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船順流南下,可是江海流完全是另一副心情,肉跳心驚。
九艘雙頭戰船的戰士進入隨時作戰的狀態,準備登岸行軍。
胡叫天站在江海流后方,雙手握拳,顯然亦是緊張不安。
江海流目光掃視兩岸,沉聲問道:“叫天你來告訴我,為何孫恩像是曉得我們會從水路往邊荒集的樣子?時間的拿捏上無懈可擊。設在岸崖的檑木陣或許是昨晚砍下來,但肯定是我們抵達前才堆起的。”
胡叫天道:“我們今次北上,做足保密工夫,直至駛入穎水,下面的兄弟方知是到邊荒集去,會否是從小姐方面漏出消息呢?”
江海流搖頭道:“以文清行事的謹慎,這是不會發生的。”
胡叫天道:“或者是事有湊巧,孫恩的檑木陣只是用來對付建康或北府兵的水師船隊。”
江海流微震道:“你聽到馬蹄聲嗎?”
胡叫天功聚雙耳,用心聆聽,果然隱隱聽到急驟的蹄聲從兩岸的疏林區傳來,大吃一驚道:“怕是孫恩的天師軍追來哩!”
江海流不解道:“他們能追多遠呢?若我在十多里外方登岸,他們還有余力襲擊我們嗎?”
忽然現出驚怵的神色,往前方瞧去,領先的戰船正駛往一個河彎。
江海流忽然高呼道:二剛面有敵人,準備作戰!”
鼓手聞言立即敲響戰鼓,“咚!咚!”之音,遠傳開去。
敵船出現河道處,以百計的石頭、箭矢,暴風雨的往領先的大江幫戰船投去。
江海流色變道:“是兩湖幫的赤龍舟,該是聶天還親自來哩!便讓我江海流看看究竟是他的水戰功夫了得,還是我江海流技高一籌。”
倏地往側閃開,一把亮晃晃的匕首擦身而過,若不是他及時躲避,肯定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結果。
江海流看也不看,反手后拍。
偷襲者也是了得,一刺落空,立即撤招后退,江海流本應拍中他面門的一掌、只能拍在他右肩處。
骨折之聲響起。
胡叫天直退至望臺邊,右手匕首掉往甲板,發出“當”的一聲,左右戰士齊聲叱喝,往胡叫天撲過去。
胡叫天一個倒翻,沒進河水內去。
守在船舷的戰士發箭射入水里,也不知有否命中這叛徒。
江海流無暇和他計較,只見己方先與敵人相遇的戰船已受重創,往左側傾斜,且陷入敵船重圍內,己方戰士紛紛跳河逃走。
同一時間兩岸敵蹤乍現,每邊各有千騎之眾,逼往岸旁,掣出弓矢等遠程利器。
江海流生出一敗涂地的感覺,心中浮現愛女的嬌容。
難道他們兩父女都要為邊荒集送命?大江幫會否就此覆滅呢?
燕飛立在碼頭,身旁是程蒼古、屠奉三、慕容戰、呼雷方和拓跋儀。
攔江鐵索橫河而過,把穎水的交通截斷,前兩天他還是對此象征令邊荒集失去自由的鐵索切齒痛恨,此刻卻在慶幸鐵索的存在。
燕飛道:“有甚么辦法把鐵索拆下來,若能往下游移半里,可以把水路封鎖,使兩胡幫的戰船沒法長驅而至。”慕容戰道:“只有硬生生把它鋸斷一法,然后在兩岸深種木椿,再把鐵索綁在其上,變成河道的有效障礙。”
程蒼古干咳一聲,低聲道:“這樣做恐怕有點問題。”
呼雷方不滿的道:“難道在這個時候,漢幫還要斤斤計較一條失去意義的瀾江鐵索嗎?”
燕飛記起宋孟齊提過的船隊,為程蒼古解圍道:“呼雷老大勿要誤會程公,他指的問題是因大江幫的一支船隊,正在駛來邊荒集的途上,怕因此令船隊不能直抵碼頭。”
屠奉三淡淡道:“我敢保證船隊過不了孫恩的一關。”
程蒼古現出古怪的神色,嘆道:“這支船隊并非一般客貨船,而是由大江幫江老大親自率領的戰船隊,力足以突破任何封鎖。由于此乃最高機密,邊荒集又是敵我不明,所以我們-直不敢向各位吐露真相。”
呼雷方大喜道:“如此豈非我們實力大增,至少可取得穎水的控制權。”
屠奉三苦笑道:“聶天還武功高強,僅在孫恩之下,此人性格陰沉,深謀遠慮,只看他費盡工夫,把博天雷安插到我手下來,可見一斑。大江幫的組織比我的振荊會松散得多,若說內中沒有兩湖幫的奸細,我絕不相信。今次江老大離開大江,等若猛虎離山,聶天還當不會放過籠中捉鱉的天大良機,在孫恩的配合下,江海流不來則已,來則兇多吉少,能突圍而逃已相當不錯。”
程蒼古顯然對此憂心忡仲,嘆了一口氣,沒有答他。
慕容戰問道:“依約定江老大的船該于何時抵集?”
