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尉衍一路上都沒有見到商佑城車子的蹤跡,而周姐也只是在平日裡跟宋榮妍閒聊時,知道商佑城都是帶她去離咖啡館不遠的餐廳吃飯,並且還都是宋榮妍家鄉z市的特色菜,所以傅尉衍看到附近z市菜餐館就停下車子,大步流星地衝進去找宋榮妍。他連關著門的包間都不放過。
服務員驚得目瞪口呆,跟在他後面禮貌地問有什麼需要,傅尉衍看也不看對方一眼,伸出手抓住攔在前面的人甩到一邊,到後來服務人員的態度強硬起來,傅尉衍還是置若罔聞,那雙嗜血滿含著殺氣的雙眸射向服務人員,嚇得幾個人都連連往後退,覺得這男人肯定是瘋了,他們生怕傅尉衍會像變態殺人狂般提刀瘋狂地砍人,正要報警的時候,傅尉衍卻又一陣龍捲風似的大步離去,只讓人看見他黑色的風衣下襬滑過凌厲的弧線。
就這樣傅尉衍連續找了四家,把那附近的人全都驚動了,就差上午間的頭版頭條了。傅尉衍再次出來後,一手按在車頂彎腰站在那裡,他心絞痛的病癥又犯了,低頭喘息著,冷汗大顆大顆往下滾落,雨水淅淅瀝瀝地下著,傅尉衍身邊來往的車輛和撐著的傘人全都變成了無聲的佈景,陰雲密佈的蒼穹下,男人佝僂的背影透著無盡的悲涼和蕭索。
此刻傅尉衍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必須立刻見到宋榮妍,他有太多太多的話想對宋榮妍說,心中也有無數個疑惑需要宋榮妍的解答,他從未像此刻這般那麼迫切地想要見到宋榮妍。就彷彿這是他和宋榮妍最後的機會了,如果在六年後的今天他又放棄了一次,那麼就像是當年發生的那場大火,他遠走異國他鄉抹去過往中的一切,而宋榮妍以爲他死了,從此跟他陰陽相隔。
不能,他絕不會允許六年前的悲劇再重演一次,所以無論如何他今天都要找到宋榮妍。
傅尉衍按在車頂上的手背全都是雨水,因爲太用力肌膚泛著青白色,他挺直脊背,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拿出正要打給何管家,讓何管家派人過來幫他找宋榮妍,不過這時周姐打來了電話。告訴傅尉衍剛剛她打給宋榮妍問過了,宋榮妍和商佑城去了離這裡很遠的另外一家餐廳。
傅尉衍“砰”一下把丟在擋風玻璃上,發動車子立即往那家餐廳駛去,這次他也是不顧一切地闖了進去,推開包間的門就看見宋榮妍正要在椅子上坐下,傅尉衍欣喜若狂地幾步上前,抓住宋榮妍的胳膊往外拉,“跟我走?!?
“你又發什麼瘋傅尉衍?”宋榮妍沒想到傅尉衍會突然進來,片刻的震驚後說出的就是這樣一句惱恨的話,她滿臉抗拒,奮力地掙脫著自己的手腕。
商佑暇剛坐下來,看到這種情況後她蹙起眉,側過頭用困惑的眼神詢問商佑城怎麼回事?
商佑城安撫性地拍了一下長姐的肩背,他不慌不忙地走過去,視線落在傅尉衍抓著宋榮妍胳膊的手上,商佑城嘴角勾著一抹似笑非笑問:“傅家二少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很歡迎你蹭我這頓飯。但如果是來搶人的,那可就傷感情了?!?
“搶?”傅尉衍挑起修長的眉宇,嗤笑著反問出一個字音,他回過頭看了看宋榮妍,隨後狹長的雙眸睥睨著商佑城,傅尉衍用譏誚又不容置喙的語氣說:“宋榮妍本來就是我的女人,不管是六年前,還是六年後,她都是屬於我傅尉衍的,所以何來的我搶人之說?”
商佑城並不畏懼傅尉衍的氣場,好像聽到了荒唐的笑話一樣,眉宇間一片涼意,冷嘲熱諷道:“榮妍她不是任何男人的附屬品,你說她是的女人,難道她身上貼有你的標籤不成?傅家二少,做人不能這麼霸道,你看不出來榮妍不想跟你走嗎?那麼你這就是在搶人?!?
“你……”傅尉衍頓時語塞,他確實習慣掌控宋榮妍以及她的一切,也承認從始自終他都沒有考慮和尊重過宋榮妍的感受,因爲從一開始他就是把宋榮妍當成寵物來養的,宋榮妍這麼卑賤,他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會愛上一個風月場合裡靠出賣肉體爲生的女人,他更沒有想到宋榮妍就是他心心念唸了將近七年的renata,如果他能早點知道真相,他怎麼可能會這樣對待宋榮妍?
