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熊飛懷抱夏蕓虎口逃生,并沒有直奔徐府,而是待陸承英跟上,這才從徐府后門躍了進去,一直到夏蕓閨房才停了下來。
那小迪一臉憂色兀自在房中來回行走,忽見熊飛推門而入,身后還有一人,而懷中抱著的正是徐府大小姐,夏蕓。小迪也顧不得來人身份,驚呼道:“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熊飛將夏蕓放到床上,轉身對小迪說道:“快去請你家老爺來!”
小迪望了一眼熊飛,只覺他微顯蒼白的臉上頗具威嚴,當下應聲道:“哦,我這就去!”說著,推開門跑了出去。
不多時,徐階匆匆趕來,那徐福跟在他身后,推門而入。一走進來,徐階一眼望見昏迷不醒的夏蕓,忍不住道:“蕓兒,蕓兒!”
熊飛微微欠身,道:“大人不必擔心,她只是暫時昏了過去,并無大礙”
徐階聞言,這才稍稍放心,忽然又見他身后陸承英,不由問道:“這位是?”
熊飛忙道:“這位是陸承英,乃是在下江湖朋友,今日得以脫身,全靠陸兄仗義相助。”
陸承英躬身一揖,道:“陸承英見過大人。”
徐階一聽,起身道:“不必多禮。今日兩位救得小女,老夫感恩不盡,請受老夫一拜!”
熊飛一見,伸手欲扶,不料胸口一痛,“哇”的吐出一口鮮血。徐階一驚,忙道:“熊少俠,你受傷了?”
那徐福伸手在熊飛手腕上一搭,沉吟片刻,道:“你體內筋脈震蕩,雖然受傷不重,但也要些時日方可痊愈。”
熊飛輕輕將嘴角鮮血抹去,淡淡笑道:“這點小傷,前輩不必擔心。想不到嚴嵩手下還有這等高手。”
徐福微微一愣,隨即道:“你是說那名刀客么?他是嚴世蕃的貼身護衛,名為關鵬,武功著實厲害。不過老夫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卻也從未聽過這號人物。”
陸承英道:“看來這關鵬亦非他真實姓名。”徐福暗暗點了點頭,對他的猜測并沒有否認。
這時,只聽“嚶嚀”一聲,夏蕓悠悠轉醒。小迪登時一喜,急忙撲倒在床邊,清秀的臉上不禁落下兩行清淚,“小姐,你……你以后千萬不要再嚇小迪了!”
夏蕓聞言眼中一紅,隨即望見徐階垂手立在一旁,這才意識到因自己一時任性,只怕已經誤了爹爹大事。想到這里,夏蕓忍不住心中一酸,落下淚來。
“爹,對不起,女兒又闖禍了!”
徐階淡淡一笑,微微搖了搖頭,道:“傻孩子,你的心思爹何嘗不明白,又何必說對不起。”
“可是……”夏蕓話未說完,卻見徐階伸手打斷了她,笑道:“好了,只要你沒事,爹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爹明天再來看你。”說著,又轉身向小迪道:“照顧好小姐!”
小迪應聲向徐階盈盈拜倒,“是,老爺!”
徐階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熊飛望了夏蕓一眼,只見她面色苦楚,雙目無神,比之初遇之時更是消瘦了許多,不由心中一痛。更何況他曾失手打傷與她,這幾日雖然相見,卻不曾有機會向她道歉謝罪。
然而此處到底是夏蕓閨房,熊飛自知不便多留,便深深向夏蕓望了一眼,與陸承英轉身踏了出去。
兩人近在遲遲,卻遠如天涯,這其中苦痛又有幾人能夠知曉。望著熊飛欲言又止,神色擔憂的離開,夏蕓心中不由一陣感傷,可很快,這份感傷便被另一種情感所取代,那就是仇恨,刻骨銘心的仇恨。
今日,夏蕓刺殺嚴嵩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哪怕與他同歸于盡也是心甘情愿,卻不料被那名高手救了下來。若非熊飛及時趕到,后果真是不堪設想。那小迪尚自驚魂未定,摸著夏蕓秀麗而傷楚的臉龐,潸潸落淚。
徐階命下人將熊飛和陸承英帶到一處客房休息,熊飛這才問起陸承英,“陸兄,當日一別,想不到竟在此相見。”
陸承英淡淡一笑,道:“是啊,說來也巧,當日前輩受傷,你我四人分離,這半年來,我多方打聽你們的下落,卻不得絲毫音訊,不久前才來到京城游玩。不料今晚你二人被那人追殺,竟被我撞上,想來也是天意吧。”
原來,陸承英晚上無聊,出來喝酒,忽聽夜空之中有人追逐,而且武功不弱,于是便想看個明白,遠遠跟在后面。等到熊飛面上黑布被關鵬抓落,不由吃了一驚,急忙出手將熊飛救了下來。
陸承英道:“倒不知你如何跟了徐大人?莫非你與夏姑娘……”
熊飛知他話里意思,忙道:“不,說到頭也是我糊涂,差點傷了徐大人。而幫他也是我個人意思,與夏蕓無關。”
經此一事,熊飛已將陸承英看做生死之交,當下將自己如何刺殺徐階,又是如何得知真相一五一十說了出來。那陸承英聽到最后,亦是義憤填膺,怒然道:“哼,這嚴嵩罪惡滔天,實在該殺!”
