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師爺爺您說過,人間因果多因前緣,她既然曾經(jīng)有大恩于弟子,弟子若不報答,又怎么能修成正果?還有,若是我們親手殺了擁有屠滅妖門的靈塞體,若是被天下人知道,恐怕有理也無法說清,最好也會招來埋怨吧。 ”杜陵笑一口氣說了這么多,已經(jīng)無法出聲,但是,他要說的也已經(jīng)完全表達清楚了。
“帶他回去養(yǎng)傷,其他人都離開,只留行刑弟子再次,執(zhí)行完沈喬該受的刑罰,將她……扔下山去吧。”祖師冷漠地吩咐完,帶著眾人揚長而去。
沈喬張了張嘴,想說話,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出聲,眼淚卻忍不住落了下來。
杜陵笑似乎有所感覺地轉(zhuǎn)過頭,只是看向沈喬的眼神再無波瀾:“沈喬,我對你原來就沒有別的情分,現(xiàn)在想來要是有的話,就只有感激,還有,我一度以為你是我命中的貴人,想著與你在一起,一定可以過得更開心。”杜陵笑淡淡地最后掃了一眼沈喬越來越蒼白的臉,輕聲道。“如今,才知道我錯了,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么多了,你……好自為之……”
一轉(zhuǎn)頭,便是無底的鴻溝,仿佛電影慢動作回放一般,杜陵笑的眸子淡淡移開,臉上冷漠平和,正如沈喬初見時,他的模樣。
中間所有的鏡頭不斷跳遠倒回,倒回到……他們初見時的那一刻,之后種種……從此,從未曾有過,心底什么東西啪的一聲斷開,是什么的?
是與杜陵笑慢慢建立起的那絲牽絆——從此,你做你的皇子,我做我的螻蟻,就算死,也不會讓你看到,這便是最好的分別的方式。
沈喬閉緊雙眼,帶著幽冥鬼火的鞭子鞭策在她的身上,痛徹心扉,讓她對于此刻的記憶永遠與痛楚關(guān)聯(lián)在了一起。
只要覺得痛,她就會記起今日種種,記起今日種種,只會變得更痛。
轉(zhuǎn)念,云淡風輕
他終究,與她斷絕了,他終究還是怪她連累了他,雖然,他從未曾說出口。
他終究選擇了他追求了一生的東西,而不是她,那些梨花,只是開在了過去,然后被風吹散了火燒毀了,什么也不曾留下。
心痛的時候,才明白,為什么他表白的時候,自己雖然歡喜卻沒有高興到發(fā)瘋。
因為沈喬早知道他愛她,也知道,他最愛的永遠不是她。所以雖然高興,卻難免有遺憾。雖然得逞了心愿,卻終是更害怕總有一天,他會為了別的放棄她。
這一天還是來了,來得沒有一絲懸念,痛過后,是絲絲的了然。
四下鞭刑后,沈喬抬起雙眸,那雙注滿血淚的眸子里,不再有杜陵笑的影子。
大師兄,我從為告訴你,我雖為女人,但是,我的心志并不輸給男兒。
我不是你們這個世界的女子,所以,我的世界里不只有男女情愛,不會認為,女人就應(yīng)該依附男人生活,男人就是天,當有天,你的天離你而去,你的世界邊坍塌了。
我是來自現(xiàn)代的女性,那里的女子,一生可能會經(jīng)歷很多次戀愛,每一次,她們都會全心去愛他們的愛人,但是,分手的時候,也可以做到瀟灑淡然,云淡風清。
雖然痛,但是我不會自暴自棄,或者終日以淚洗面,我會在我有生之年,讓自己過得更好,為了那些我關(guān)心和關(guān)心我的人活下來,最主要是為了自己堅強而驕傲地活下來。
沈喬皺著眉頭,她想,她真的快死了,只是心情慢慢開始平靜,在鞭神臺上又被捆了一日,精疲力竭,而且虛弱得好像隨時會死去。
但是,她不覺得難過了。
兩個弟子用草席將沈喬裹了起來,其中一人偷偷喂了沈喬幾滴水,沈喬想謝謝他,只是,喉嚨還是無法說話。
只能淡淡地笑笑,那弟子還很年輕,只十四五歲的樣子,他看看沈喬說:“你真厲害,被打成這樣還能笑,你會活下去的。”
說完,他偷偷湊到沈喬耳邊道:“一會兒我們?nèi)幽阆律降哪俏恢茫瑫旭R車來接你,這是——是——紫蘇師兄讓我告訴你的,你保重。”
沈喬楞了楞,那個送符咒給她的紫蘇?嘴角淡淡地彎了下,真好。
兩人匆匆將沈喬放在了山腳,不久果然來了輛馬車,走出一對農(nóng)家的夫婦,笨拙地將沈喬抬上了馬車,這兩個人真夠粗魯?shù)摹?
沈喬骨折的地方被撞在了馬車沿上,悶哼一聲就暈了過去,沈喬在心底暗罵了一聲:“紫蘇你大爺?shù)模闶窃趫笏匠疬€是報私仇啊?不就是借用了你家白嵐幾天,害你徒步讀書嗎?你至于嗎你?”