傅尉衍眸子裡的血紅色越發濃烈了幾分,心裡疼痛又充滿了自責和愧疚,他的態度柔軟下來,手中放鬆了對宋榮妍的鉗制,可卻害怕宋榮妍會逃掉,他無比慌亂,一下子又捏緊宋榮妍的手腕,那雪白的肌膚上泛起了紅痕,傅尉衍緊盯著宋榮妍,薄脣顫抖著,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對宋榮妍說:“榮妍,跟我走,我有話對你說?!?
傅尉衍的嗓音沙啞到了極致,雨水把他的眼睫毛打溼了,讓他那雙瞳孔看上去都是溼漉漉的,而臉容上泛著蒼白,傅尉衍是第一次在宋榮妍面前這麼脆弱,也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低聲下氣,宋榮妍的心裡有片刻的動搖,真想什麼都不問就這樣跟傅尉衍走了,可到時候她面臨的將是什麼?
傅尉衍和藺韓錦結婚,像前段時間那樣把她軟禁在尉家老宅裡嗎?不,那樣無望沒有意義的人生,她體驗過一次就夠了。
宋榮妍挺直了身子,表情恢復了冷若冰霜,以一種陌生的口吻對傅尉衍說:“很抱歉傅家二少,你如果有病就到醫院裡治,不要把誰都當做你的女人,我跟你並不熟。”
傅尉衍寬厚的脊背震動了一下,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著宋榮妍,宋榮妍跟他撇清那層關係也就算了,現在甚至裝作不認識他,傅尉衍的胸腔裡燃燒起了怒恨之火,反擊和侮辱的話語差點脫口而出時,傅尉衍的喉嚨滾動兩下,又費力地吞進了肚子裡,這是renata,他絕不能再用任何方式傷害renata了。
傅尉衍用力閉上狹長的雙眸,胸腔起伏剋制著自己的情緒,半晌後他睜開眼睛直直地盯著宋榮妍,手下依舊沒有鬆開宋榮妍,傅尉衍的薄脣泛著蒼白,顫抖著一字一字對宋榮妍道:“我最後再問一次,今天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宋榮妍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害怕自己的答案若是否定的,傅尉衍會像往常那樣做出什麼瘋狂的舉止來,這個男人的極端她已經見識過太多次了,不過宋榮妍很快冷靜下來,覺得有商佑城在,只要她不願意,商佑城就不會讓傅尉衍傷害到她,於是下一秒鐘宋榮妍挺直脊背昂起下巴,堅定又決絕地對傅尉衍搖搖頭,“我還是那句話,我跟傅家二少你不熟,不可能跟你走。”
“好?!彼螛s妍的回答在傅尉衍的意料之中,他沒有多驚訝,雲淡風輕地點點下巴,放開了宋榮妍的手,傅尉衍脣畔漾著蒼白的笑,目光緊鎖著宋榮妍,往後倒退了兩步,就在宋榮妍詫異今天傅尉衍怎麼如此輕易妥協時,緊接著三個人看到傅尉衍慢慢地彎下膝蓋,突然間雙腿跪在了地上。
宋榮妍驚得面色大變,彷彿看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她的臉上陡然褪去血色,驚恐地往後退去,差點栽在椅子上,宋榮妍瞳孔大睜不敢置信地盯著傅尉衍,脣瓣控制不住地顫抖著,哆嗦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你……”
商佑暇也被傅尉衍的舉動震驚到了,她豁地一下子站起身,上前要拉住傅尉衍,“傅家二少你這是做什麼?”
但商佑暇剛邁開腿,就被商佑城拽住了胳膊,順利地阻止了商佑暇後,商佑城挺拔的身軀佇立在那裡沒有動,脣線緊抿著什麼也沒有說,那雙細長的鳳眸落在跪著的傅尉衍身上,目光裡深邃一片複雜。
“跟我走,我求你了榮妍……”傅尉衍寬厚的肩背挺得筆直,說話時滿眼通紅地看著宋榮妍,聲音沙啞近乎哽咽了,此時此刻他不僅是在請求宋榮妍跟他一起離開,他跪在地上也是在爲過去半年多對宋榮妍所造成的傷害而道歉,他太對不起宋榮妍了。
六年前renata就那麼深愛著他,在那時宋榮妍以爲他死於一場大火中後,宋榮妍活下來就是爲了給他復仇,她不惜出賣自己的身體,在不知道真相的情況下,爬上他這個仇人的兒子的牀,不顧她自己的性命幾次殺他,過去的半年多裡,她承受著他的折磨,把一切的屈辱全都吞下去,她爲他尉子墨付出了那麼多,可他到底都對她做了些什麼啊?