兩人久別重逢,一如知己一般,傾心交談,竟是一夜未眠。
到了第二日,徐階命人悄悄叫熊飛來到書房,卻沒有驚動陸承英,初次相見,徐階又怎會輕易相信他。
熊飛跟著那人來到書房,那下人便退了下去。這里除了徐階之外,任何人不得接近,所以整個徐府上下,只有書房才最安全,也只有書房才不會有嚴世蕃的人。
熊飛望著徐階雙目緊鎖,料想經昨夜之事,嚴世蕃定然起疑,不由道:“大人,昨夜之事,嚴世蕃定然會察覺,只怕我們之前所定之計亦不可再用了!”
徐階點了點頭,道:“不錯,今日朝上嚴嵩父子也絲毫不提昨夜之事。然而嚴世蕃詭計多端,只怕早已猜到蕓兒的身份。”
熊飛聞言一驚,道:“如此說來,大人和蕓兒豈非身處險境,那嚴世蕃心狠手辣,他是斷然不會放過這次機會的。”
徐階突然哼了一聲,道:“話雖如此,可他也心中清楚,若要置我于死地,須得借皇上之手,嚴世蕃沒有真憑實據,亦難以讓皇上信服。因此,他沒有十成把握,絕不會輕舉妄動,眼下我的立場嚴世蕃已然清楚,接下來便是看誰先動手了。”
只聽徐福又道:“如今看來,若是我們找到賬冊,局勢才會于我們有利。”
徐階微微點了點頭,低嘆一聲,道:“可我們能想到,嚴世蕃自然也能想到,這本賬冊若是在他手中,我們絕不會輕易拿到手。”
熊飛道:“那嚴世蕃會不會將賬冊毀去?”
徐階沉思片刻,搖頭道:“依我對嚴世蕃的了解,他絕不會將賬冊毀去,此人極善謀略,他定是要以賬冊為餌,引我等上當。”
熊飛聞言,只覺眼前不是一個飽經風霜的老人,而是一個狡猾奸詐的狐貍,而這場宦海較量比之刀光劍影更為兇險,稍有不慎,那么受牽連的人只怕多不勝數。
三人沉默片刻,徐階望了熊飛一眼,忽然道:“熊少俠,你既然受了傷,不妨就在府中多住幾日,也好讓老夫報答熊少俠相救小女之恩。”
熊飛聽了,忙道:“不必了,熊飛粗野莽夫,留在府上只怕會給大人帶來不便。”
這時,那徐福緩緩走上前來,笑著拍了拍熊飛的肩膀,道:“小兄弟,既然大人出言挽留,你又何必拒絕,更何況你在府中,你我二人也好趁此機會把酒言歡,豈不美哉?”
熊飛自從與徐福初次相見,便覺此人豪放爽朗,絲毫不遜色于任何年輕人,心中對他亦是萬分欽佩,經不住二人多番挽留,終究是在徐階身前微微躬身,道:“如此,熊飛便叨擾了。”
徐階點了點頭,隨即名徐福將熊飛帶了下去。
殊不知,徐階將熊飛留在府中,一來是要他靜靜養傷,最重要的是,他可以掌握熊飛的一舉一動,只怕在他心中,對熊飛并非是完全信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