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亮的案子,整個都是一團謊言。
所有人都在掩飾,都在包庇,都在撒謊。兇手是爲了自己能夠脫罪,而另外那些包庇的人,則認爲徐元亮死了活該,那些兇手不該爲他的死受到懲罰。
就像某些專門買媳婦的山村,或者專門買孩子的地方,他們認定花錢買媳婦是正確的,買孩子是對的。他們即使知道這是犯法的,但是仍然理直氣壯的幹著這種事情。他們無視被買來的媳婦和孩子的冤屈,並且包庇人販子。
這類人,披著淳樸的外皮,牲畜不如。
我明白我很偏激,尤其在遇到某些不公平事情的時候。
但我常常裝作自己不偏激,甚至希望自己能夠傻一點點。我盲目的認爲,傻一點,就譬如計算數字的時候常常計算不清楚,就譬如記憶力常常不明晰,這樣子可以讓我糊塗而快樂的過日子。
這在平常的情況下,是管用的,可以很好的剋制住我的偏激,讓我覺得這個世界是美好的。
可是一旦遇到不公平的事情,我就會失去理智。
我容易掉入被害者的角色當中,因爲感同身受那種痛苦,而產生巨大的報復心理。
這對於案子來說,並不好,因爲我沒有辦法站在一個冷靜而理性的角度,去判斷。
我來查案,對死者是很不負責任的一種行爲,因爲我很容易因爲感情用事而導致判斷失誤。
“我不適合查案子?!蔽医M織了一下語言,希望任酮能夠理解我,“你應該能看出來,我太容易衝動,太容易被影響情緒。我去辦案,喜歡用陰暗的辦法,威脅或者是用卑鄙的手段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我的經歷讓我心理上出現了一些問題,看事情的時候喜歡用陰暗的角度去看,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任酮緩慢的說:“你有一個優點,你很有責任感,讓你辦的事情,就算你不願意,你也會查個水落石出?!?
他側過頭,深看了我一眼,“而且,你很喜歡查案子?!?
我有些頹力的耷拉下肩膀,“是的,這讓我覺得很刺激,很有意思。”
任酮說:“你有心理創傷,但這並不能改變你的本質?!?
“我的本質是個歪脖子樹?!蔽铱聪蚵愤?,正好對上一顆歪樹,讓我有了比喻的靈感。
任酮突然彎起了嘴角,“我會把你掰直?!?
他說這話的時候,正好外面有鳴笛的聲音,所以他的音調兒被遮蓋的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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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真的音調,卻讓我有了被安撫的感覺。
任酮給我建議,“如果你有心理創傷,可以去找歐博士,他是心理學博士?!?
“他可真是厲害,又是化學博士,又是心理學博士?!蔽矣芍缘淖撁罋W博士,但拒絕去找歐博士,“我不需要心理疏導,我這樣挺好,我並不想成爲一個很冷靜的人。”
我不想成爲第二個任酮,亦或者比他的狀態還變本加厲。
不,我可不想這樣。
如果這樣,那我和任酮以後的日子就沒法相處了。
我陡然僵硬了,因爲我腦子裡自然而然冒出來的那個念頭,想和任酮好好過日子的念頭。這念頭怪異而突兀,就像是菜園子裡面陡然長出來的花兒,與蔬菜們格格不入。
我怎麼會產生這種念頭?
不久前,我還在成天想著逃離任酮身邊,逃離現在的一切,一心報仇,然後過自由自在的日子。
我抗拒著這種念頭。
但越是抗拒,那念頭反而越明晰。
尤其在我看向任酮側臉的時候,我簡直像是有了先知的能力,彷彿能從他側臉看到他的將來,他從年輕到年老,而我一直陪伴在他身邊。
我甚至在想到任酮年老的時候,詭異的產生了酸楚感,眼眶都熱了。
“想案子?”任酮打破我不切實際的幻想。
我羞訕的別過臉,含糊不清的應了一聲。
“臉怎麼這麼紅?”任酮詫異的問我。
我搖搖頭,將臉別向窗外,“沒什麼,可能剛纔走路走的有點兒熱?!?
“剛纔上車的時候,你臉色挺正常的。”任酮追究著我臉紅的原因。
我想讓臉上的紅色和熱度褪下去,但這不由我的思想控制。我心臟跳的飛快,不敢看向任酮的眼睛,剋制著呼吸,並且有種手腳不知道向哪兒放的羞赧感。
這突如其來的感覺,折騰的我坐立不安,偏偏還不敢亂動。
我不是天真無知的少女,也不是傻子,我知道這種感覺意味著什麼,這種感覺的產生是因爲感情的萌動。
這對我來說,糟糕透頂。
我不知道這種感情什麼時候滋生出來的,又什麼時候根植到我的大腦和心臟裡頭,以至於我能自然而然冒出想和任酮好好過日子的念頭。
這太糟糕了。
實在太糟糕了。
“這會兒覺得熱?!蔽疑驳恼抑蹇凇?
任酮沒再問我,輕輕呵了一聲,似乎在嘲笑我。
我寧願被他嘲笑,也不願讓他發現我的感情,至少現在不願意。因爲他不可能給我回應,按照他的作風,只會嘲諷我,把我貶低到地底下,讓我不要癡心妄想。
而且,我和他喜歡的類型差距太大,簡直南轅北轍。我永遠不可能成爲苗如蘭,沒有辦法擁有她那種楚楚可憐的氣質,我完全不合任酮的胃口。
到徐元亮墳頭的時候,我總算強制性的停止了對感情的思考。我鎖上感情的大門,希望這個大門永遠也不要打開,至少不要對任酮打開。
徐元亮的墳在荒山上,孤零零佇立在一棵松樹旁邊。墳頭上沒有墓碑,墳包也很久沒有人整理,長滿了膝蓋高的亂草。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位置,我們根本發現不了這是徐元亮的墳,很可能以爲這只是一個長滿了草的土堆而已。
任酮讓我將手掌心貼在徐元亮墳包上,凝聚心神,在心裡召喚徐元亮。
我召喚了好一會兒,也沒把徐元亮召喚出來。這個墳包就像是一個死物,我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生靈或者死靈的氣息。
任酮讓我站到一邊,他將手掌心貼到墳包上。
墳包上茂盛的亂草,在任酮掌心接觸墳包的短短幾秒鐘內,全部枯萎了,乾巴巴的成了草稈子。
我很驚訝。
任酮站起來,拍拍手,對我解釋:“我剛剛借用了草的生命力?!彼唵蔚慕忉?,說殺鬼術有時候和武俠小說裡的吸星大法似的,可以借用一些生靈的生命,然後轉爲自己所用。
任酮剛剛就借用了草的生命力,然後探測感知了一下墳包。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任酮說徐元亮的墳包裡壓了道家的法咒,專門用來消散冤魂的。
“徐元亮的靈魂已經消失了?”我皺眉。
“早就消失了。”任酮雙手抄到兜裡,遙看了一眼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