗地命令道。
惠妃哭得更厲害,看來皇上是鐵定不會幫自己的了,現在連自己的性命,皇上都毫不在乎,那做這一切,還有什么意思:“淑妃姐姐,你死得好慘啊!妹妹不能給你報仇,殺死那個賤人,妹妹沒有臉來見你啊!算啦!妹妹還是以后來陪你吧!”
說完,她把臉上的涕淚用白綾一抹,直接在眾人的擁護下,跌跌撞撞地接下來。
尤芊襲大跌眼鏡,哇靠!這樣也行?皇宮里的女人,演技果然是一個賽一個,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鬧就鬧,那簡直是收放自如啊。
惠妃怨毒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推開眾人的攙扶,直接跪倒在夜舒黎的面前,哭啼著喊道:“皇上!臣妾知錯了。”
夜舒黎輕吹著大拇指上的扳指,眼睛都不抬一下,“想通啦?現在活著就有意思啦”
惠妃委屈地抹著眼淚,嘟著嘴,抽噎著點頭:“臣妾該死!臣妾沖撞圣駕!請皇上責罰。”
夜舒黎嘆了一口氣,連她演這出戲的原因都懶得問,直接說道:“你就在宮里好好靜思己過吧。”
他起身,拉起尤芊襲的手,寵溺地說道:“愛妃,朕陪你回未央宮,一起用早膳。天氣涼了,出來的時候也不知道多穿一點,看你的手涼的。”
尤芊襲的臉簡直都苦成了一棵黃連,雖然她不怕惠妃,可是這位仁兄,你這不明擺著火上澆油嗎?
她咬牙切齒地掐了一下夜舒黎的手腕,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好啊!需要臣妾親自侍奉你吃嗎?皇上對臣妾如此地照顧,臣妾就親手喂你吧?”
兩人相親相愛地挽著手臂,甜蜜地走出了紅云殿。
等到回到乾隆殿的時候,夜舒黎拉開自己的袖子,發現好大的一塊兒淤青,只好一陣苦笑。
尤芊襲喝了一口羊奶,輕嘆了一口氣:“早上去看了下惠妃,哎,都是因我而起啊。”賢妃不以為意,輕笑一聲說道:“那是個糊涂蟲,以為皇上會為了那些小把戲屈服。后宮的女人這么多,如果人人都那樣,皇上豈不時刻不得安寧?先前本宮就細勸過她,想不到她還是這樣執迷不悟,做出讓皇上寒心的事情。殊不知,越是這樣,越會招致圣上的厭憎。”
尤芊襲心虛地看了一眼賢妃,連忙撿起一塊兒點心塞到嘴里。
她大概不知道這個皇上是冒牌的,不過她倒把皇上的脾胃摸得清楚,看來人家屹立于一群女人之中,多年地位不受影響,是很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