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對于杜浩然來說確實凌亂的，因為顏燁子家里的事，讓她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過問杜浩然生意上的事，這讓完全習慣了顏燁子打理大后方的杜浩然措手不及，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不過是初具雛形，除了家教部里負責管理的學生，應該說他的團隊核心是只圍繞著顏燁子和他自己的。

不過對于這個團體來講，他可能更像個董事和投資人，或者還加上一個網站技術總監，而顏燁子則像經理，家教部的規矩是她一手制訂，網站和家教部的收支也完全由她控制，當她突然間地離職，幾乎讓他的管理陷入了一團漿糊，終于杜浩然覺得自己無法忍受這種顏燁子不在身邊的方式了，他決定去登門造訪。

他開車來到他家，然后下車按了門鈴，開門的竟然是顏生，比起上次在醫院看到的他，他似乎神色更差了些，原本中年發福的身材似乎都有些消瘦了，杜浩然看著眼前的顏叔叔，神色間頗有些詫異，半晌才道：“顏叔，你身體好些了沒？”

顏生撓撓頭，大概是那件事的發生讓他在杜浩然面前也覺得很不好意思，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對他這個晚輩了，沉默了半晌，才道：“來找燁子的吧？”

杜浩然也覺得他和顏叔之間的氣氛完全不能像以前一樣融洽了，他覺得兩人這么僵持著也挺尷尬的，聽他這么說，立刻回答道：“是啊，燁子在家么？”

“在，她在自己房間里呢，你去找她吧。”顏生頓了頓，說道，“浩然，你最好能勸那丫頭別出國了……你知道我當初執意安排她出國的目的，咳咳，現在，讓她留下來幫你不好嗎？”

杜浩然莞爾，心道燁子那脾氣自己能勸下她倒是奇了。他也沒有多說，竄著就往樓梯上跑去了。

顏燁子正在房間里收拾東西，抬頭看到杜浩然又是不敲門硬闖，雖然早習慣了他的脾氣，還是故意把臉一板道：“有點禮貌行不行？”

杜浩然笑笑，退了一步，敲了敲門，然后再從從容容地走進來。

顏燁子直起身，看著他道：“找我什么事？是不是網站那邊有些亂了，想找我幫忙啊？老板，就算我是員工，也有年假可以請的，可我怎么記得我還是股東啊？”

杜浩然沒有一絲不好意思，“可是年假也是有期限的，一般第一年是五天年假，我給你算算，你早超時間了啊，快回來給我幫忙吧。”

顏燁子看著他，這一次倒是很認真的，“浩然，我還是要出國的，我走了之后你的攤子還是得有人收拾，所以你別老指著我了，如果你是正正經經想做好這盤生意的，我勸你就招個人幫你。而且你也得約束著你的個性，不是什么事都能那么順利的，你別總把攤子鋪得太大，最后不好收拾。”

“算是臨別贈言？”杜浩然勾勾嘴角。

顏燁子聳聳肩，“算是吧。”

“就那么像出去？你就算讀個MBA回來，不是照樣得打工上班？為什么不和我一起合作創業呢？”

顏燁子微微一笑，“說實話，浩然，我覺得我們現在更像胡鬧。其實你該了解我，我做事從來不跟你一樣，我覺得創業也是該有基礎的，像我如果在大公司做上三五七年的，才能低創業有個自己的基本體會，也許到時候我再出來幫你，那么我們才能像真正的公司軌道上發展而去。但是我們現在——你不覺得就是搭個草戲臺子嗎？別人都說是你爸給了你100萬讓你創業，我倒慶幸我們閑雜賴以支撐的都是成人網站上賺的錢，這樣即使失敗了也不過損失我們自己的，即使失敗，也能給我們一個創業路上很好的一課。”

“也就是說，你打算走精英路線？不打算從土根路線做起嘍？”

顏燁子拉開窗簾，看著窗外說道：“現在這個時代已經不是你爸和我爸那個時代了，我爸呢，就是靠賣仿名牌衣服致富的，其實就是一造假的；你爸是靠打游擊賣房子走出來的，用現在的話說，炒房地產的。其實你也看得出來，以他們的管理方式，他們的公司再拓展的可能性很低了。”

“不過顏叔還是比我爸聰明的，”杜浩然突然笑了一下道，“他從做假冒偽劣產品開始，后來成了世界名牌的生產商和經銷商，反正中國是個很難創造品牌、卻善于流水加工品牌的地方，這條路倒是走對了，比我爸賣房子好，看似很風光，其實手頭上沒什么流動現金，否則我創業他也不會可憐兮兮地給五萬塊了。”

顏燁子看著杜浩然，笑了笑說道：“不管怎么樣，我是不喜歡我爸這種小農作坊似的生產，要我做一件事，必須是為我自己而做，我不喜歡成為別人的打工者，而這一切，都需要我走得很遠才能學到，所以，浩然，我終究是要走的。”

杜浩然看著她，眼睛里光芒四溢，最后他嘆了口氣，“你再也不是以前的燁子了，現在這樣的你竟然會讓我有點害怕——你變得獨立而強悍了。”

顏燁子眸子里光芒一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唇角微微下拉，“其實我也沒有你說得那么強悍，如果我爸真的和那個秘書在一起，而拋棄了我和我媽的話，我想我真的會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我甚至也不知道我走了之后他們會怎么樣，我也曾想著如果我不走對他們的關系修復會不會更好些，但是浩然，我終究放不下自己的夢想。”

杜浩然看著她，眸子帶著淺淺的遺憾，卻是十分的敬佩，“你放心吧，即使有情況，我也會及時跟你反饋，然后幫他們修復關系的。這方面的事——你就相信我吧！”

“謝謝。”顏燁子輕聲說道。

杜浩然坐在那里，撓撓頭，雖然很早以前他就已經在顏燁子那里獲知了答案了，也知道自己留不下她，可是當她真的收到錄取通知書，真的離開要自己的身畔，他的心里竟然還是有偌大的遺憾，但此刻他心里還有一個更想獲知的答案，他看著顏燁子道：“燁子，既然你要走了，你能不能真心地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問吧。”顏燁子輕輕低垂了眼瞼。

“你到現在……是不是還愛著哲浩？”杜浩然問這個問題的時候，臉上甚至是掛著他從來沒有過的小心翼翼的，仿佛，這對他來說，是人生中最大的一個坎。

顏燁子看著他，突然間，輕輕地笑了，她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帶有滄桑的口吻說道：“可是，蝴蝶，飛不過滄海，不是嗎？”

杜浩然坐在那里，半晌他勉強牽動嘴角，“我知道了。”

杜浩然起身離開的時候，顏燁子背對著，如同夢囈一般地說道:“浩然，還記得從小我們一起上學，我那會兒老梳著麻花辮，你總喜歡坐我后面揪我辮子么？你還記得上中學的時候，我物理不好，你老笑我是白癡么？你又還記不記得，你老把那些小姑娘送給你的情書當我面扔垃圾桶，讓那些小姑娘把怒氣都發在我身上呢？”

杜浩然揉揉太陽穴，強笑道：“是嗎？我都不記得我這個人有這么惡劣了。”

顏燁子霍然轉過身，凝視著杜浩然道：“這些事我都不會忘記。浩然，如果我們兩個人骨子里都不是這么不安分就好了，如果我們都不是覺得未來的世界可能更精彩，而執意地越走越遠的話，你說，現在我們兩個在一起會不會很幸福呢？”

杜浩然楞了一下。

顏燁子忽而展顏一笑，她凝視著杜浩然說道：“如果我從美國回來的時候還是孑然一身，而你也沒有找到比我更好的人，我們會不會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