程蒼古道:“船隊可在日落前任何時間抵集,這道攔江鐵索是由百多工匠歷一個月時間打制而成,要鋸斷并不容易,而兩邊灌以鐵漿,非常堅固。鐵索是可以調教的,有近四丈的伸縮性,必要時可垂入河底,讓戰船通過。”
呼雷方點頭道:“貴幫這一招很絕,可以把水道交通完全掌握在手。”
程蒼古皺起眉頭,以帶點不悅的口氣道:“以前多有得罪,我可以就此為先幫主向各位道歉請罪,若能渡此一劫,我答應把此索拆去。”
燕飛當然清楚諸胡幫與漢幫因此索而產生的心病,打圓場道:“現在豈是計較以往恩恩怨怨的時候,大家是生死榮辱與共的戰友,當務之急是如何控牢集束這段水道,否則我們將處于被動捱揍的劣局。”
一直沒有作聲的拓跋儀道:“我有一個提議,索性不拆橫江索,只把索子垂下,讓戰船集中往碼頭上游,這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利用順流的優勢,以檑木對付任何從南面來的敵船,現成的就是重建第一樓用的數百巨木干,順流往敵船沖去,肯定可以做成很大的破壞。”
慕容戰脫口而出嚷道:“好計!”
拓跋儀微一錯愕,以古怪的眼神瞥他一眼,慕容戰有點尷尬的道:“我是照事論事吧!”
呼雷方也點頭道:“以我們現在充足的人手,把所有木材運來,半個時辰可以辦妥。”
程蒼古道:“我們還可以用鎮地公沿岸設置多個地壘,內藏箭手,可對敵人做成很大的威脅。”
屠奉三道:“我和兩湖幫交手多年,對赤龍戰船認識很深,像集旁這段水道開揚寬敞,水流緩而不急,木檑只能對兩湖幫的船隊做成短暫的困擾,難以破損船身。”
稍頓續道:“不過若能把木檑改造提升為木檑刺,則是另一回事,只要請我們兵器大王的工場立即趕制數千尖錐,安在木干上,便大有機會戳破船身,且只要木檑刺附上敵船,可以癱瘓敵船的靈活度,我便曾以此法大破聶天還的戰船,令他北上大計受挫,至今仍要屈處兩湖。”
呼雷方喜道:“這叫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我立即去找老姬想辦法。”
說罷匆匆去了。
程蒼古也告退道:“我負責設地壘和運送木檑。”
剩下燕飛、慕容戰和屠奉三,前者苦笑道:“老龐第一樓的重建工程,又要泡湯哩!”
慕容戰笑道:“只要邊荒集仍在我們手內,他要多建兩座第一樓亦非問題。”
屠奉三掃視河上的十七艘戰船,道:“我們聯合水師的實力并不薄弱,若有水戰的高手在,將可正面迎擊黃河幫的戰船隊,助宋兄一臂之力。”
慕容戰道:“顏闖如何呢?他是大江幫的人,這方面該不會弱到哪里去。”
屠奉三道:“顏闖若不成,可以找陰奇負此重任,只要定好簡單的傳令方法,我有信心他可以逆流大破黃河幫的尖頭船。”
慕容戰笑道:“屠兄不用繞圈子說話,便以陰奇統率我們的聯合水師如何?我們邊荒集甚人材應有盡有,姬別的兵器廠便有大批我族訂制準備付運供守城用的弩箭機,共二十五臺,我們撥出十七臺裝在戰船上,其它八臺便以之守東岸的地壘,如此便可以再無穎水落入敵人手上之憂。”
屠奉三長笑道:“我現在開始感覺到你們不但是我的好戰友,更是交得過的朋友。”
燕飛舉頭望往朝下落去的太陽,心中一陣感觸。
邊荒集確是個奇妙的地方,敵人可以變成朋友,朋友隨時可以成為敵人,從未上過戰場的美女可以成為領袖,只不知能否創造像淝水之戰的奇跡,以臨時湊合的聯軍,擊退南北最厲害的兩大巨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