呆呆在峰頂發(fā)呆的紫蘇忍不住狂打了一陣噴嚏,又深深嘆了口氣,對著呆立一旁,也無精打采的白嵐道:“你說,怪不怪,我剛給沈喬算了一掛,竟然說,她已經(jīng)不在逍遙門了。哎,離開我太遠就無法算準了,希望她平安無事才好……”
沈喬被塞入黑黑的馬車里,整個身體不停地搖晃,刑撻所受的痛苦,此刻就像被放大了數(shù)百倍,靈魂都好像被燃燒了一樣。
“痛——”沈喬蜷縮著身子,像只蝦米一樣弓著,額頭的汗水不停地落了下來,整個人飄散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只聽“咚”的一聲,馬車終于停下來。接著車簾被掀開,一道亮光射了進來。
那對老夫婦又笨手笨腳地將沈喬抬出,朝著一個破敗的小屋走進去,然后輕輕地將沈喬放在了簡陋的床上。
“老伴,這個女娃也太可憐了,渾身都是血。你說她能不能挨過這一劫啊。”老婦望著緊閉雙眼,額頭不停滲出汗水的沈喬,憐憫地說道。
“但愿能度過這一劫吧。”老農(nóng)嘆息一聲,對遭遇悲慘不幸的沈喬同樣無比同情。
“哎,修仙豈是那么好修的。你看,這還沒走到逍遙門的山門,就被妖獸傷成這樣。”老婦嘆息地搖搖頭。她誤以為沈喬是進山學藝的,不過還沒有找到逍遙門,在半路上卻險些被妖獸殺死。
要不是有位仙長通知他們,恐怕這個可憐的小女娃早已橫尸山野了。不過即便是這樣,以沈喬如此嚴重的傷勢,能不能活下去,還是兩說。
“走吧,老伴,我們先把這些柴火交給村頭的老陳。”老農(nóng)嘟囔了一句,然后隨著老婦走出了大門。
大門掩上,狹小的屋子里重又陷入黑暗之中,只有頭頂一個破敗的窟窿,射進一道白色的光柱。
沈喬緩緩睜開眼睛,劇烈的疼痛終于過去,不過此時整個人就像虛脫一般。刑撻果然不好受,區(qū)區(qū)四鞭,就讓她生不如死。
只是不知,杜陵笑生生受了二十下,他現(xiàn)在又怎么樣?不過有紫蘇的護身符,情況應(yīng)該不會比她糟糕。
沈喬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臉冷清的杜陵笑,只是一想起兩人訣別時候,杜陵笑再無情意的眼眸,沈喬就一陣心痛。
這種痛,絲毫不亞于刑撻之苦。
逍遙門,我沈喬不是那種任人踩踏的螻蟻,總有一日,我會讓你為今日所作的一切,付出百倍代價!
沈喬艱難地坐了起來,雖然在烏沉沉的黑屋內(nèi),眼睛卻望向逍遙門的方向,眸光變得冰冷無比。
盤膝而坐,努力收攝心神,沈喬勉力調(diào)動了一絲殘余的法力,然后沿著破損的經(jīng)脈一點一點審查自己的傷勢。
他一定要活下去。
運轉(zhuǎn)大周天一次,沈喬發(fā)現(xiàn)她身體受到的創(chuàng)傷,遠比想象中的嚴重。體內(nèi)的經(jīng)脈幾乎寸寸裂斷,要不是靈塞體的特殊體質(zhì),恐怕她早已香消命殞。
不過經(jīng)脈斷裂,還并不是最嚴重的問題,關(guān)鍵是老祖的詛咒,就像一頭兇惡的猛獸,無時無刻不再吞噬她的生機。
記得杜陵笑說過,再過一個月,她便會挨不過老祖的詛咒。
哼,死老頭,這筆賬我一定會找你算賬的。沈喬咬著牙,憤憤說道。她將體內(nèi)殘余的法力都凝聚在一起,然后朝著老祖的詛咒猛地沖了過去。
“哼——”沈喬發(fā)出一陣痛苦的悶哼聲,嬌弱的身體一陣搖晃,老祖的詛咒太過強大,以她此時的狀態(tài),想要擊潰詛咒,無異于螳臂當車。
而且,讓沈喬想象不到的是,被沖擊的詛咒,仿佛是被引爆的炸藥,立刻變得不可收拾起來。
狂暴的能量不停地吞噬者沈喬的生機,沈喬周身的皮膚迅速呈衰老下去,一頭墨黑的頭發(fā)一瞬間變得蒼白。
紅顏白發(fā),生機在沈喬體內(nèi)迅速消逝。
沈喬也意識到這一點,然而她已經(jīng)盡了最大的努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詛咒瘋狂地吞噬她的生機。
要死了嗎?
沈喬心頭升起這個念頭,好狠的逍遙門,好狠的老祖,好狠的杜陵笑——
沈喬忽然連杜陵笑都恨上了,明知道她必死無疑,卻還要為她承受二十幾鞭笞,這算什么?償還她的恩情,還是斷了他們的情分?
如果這樣,那沈喬還不如干脆死在鞭神臺上!
就在沈喬心生絕望時,一股莫名的力量忽然從小腹內(nèi)沖起,那股力量包裹在一團血紅的光芒中。
血紅光芒沖出時,詛咒所化的黃色光芒立刻發(fā)出一陣尖利的叫聲,兇狠地撞向血紅光芒,想要如先前一般,一同吞噬它!
不過這一次,無往不利的詛咒失效了,那團血紅的光芒忽然分化為三滴紅色的圓球,將詛咒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