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但屈指西風幾時起 六十四回 夢舞
委瑣男人的視線終于稍稍從白瀟的胸口移開了些,他聳著肩膀吞咽了一口口水,咧出黃牙笑道:“好事,好事,你快說……”
“關(guān)于《白曇花》神秘女主角的,怎么樣?”白瀟厭惡地皺了皺眉頭,然后又笑了,似乎滿足了什么有趣想法一般的笑,“那位女主角……”
“何樣類?”委瑣男人急切地抬起了頭,滿臉驚喜。
白瀟卻在瞬間轉(zhuǎn)身閃到他的背后,一手成爪重重捏到他的后頸上,沉聲道:“莫亂動,你聽著就是了!”她一直都用白話與這人對話,也不愿他將自己的容貌看得太清。
感覺到后頸手掌上傳來的力量,委瑣男人又驚又怕。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這個女煞星了,更沒想到原本看起來有點土氣的一個女孩子竟然這樣火爆。
“何事,何事……”他聲音有些顫抖,又帶上了三分諂媚,“有事好好說,美女你莫激動,我都好好聽著呢。”
娛記里能跳出這么一個活寶來,也挺不容易的。白瀟忍不住嘴角向上翹了翹,緩了緩聲音道:“拍攝雖然快要完成了,但是那位女主角,卻是一個身患絕癥的人……你明白了吧?”
“這個……”明白什么?委瑣男人覺得自己腦袋怎么也轉(zhuǎn)不過彎來。看來這位姑奶奶不但暴力,還很玄乎。
“那位女主角,是個病秧子,說不定才拍完《白曇花》沒多久,就會死呢。”白瀟搖搖頭,沒好氣道,“你也不用不相信,反正都是爆料,好好發(fā)揮你的想像力吧!”她伸手將這人往走廊里側(cè)一推,立即就轉(zhuǎn)身大步踏過拐角。
這么引導這個記者,她也只是順便給將來可能出現(xiàn)的關(guān)于自己的新聞里添加一點混亂,至于究竟能轉(zhuǎn)移多少注意力,那也是聊勝于無罷了。反正她又不損失什么。
發(fā)短信給劉四,約好直接在原來預訂的星天賓館會合后,白瀟便繞開劇組一行人,先出了機場。
“美女,去哪里?”一到機場外的停車場邊緣,就開始有的士司機們吆喝著招攬客人。白瀟有些避忌地繞開他們,對這一聲接一聲的“美女”二字實在發(fā)怵。逢女性便叫“美女”,這是C市人的市井慣例,白瀟以為自己早聽得麻木了,沒想到當“美女”二字變成群呼時卻是這么雷人。
“打的去市中心的話,要百多塊錢啊,還是節(jié)約點好。”白瀟盤算著自己的片酬給家里還貸之后也剩不了多少,便毫不猶豫地往中巴班車的方向走去。然而她沒料到的是,相隔二月以后,再次踏上這大眾化的交通工具,她竟有些不適應了。機場的班車已經(jīng)算是非常干凈的了,但她還是覺得太擁擠,尤其覺得氣味難聞。
皺著眉毛找到一個座位坐下,白瀟暗暗心驚。果然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么?這兩個多月她跟著劇組跑,不是飛機就是專車,現(xiàn)在居然會不適應坐中巴了——這個認知讓白瀟心生警惕,也讓她多了幾分自責。
君子日三省乎己,她雖然未必能做得到,但這么明顯的小姐嬌氣,她是一定要扼殺在萌芽狀態(tài)中的。
不知不覺,白瀟眉毛都快打成結(jié)了,身邊忽然就傳來清脆地“撲哧”一笑。
白瀟驚訝地將頭轉(zhuǎn)向里側(cè),只見靠窗的座位上坐著一個清清爽爽的女孩子。她臉上架著一副寶藍色細金屬邊框的眼睛,秀氣的小臉上滿滿都是知性豐厚的書卷味,她向白瀟嫣然笑著,左頰上一個淺淺的梨窩親切討喜。
“施……夢舞?”白瀟驚喜地笑了,“居然是你,原來是你!”
“唉……”施夢舞歪著腦袋嘆息,臉上的笑意卻半分不減,“你還認得我呀,剛才我還以為某人直接把我當空氣給忽略過去了呢,可憐的我,好沒存在感……”她又耷下了眼睛,做哀怨狀。
“呵呵,剛才我走神了,沒注意周圍。”白瀟溫和的笑了笑,“你就一直在這兒看著我發(fā)呆,當笑話看是吧。”
“是啊,”施夢舞眨眨眼睛,淺淺地笑,“看某人一直在這兒發(fā)呆,發(fā)得眉毛都快糾結(jié)成麻花兒啦。”
“呵呵……”白瀟笑得溫厚,溫厚得甚至顯出幾分嬌憨來。她沒想到能在這枯燥的中巴旅途上遇到施夢舞,這可真是意外之喜。施夢舞雖然不是多么漂亮,但卻非常耐看,性格尤其溫雅靈秀,討人喜歡。
每一與這個知性的現(xiàn)代女孩相處,白瀟都能感覺到那種純出天然的寧靜秀雅,這令她身心愉悅。
“好啦,不管有什么煩惱,都把它掃一邊去,我們的目標是……”施夢舞一本正經(jīng)地捏了捏白生生的小拳頭,臉上也帶出了莊嚴宣誓般的神情,“首先,我要說的不是沒有蛀牙——”
“哈哈……”白瀟已經(jīng)忍不住爽朗地笑了出來。
“什么嘛!”施夢舞瞬間破功,也放下了拳頭,笑出了小梨窩,“白瀟,你笑場也笑得太快了吧,怎么也得讓我把神圣的蛀牙廣告改編完成啊。”
“好,好,我承認錯誤,我功力太淺,此后一定大力加深!”白瀟舉起雙手,笑瞇瞇地說。心中卻縈繞起了淡淡的感動。這可真是一個溫柔細心的女孩子,連開導人的方式都如此靈巧別致,令人如沐春風。所謂玲瓏心竅,說的大約也就是這種人吧。
“對啦,我上次介紹給你的書,看得怎樣啊?”施夢舞推了推鼻梁上的細框眼鏡,左頰上淺淺的梨窩時隱時現(xiàn)。
“《輪椅上的夢》,”白瀟沒說這本書她早在小的時候就看過了,而是很認真地評價,“就像小雞嫩黃的羽絨,跳躍著青春。她渴望有羽翼豐滿的那一天,并且從不放棄。”
“呀,”施夢舞歡快地笑了,眼里閃過驚嘆,“你很認真的在看了呢,并且評價獨特而到位。白瀟,認識你真是太好啦,你知不知道,我考上了你們學校哦,以后我還要叫你一聲學姐呢,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可找你啦。”
“隨時歡迎。”白瀟莞爾。終于發(fā)現(xiàn)了施夢舞成熟之外的一點小女孩子氣了。這小丫頭,心氣兒高著呢,似乎還把《輪椅上的夢》當成考題了,如果白瀟的回答不能令她滿意,只怕后來施夢舞后來的話,就不是這么個說法了。
二面之緣,萍水相逢,這個慧黠的女孩兒卻如一汩清泉,注進了白瀟的生活里。生活不就是該這樣嗎?遇到一些平凡而可愛的人,走在一條平凡而不庸碌的道上,去念那本人人都有,而人人不同的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