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我不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陳耀揚就坦誠的請教，在洪浩南面前，他從不需要不懂裝懂。
洪浩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搖了搖頭，卻沒有即刻解釋，而是將那條剛釣上來的草魚從魚護裡拿了出來，抓著魚尾巴問道：“耀揚，看見這條魚了麼？”
陳耀揚點頭，他又不瞎，怎麼可能看不到？更何況這條離開了水的魚正在拼命撲騰，哪怕是瞎子聽聲也該知道這是一條魚了。
“你覺得，我在把它釣上來的時候，有沒有考慮它的想法？”
陳耀揚繼續(xù)懵逼，傻愣愣的眨了眨眼睛，見洪浩南不像是在開玩笑，這才莫名其妙的說道：“應，應該沒有吧？”
“你爲什麼會這麼覺得？”洪浩南又拋出一個問題，依舊十分的認真。
要是換成別人這麼問，陳耀揚早就一句“你tm有病吧？”甩對方一臉了，但既然問這話的是洪浩南，他不能，更不敢。
所以他只能尷尬的說道，“大哥，什麼爲什麼？”
洪浩南搖了搖頭，神色黯然的看著那條魚說道：“你看它本來在水裡游來游去，活的好好的，結果卻被我釣了出來，魚鉤都把它的嘴刮破了，現(xiàn)在又離開了水，連呼吸都變得困難，接下來它的下場會更慘，會被刮鱗破肚，送上砧板，成爲我的盤中餐，難道它不可憐麼？”
陳耀揚擠出一絲乾巴巴的笑容，“大哥，它，它就是條魚啊，您這是……”
“是啊，它就是條魚。”
洪浩南慨然點頭，將目光從草魚身上移開，轉向陳耀揚那張懵逼的臉。
“不過……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子非魚，焉知魚之痛？難道它是條魚，就不是生命了麼？難道它有幸來到這個世界上，歷經(jīng)種種艱辛長到這麼大，就是爲了被我吃掉的麼？”
陳耀揚選擇沉默，這話他覺得自己真是沒法接啊！對了！大哥最近好像開始信佛了，該不會……腦子給信出什麼毛病來了吧？
“呵呵，你不回答，那我就替你回答了吧，雖然它是一條生命，但它的存在，也確實僅僅是爲了供我，或者隨便什麼人享受將它釣上來，然後將它變成一道菜再吃下去的樂趣，因爲我們是人，它是魚，哪怕這對它來說很殘酷，但是，這就是它的命。”
迎著洪浩南認真的目光，陳耀揚下意識的開始思考。
忽然，一道靈光如雷霆般在腦海乍現(xiàn)，偏偏卻一閃而逝，他拼命想去捕捉，就是抓不到那一閃靈光中的關鍵！
啪，缺水瀕死的魚兒掙扎著，忽然掙脫了洪浩南的大手，落到了地上，魚兒將嘴巴張大到極限，奮力的扭轉身子，然而只不過相距一米的魚塘，對它來說卻是天塹之遙。
洪浩南慈眉善目的笑了笑，憫天憂人說道：“耀陽你看，這條魚多麼拼命，居然能從我的手上逃開，它是多麼想活下去啊，你覺得……我現(xiàn)在打算怎麼辦？”
陳耀揚盯著那條魚看了兩秒，擡起頭遲疑的說道：“大哥宅心仁厚，義薄雲(yún)天，應……應該會把它放生吧？”
“宅心仁厚？義薄雲(yún)天？呵呵……”
洪浩南不置可否的笑笑，將那條無論怎麼翻騰，憑藉自身也絕不可能返回水裡的草魚又撿了起來。
就在陳耀揚以爲洪浩南會將這條魚扔回水裡的時候，洪浩南卻毫無預兆的將這條魚重重的摔到了地上，發(fā)出了無比清脆的，啪的一聲。
因爲太過於用力，魚兒落到地上又彈了起來，看著那飛濺的魚血魚鱗，陳耀揚沒來由的覺得心臟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身子一僵，瞳孔也跟著驟然一縮。
結果了這條魚的性命，洪浩南拍了拍陳耀揚的肩膀，用的正是他將魚摔死的右手。
肩膀上傳來淡淡的魚腥味，同時也溼了一片，陳耀揚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顫，那種心裡沉甸甸的感覺變得更加明顯了。
“耀陽啊，如果我剛把這條魚釣上來的時候就直接把它摔死，你根本就不會有什麼感覺，但是咱們聊這條魚聊了這麼多，你現(xiàn)在，是不是有些感觸了？也有些覺得這條魚可憐了？是不是覺得我放在你肩膀上的這隻手，有些戾氣和沉重？”
聽著洪浩南的聲音，陳耀揚覺得自己只差一點點就要抓住那乍現(xiàn)的靈光，最後一點點。
他轉過頭，迎上洪浩南的目光，“大哥，我好像明白了，但，我好像又不太明白，小弟愚鈍，有什麼話，還請大哥明說吧。”
“能想到一點，也是難能可貴，那我就不賣關子了。”洪浩南又在陳耀揚的肩膀上拍了拍，欣慰一笑，“大哥今天叫你過來就是想告訴你，大哥不希望你落得那條魚的下場。”
陳耀揚怔然，“大哥，我想不明白的就是這個，這……怎麼可能呢？”
“沒什麼不可能的，如果放在十幾年前，有人告訴你，我，浩南哥，有朝一日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覺得你會相信麼？”
陳耀揚張了張嘴，看著洪浩南那一身廉價，甚至可以說是寒酸的穿著，肚子上明顯出現(xiàn)的些許贅肉，以及他身邊的釣竿和馬紮，終究無言以對，搖了搖頭。
“所以，你憑什麼覺得，你和林雨萱之間，她就不能是塘邊的釣者，而你就不能是一條完全憑她心情決定生死的魚呢？”
“大哥，這不一樣！她一個黃毛丫頭，怎麼有資格和您比！您也太擡舉她了！”
洪浩南擡起手，“別激動，聽我說完。”
“你所謂的囂張，對於林雨萱來說，可能只是一場不以爲然的遊戲，還用那條魚打個比方，我收竿捉它的時候，它可能也覺得我囂張，它拼命掙扎，可能也是在表達它的憤怒，但那又怎麼樣？它還不是落到了我的手裡？”
“當那條魚被我從魚護裡拿出來，它再次掙扎，你怎麼知道那不是它在求饒，或者是恐懼，或者是怨恨，或者是想要報復，可是那又怎麼樣？殺它放它，全在我的一念之間！”
一番話說出來，擲地有聲，語重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