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郡葉縣,這里是漢軍和曹軍交往最密切之地,距離葉縣東北約四十里,便是潁川郡的昆陽縣,昆陽縣的戰略位置原本沒有葉縣重要,城池不算高大,地勢也不夠險峻,人口也不多,只是一個普通的農業小縣。
但自從漢軍攻占南陽郡,將駐軍推移到葉城一線時,昆陽縣就變成了曹軍防御漢軍的最前沿,它的重要性也彰顯出來,曹軍為此重新修葺城墻,擴大駐軍,使昆陽縣的駐軍達五千人,由大將蔡陽率領。
而葉縣的漢軍也有駐軍六千余人,由中郎將蔡進統帥,雙支蔡軍只相距四十里,呈對峙狀態。
昆陽縣的主將原本是李典,因為李典是夏侯惇的人,在曹真接管許昌防御后,在重要位置上都換上了自己的人,曹真便以李典曾在葉縣被俘虜過為理由,將昆陽縣主將換成了樂群。
在李典擔任主將之時,雖然漢曹兩軍并不友好,猜忌之心很重,稍有風吹草動,兩邊便劍拔弩張,不過蔡進和李典都是謹慎之人,各自約束士兵,沒有發生過沖突。
樂群是曹軍大將樂進之弟,生性狡詐,武藝高強,原本是曹純部將,曹純在南陽戰死后,由曹真接管虎豹騎,樂群又成為了曹真的部將,他善諂曹真,便漸漸成為曹真的左膀右臂,官任偏將。
雖然樂群沒有李典那樣謹慎小心,且頗為陰險狡詐,但他得到曹真的嚴令,不準和漢軍發生沖突,故上任三個月來,樂群也能約束手下,沒有和漢軍發生過沖突。
不過他卻有另一種心思,那就是利用職務斂財,昆陽地處宛潁商道的核心之地,往來商賈極多,這便使蔡陽多了一條生財之道。
自從合肥大戰結束后,中原的戰事漸漸平息下來,至今已有一年半,經濟和商貿也漸漸恢復,往日冷清的商道上也變得熱鬧起來,不時可以看見大大小小的商隊出現在官道上。
南方的藥材、絲綢和茶葉,北方的皮毛、牲畜和手工器具,大多在雙方銷售不錯,加上雙方都鼓勵貿易,降低商稅,南陽一線的商業漸漸變成十分繁盛。
這天上午,一支由三百余匹騾子組成的商隊從葉城走出,向昆陽縣而去,這支商隊是襄陽蔡家的商號,是蔡氏商行十支商隊之一,騾背上滿載著江夏出產的上好絲綢。
蔡家由于長期不肯配合漢國的削田方案,已漸漸被擠出了漢國的權力中心,襄陽太守蔡琰三年前因身體病弱而退仕,蔡家便再也沒有年輕才俊進入官場,目前只有蔡進在軍方任職。
去年家主蔡琰去世后,蔡進也沒有能繼承父親的家主之位,而是由族叔蔡林擔任了家主,雖然蔡家在官場上失意,但蔡家依然擁有近兩千頃土地,還是襄陽第一富族,而且蔡家在襄陽底子不錯,襄陽官府對蔡家多少有所照顧,所以蔡家雖然被邊緣化,但也過得挺滋潤,并沒有太大的危機感。
新任家主蔡林的生意頭腦比較靈活,不再局限于靠土地收成,而是積極投身于貿易和產業,在襄陽和樊城有不少酒館商鋪,又在樊城成立了蔡氏商行,做起了跨境貿易,將荊州的貨物輸往許昌,又從許昌購買貨物南下,利潤十分豐厚。
大將蔡進站在城墻上,望著商隊走遠,他眼中生出一絲憂慮,他為家族的前途擔憂,他覺得家主的商利心太重,過份看重錢財利益,對蔡家的長遠前途考慮太少,最典型的一個例子就是關閉蔡氏家學和蔡氏武館,蔡林認為家學和武館耗費太大,蔡氏子弟完全可以去官學讀書,武館的土地可以改為商用,每年能節省兩千萬錢支出。
還有開設蔡氏商行,建立了十支商隊,還準備購船,建立商船隊,這一切都讓蔡進無語,以陶氏家族的商業之盛,尚要退出商業,建立家業,不惜代價聘請名儒,專注于培養子弟,相比之下,蔡家卻走了相反的路線,這樣下去,不出十年蔡家就會徹底沒落。
蔡進不由長長嘆了口氣,蔡家看不清形勢,過分看重家族利益,最終會毀了這個家族,就憑他蔡進一人,也獨力難撐。
騾隊一路前行,中午時分便過了葉昆橋,這座橋原本叫三眼橋,現在成為漢曹界橋,便改名為葉昆橋,過了這座木橋,便進入昆陽縣地界。
商隊執事姓王,約五十余歲,是蔡家的老家人,為人十分和善,另外還有十幾名與他一同前往許昌的伙計,照顧著三百余頭騾子。
王執事有點擔心,他往返許昌和襄陽幾次,都還算順利,但上一次在昆陽縣卻被收取了高額過路費,幾乎相當于稅錢了,等于一批貨物在潁川郡要交兩次稅,不知這一次又要交多少過路費。
“王老爹不要擔心了,反正東家也不在意這點過路費,就當買個平安吧!”負責保護安全的楊青見王執事愁眉不展,便笑著勸他道。
“哎!你說得對,咱們這么多貨,才十幾個人,萬一路上有什么閃失,回去沒法交代啊!就當是花錢買平安吧!”