傅尉衍眸子裡的熱淚都快淌出來了,在心裡一遍遍地呢喃重複著,“renata對不起,對不起……”
宋榮妍看到傅尉衍血紅的瞳孔裡搖搖欲墜的晶瑩液體,她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平日裡傅尉衍是個多麼高高在上又神聖不可侵犯的男人,他甚至從來都不會俯就哪個人,在她和傅尉衍之間,就算有時候是傅尉衍的舉止行爲太過分了,傅尉衍也絕對不會認錯或道歉,從始自終他都如上帝般操縱著她的命運和一切。
在傅尉衍眼裡,她只是個卑微見不得光的情婦,傅尉衍一直都把她當成寵物,她的地位甚至連那隻折耳貓都不如,宋榮妍更沒有忘記最初傅尉衍讓她像奴隸般跪在地上,求他、取悅他,直到他滿足爲止……等等這一切都表明了傅尉衍把她看得有多低賤,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高不可攀的男人,此刻竟然反過來跪在了她的面前,尤其是商佑暇和商佑城還在場,他連自己最爲看重的顏面和自尊都不要了嗎?
“呵呵!”宋榮妍卻突然笑了起來,覺得這真是世上最諷刺又荒謬的一件事,若是傅尉衍沒有瘋,那很有可能這是傅尉衍玩得新花招,可笑的是她宋榮妍究竟有多大的價值,讓傅尉衍不惜當場對她下跪?
宋榮妍仰起脖子,喉嚨費力地吞嚥著,止住差點發出的哽咽,竭力逼回眼中快要涌出來的熱液,她的一顆心正滴著血疼得厲害,可脣邊浮起的笑意卻冰冷,傅尉衍以爲他做到了這一地步,她就會妥協跟著他回去嗎?不可能的,當初她既然能對傅尉衍開下去一槍,難道還會因爲傅尉衍對她下跪而心軟嗎?
她好不容易擺脫掉了傅尉衍,現在有商佑城護著她了,若是她再犯賤淪爲傅尉衍的地下情人,那麼或許連商佑城都不會救她了,她已經下定決心從過去的傷痛中走出來,若是今天選擇了傅尉衍,那麼她的這一輩子就真的毀了,她絕對不允許這樣的結果發生。
宋榮妍的手緊攥在了一起,指甲深深地掐在了嬌嫩的掌心裡,那輕微的刺疼讓她漸漸變得清醒,半晌後低頭對上傅尉衍的眼睛,宋榮妍冷笑著譏誚道:“傅先生,你就算是下跪也沒有用,我說了不認識你。我勸你還是去精神病醫院看看吧!我們還要吃飯,傅先生你就不要打擾我們了。”
傅尉衍聽後心口大痛,胸腔起伏著幾乎有種窒息的感覺了,果然宋榮妍不喜歡他了,或者更確切地說,在宋榮妍心中最愛的男人還是尉子墨,她可以輕易放下對現在這個傅尉衍的感情,那麼尉子墨呢?她肯定一如既往地深愛著尉子墨,但他就是尉子墨,若是他告訴了宋榮妍所有的事實真相,宋榮妍還願意和他在一起嗎?
“榮妍。”傅尉衍沙啞又艱澀地叫著宋榮妍的名字,仍舊筆直地跪在地上沒有起來,用那雙溫柔又滿是疼痛的眸子凝視著宋榮妍,傅尉衍還是剛剛那樣卑微到近乎哀求的語氣,“我心裡真的有很多話要對你說,你給我一次機會,我們單獨說可以嗎?”
“不行?!彼螛s妍不假思索地搖搖頭,冷漠無情地拒絕了傅尉衍,如果跟傅尉衍單獨待在一起,指不定傅尉衍會怎麼逼迫她,有什麼瘋狂的舉動,那麼到時候她就危險了,再者,她依舊喜歡著傅尉衍,害怕自己到時候終究抵抗不了傅尉衍僞裝出來的深情,所以她寧願不給傅尉衍和自己任何一次機會。
宋榮妍的殘忍讓傅尉衍的身子劇烈晃動了一下,站在那裡沉默不言的商佑暇看到男人的兩隻拳頭緊握著,面上的蒼白和痛苦讓商佑暇於心不忍,她頓了幾秒鐘後,側過頭柔聲勸著宋榮妍,“榮小姐,既然傅家二少想跟你單獨說幾句話,你就給他一個機會。畢竟你們兩人相識一場,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傅家二少都已經這麼低聲下氣了,你滿足他這個小小的要求又何妨?佑城他不會介意的?!?
