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安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拼了命地與他對視,這一刻仿佛所有的偽裝都被他無情拆穿。
他還是看出來了,對嗎?
那這一刻呢?為什么不繼續裝下去了?
過去的那些日子歷歷在目,香江,冰冷徹骨的江水,一下又一下拍打在她的脖子上,幾乎將她拍下,永遠睡在水里。她是死里逃生,三年前是如此,三年后也是如此。
不管是身體上的,還是心理上的……那樣的日子太痛苦,她實在不想回去了。
況且,自己把慕家害得家破人亡,讓她怎么再和他回到過去?她就算不恨他,也恨自己!既然不能在一起,她更不愿意讓他知道今頤的存在。或許這樣對他不公平,可這世間有什么公平可言?
霍彥朗背著他打壓慕家的時候,可又想過公不公平?那句“我要慕家亡,也要慕安然”這些年她一直沒忘過,一直到慕方良死了,吊唁會上,他也沒后悔這樣做。
這才是她最難以忘懷的傷痛……
“霍總,你在開玩笑嗎?”慕安然瑟瑟發抖,硬是對他扯出一抹笑。
霍彥朗鋒銳的目光慢慢軟化,變成一潭死水。
他冷笑了一聲,帶著濃濃的嘲諷,不知是在嘲諷她的死鴨子嘴硬還是嘲諷他自己。
“慕安然,你就真打算對我這么絕情?我等了你三年!你看到江對岸的房子了嗎?”霍彥朗視線宛如一把冷刀,每一句話都往她心上捅:“我在江邊住了三年,每一日每一夜,這一切為了誰?你明明活著卻不肯回來,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慕安然,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嗯?”頎長的身影走了上來,將她嬌小的身子覆住,他也不要風度了,在大街上盛氣凌人,將她無助的樣子狠狠遏制住。
慕安然被逼迫得喘不過氣來。
兩個人明明沒有任何肢體接觸,可霍彥朗盛怒的臉停在眼前,明明隔著二十公分的距離,卻像是近在咫尺,讓她絕望。
“你以為我不拆穿,就是不懂嗎?”一句一句,刺入心扉。
慕安然看著眼前這雙漆黑的眼睛,他不打算再壓抑自己的感情。
她咬著唇,踉蹌地退了一步:“霍總。”
就在他以為她終于丟盔棄甲,順著他給的臺階承認的時候,慕安然只是蒼白著臉孔:“很抱歉,我還是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這一句話徹底惹怒了霍彥朗,他大手一伸,徹底將她擁在懷里。
溫暖的身體落入另一具更加滾燙的身軀里,兩個人的溫度幾乎將彼此灼傷,慕安然想躲開,可霍彥朗的大手驀地用了沉狠的力道,將她緊緊箍在懷中。
突如起來的懷抱,在人來人往的人行道上,親密顯得如此突兀,直叫來往的行人都紛紛看了過來。
霍彥朗太霸道了,深沉的臉上劍眉斜飛入鬢,一瞬英氣非凡。幾乎是一瞬間給人一種驚艷感,慕安然也看怔了,呆呆地回不過神。
等反應過來,她又拼了命想推開霍彥朗,可霍彥朗的動作越發沉重,她紋絲不動。
慕安然被他的兇狠惹哭了,她道:“霍彥朗,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紅著眼睛:“你怎么就不肯放過我呢?我都說不是了,為什么你還是這樣……放了我好不好?我都已經說我不是了,合同我也簽了,你要送我,我也同意了,我現在只是想離你遠遠的……你放了我好不好!”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自由,我想回家!”
“家?你的家在哪?”霍彥朗聲音冷沉。
他鋒銳的目光宛如一面鏡子,將她的狼狽照出來,她仿佛從他漆黑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看得她雙腳一軟,整個人往下滑,想要蹲坐在地上。
可是,一雙大手纏在她的腰間,根本讓她動彈不得!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腦袋一片空白地與他糾纏著,聲音都帶了哭意:“家……我沒有家,我家在哪呢?霍彥朗,你放開我!”
她怔怔地,“我要回酒店……”
“慕安然,你還要逃避到什么時候?”
“我不是,我已經說了我不是!”
“慕安然!”霍彥朗板著臉,冰冷的眸里全是悲痛,徹底一點余地都沒給她留了!
一聲一聲,一句一個慕安然。
這個名字從他嘴里出來,就像一個魔咒!
她好像又被帶回到過去的那種痛苦之中,她像是魔怔了,一直被他挾制在懷中,一直無助地搖頭:“你……放開我,我求你,霍彥朗,你把我放開好不好?”