正說著,前方出現了一隊騎兵,風馳電掣般奔來,王執事連忙讓伙計把騾隊趕到一旁讓道,騎兵隊奔至騾隊面前,卻停了下來,為首是一名二十余歲的年輕將領,正是樂群之子樂弈,他本來是來邊界巡哨,卻遇到了這支商隊。
“你們是哪里商隊,要去哪里?”
王執事連忙上前陪笑道:“我們是襄陽的商隊,去許昌賣貨。”
樂弈聽他將許都稱為許昌,心中有點不高興,便有心刁難一番,他用馬鞭一指,“把貨包打開,要檢查!”
王執事連忙從懷中取出一只小錢囊,約一百多文錢,這是準備進城時行賄守城士兵,現在就要用上了。
“這點小意思請將軍喝杯水酒!”
樂弈哪里看得上他這點小錢,馬鞭一抬,將錢袋打飛出去,銅錢落得滿地,樂弈厲聲喝道:“立刻開包!”
王執事無奈,只得讓伙計們打開貨包,粗麻貨包內全是一匹匹上好綢緞,樂弈有點呆住了,他上前輕輕撫摸這些綢緞,光滑的緞面令他愛不釋手,他心中貪念頓起,回頭給士兵使了個眼色,士兵們頓時明白,少將軍看上這批絲綢了。
他們對敲詐商戶早已駕輕就熟,立刻分頭去檢查貨包,商隊只有十幾名伙計,顧頭不顧尾,根本看不過來,這時,一名士兵大喊起來,“將軍,這邊有違禁兵器!”
樂弈臉一沉,快步走了過去,只見士兵們從一只貨包翻出十幾把軍弩,王執事跟上前,他也大吃一驚,怎么可能有軍弩,他急道:“將軍,我們沒有帶軍弩,這些弓弩不是我們的”
不等他說完,樂弈劈頭就是一鞭,“放肆!難道是我栽贓你們嗎?”
他一揮手,“統統帶走!”
士兵們如狼似虎沖上來,架著他們便走,王執事心中已經明白過來,對方是想吞掉這些絲綢,他強忍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拼命掙扎著大喊大叫,“我們是襄陽蔡家的商隊,你們不能這樣,放開我們!”
如果是十幾年前,蔡瑁還是荊州軍師,無論是荊州軍還是曹軍,都要給蔡家幾分面子,如今蔡家早已沒落,樂弈哪里把蔡家放在心上,他獰笑一聲,“原來是蔡進派來的探子,隨敢反抗,立刻砍了。”
伙計們都不敢再掙扎,王執事心中已絕望了,就在這時,他的副手楊青忽然掙脫了士兵,飛奔幾步,翻身搶上一匹戰馬,打馬便逃,楊青原本是蔡家武館的教頭,武館被解散后,他便成為商隊的護衛,他身手矯健,趁士兵不備,竟然逃脫了。
“有人搶戰馬!”士兵們都大喊起來。
樂弈大怒,帶著十幾名騎兵疾速追趕,片刻便奔出十幾里,前方便是葉昆橋,眼看對方要奔上橋頭,樂弈摘下弓箭,抽出一支箭,瞄準了楊青的后背,一箭射出,這支箭又快又狠,正中楊青右肩,楊青渾身劇烈晃動一下,卻沒有栽下馬,一口氣沖過了葉昆橋,剛過木橋,他再也支持不住,從馬上栽落下地。
樂弈心中大喜,催馬向木橋沖去,十幾人過了木橋,只見對方已忍痛爬起,正踉踉蹌蹌向前奔跑,樂弈大喝一聲,“往里逃!”
他催馬追了上去,眼看要追上楊青,就這時,一支鳴鏑從他頭頂上射過,發出尖利的嘯聲,嚇得他勒住戰馬,卻只見旁邊樹林內沖出一隊漢軍巡哨騎兵,約三十余人,一起舉弩,冷冷地對準他們。
樂弈見他所追趕之人又跑出二十余步,要追上去恐怕已來不及,他不敢再追,他們此時已經越界,再耽誤下去,恐怕對付就要放箭了。
他連忙舉起手,對漢軍士兵道:“我們是在抓逃犯!”
對方卻不睬他,為首軍候冷冷道:“滾回去!”
樂弈心中大恨,只得調轉馬頭,奔過了葉昆橋,頭也不回地向昆陽縣奔去。
這時,楊青已快支撐不住,他奔到漢軍斥候面前,低聲道:“我是蔡將軍家人,快稟報蔡將軍”
話沒有說完,便一頭栽倒在地,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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