“我不是你要的人,我也不想當你要的人,我不喜歡你,我不想要你,你沒看出來嗎?你為什么還要這樣對我。”
這句話,就像一根針,狠狠扎進霍彥朗的胸膛中。
她或許是無意的,但聽到他耳里,簡直要將他傷透。
霍彥朗筆挺的腰仿佛彎了一些,凌厲的眉眼透出幾分奚落,沒想到痛苦過后迎來的不是重生,他的退讓與逼進沒有讓她回到他身邊,反而讓她更受刺激了,她原來還能好好與他說話,現在卻是崩潰了,像是陷入了心里的夢魘。
慕安然的目光一瞬間暗了下來:“拜托你,不要再提那個名字。”
許久,許久,霍彥朗終于出聲。
“好。”
他退了一步,不忍心看她崩潰的樣子。
慕安然感受到冷風吹襲,身上一瞬失了溫度,有一點空虛,但也終于得以喘氣,很難受,可比起剛才被迫面對她心里的恐懼時的那種感受,這一刻還算好受。
她蒼白的臉終于慢慢回了血色。
慕安然抬頭,看著受傷的霍彥朗,他不再有風度,反而顯得有些頹廢,像被妻子遺棄了的男人。他不再說話,甚至連一個冷薄的眼神都不愿給她,他若有所思地盯著眼前的香江。
路過的人有一些似乎認出他了,所以拿著相機想照下他這一瞬間,霍彥朗無動于衷,沒有呵斥也沒有理會,只是像一只受傷的豹子,一直靜靜的深邃地望著遠方。
心好冷,好像回到三年前,他崩潰地站在香江邊上,看著黑貢從湖里撈出的東西,看著那些屬于慕安然的證件。或許慕安然真的死了,那個曾經對著他笑,躲在他懷里輕輕哭泣,在乎他感受的慕安然已經死了,死在三年前……
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是沒心沒肺的景子衿。
果然,只有他一個人在執著,那份珍而重之的感情,除了他早已沒人在乎。
“霍彥朗。”慕安然輕顫出聲。
他出神望著香江的樣子讓她心中一痛,她剛才的反應似乎真是過激了一些。
可她現在不知道該怎么做,她很害怕他,卻也不想見到他這個樣子。
慕安然此刻就像一個做錯事了的孩子,頹敗地站著。
霍彥朗依舊冷沉著臉,他拿著車鑰匙,長腿站停,幾秒后終于恢復了正常,他又變成了那個不可一世的霍彥朗,將眼里的深情也收起來了,一直走回到車前,甚至沒再看慕安然一眼。
他機械性地啟動車子,勞斯萊斯的車燈亮起,香江邊上的人行道被照亮一片。
慕安然站在燈光中,怔怔地看著他,燈光太亮,以致于瞇起了眼。
前方一片白茫茫,什么都沒看見……
慕安然腦子一片空白,聽到了汽車的引擎聲,然后車如離弦,霍彥朗就這么離開了。
車子駛離香江,慕安然回轉過身看著車子的影子,漸漸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
慕安然眼睛通紅,一瞬間哭了出來,渾身發軟地蹲在地上:“霍彥朗……”
明明彼此深愛,卻要互相傷害,她想愛他,她還愛他,可她不敢啊……
霍彥朗一定恨死她了,可她也恨自己。
倘若時光能回到從前,不,只要回到一周前就好,她一定不會再踏足A市,既然一切都過去了,那就讓一切過去,就這樣好不好?
慕安然想到霍彥朗最后那一個落魄又沁涼的神情,她也痛得喘不過氣來。
……
霍彥朗將車子直接開回到香江雅園,安保系統掃描車子后直接將門打開,他直接將勞斯萊斯開進了院子里。他坐在車里一動不動,甚至連燈都沒有開,聽著一墻之隔外的香江波浪拍動的聲音,幽深的眸子冷若冰刀。
薄唇緊抿了很久,他終于從車上下來,直接走到家里。
小云朵知道他回來了,像往常一樣按照設計的程序上前迎接他,但霍彥朗甚至沒看小云朵一眼,直接上樓走到臥室去。
沒有開燈,月光傾灑進來,微弱的光亮照在巨幅婚紗照上,單純漂亮的女人幸福地甜笑著,親密地依偎在他身旁,霍彥朗手握成拳,一拳砸在了墻壁上。
他發泄了心中的怒火,慢慢躺倒在床上,閉著眼睛深呼吸。
一個小時后,慕安然出現在香江雅園C座門外,一雙眼睛紅腫得像兔子,盯著眼前的智能顯示屏。
她猶豫了一會,終于站到了屏幕框前,高科技設計而出的人像系統倒映出她的臉。
“叮,人像識別。”
慕安然以為這次還會像以前一樣,吸了吸鼻子想要做表情,可可視屏幕上只出現小云朵機械化的臉,電子聲音響起:“人像識別成功,景小姐,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