宋榮妍纖細的肩膀一顫,猛地擡臉看向商佑暇,原來商佑暇本就知道她和傅尉衍的關係,是商佑城把一切都告訴商佑暇了嗎?既然是這樣,那麼商佑暇還同意她和商佑城在一起,可見商佑暇很疼愛弟弟,並且是個通情達理的一家之主。
宋榮妍看向商佑城,商佑城走過來站在她的面前,低下頭眼神溫柔又包容地凝視著她,商佑城用磁性的嗓音安撫著說:“沒有關係,你去吧!我告訴過你我不會逼著你,你也順其自然,以平常心對待,而不是一味地逃避。只有勇於面對自己的感情,你才能治癒自己的傷痛?!?
“如果傅家二少強迫你,你叫我就可以了,我會第一時間出現在你的面前。”商佑城細長的鳳眸睨向傅尉衍,眸光變得銳利,語氣裡含著淡淡的警告。
這一番話聽得宋榮妍感動不已,她看了一眼跪在前面的傅尉衍,遲疑地對商佑城點點頭,宋榮妍走過去時,停在傅尉衍的身側幾秒鐘,她一臉冷若冰霜道:“我只給你幾分鐘時間,我們到外面去說?!?
隨後宋榮妍就打開門出去了。
“好。”即便宋榮妍沒有聽到,傅尉衍還是立即應了一聲,生怕宋榮妍會反悔一樣,他騰地從地上站起身,可因爲跪了太長時間,他的膝蓋和腿都在抽筋發麻,再加上起來得太匆忙了,傅尉衍的眼前發黑頭暈目眩的,高大的身軀猛然踉蹌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往後退出幾步,“砰”一下脊背摔在了結實的門板上,頓時疼得傅尉衍發出一聲低吟,面色慘白冷汗直往下冒。
商佑暇早就跑了過來,連忙扶住搖搖欲墜的傅尉衍,滿臉擔憂地問:“你有沒有事?”
“沒事?!备滴狙軈s不以爲然地笑了笑,蒼白又悲涼的,看得商佑暇心裡發酸,傅尉衍對她道了謝,打開門就跟著宋榮妍出去了。
宋榮妍站在三樓的落地窗前,出神地看著外面淅淅瀝瀝下著的雨,聽到身後男人的腳步聲時,宋榮妍的脊背一下子變得僵硬,抿緊脣強忍著沒有回頭。
可下一秒鐘傅尉衍卻猛然從背後抱住宋榮妍,不斷地收緊雙臂,傅尉衍俯身把臉埋在了宋榮妍的脖子裡,貼著她的耳朵,他哽咽著深情地說:“renata我愛你……對不起,我愛你……”
傅尉衍一遍遍地重複著,宋榮妍驀地睜大了眼睛,身形彷彿被定住了般不能動彈,感覺到傅尉衍的眼淚流淌了出來,很快把她脖子上的肌膚浸溼了一大片,這讓她想起六年前因爲吃避孕藥而從婦產科裡走出來後,尉子墨也是一把將她摟入懷中,腦袋埋在她的肩膀上哭泣著,不斷呢喃著對不起和我愛你這幾個字。
宋榮妍一時間有些恍惚,傅尉衍箍在她腰間的手臂越來越緊,意亂情迷之下,炙熱柔軟的脣親吻著她的頭髮,那麼狂亂驚慌而又充滿了溫柔和憐惜,宋榮妍的身子幾乎快要癱軟在了傅尉衍厚實的胸膛上,但下一秒鐘聽清楚傅尉衍叫著的是renata的名字時,宋榮妍的心裡一寒,整個人陡然清醒了過來。
“你瘋了嗎傅尉衍?!”宋榮妍從傅尉衍懷裡猛地轉過去,在傅尉衍猝不及防下,伸手用盡所有的力氣一把推開傅尉衍,宋榮妍對傅尉衍搖搖頭,表情悲哀,用憐憫同情的語氣說:“你果然是生病了傅尉衍。你自己知道不知道每次你發高燒的時候,都會分不清誰是誰,不管哪個人在你身邊,你都叫她renata,說出剛剛類似的那些話。以往我會冒充renata安撫你,可現在不一樣了傅尉衍。我跟你已經沒有關係了,那天你也說過我們彼此的死活,都跟對方不相干,所以你如果想找安慰,就抱著那個真的renata,藺韓錦回來了,你用不到我這個替代品了?!?
傅尉衍高大的身軀佇立在那裡,一動不動怔愣地看著宋榮妍,在剛剛他就已經是滿面的淚水了,眼看著宋榮妍沒有了耐心要離開,傅尉衍立即出手拽住宋榮妍的胳膊,他擡高聲音沙啞地質問宋榮妍,“藺韓錦她纔是假冒的renata,你宋榮妍纔是我最愛的那個女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你爲什麼不承認自己是renata,還假裝不認識我?宋榮妍,你難道真的沒有看出來我是誰嗎?”
“你知道真正的傅家二少已經死了,我是整容後假冒的傅尉衍,那天你問過我的真實身份到底是誰,那麼我告訴你宋榮妍,我是尉子墨,你最愛的子墨??!”傅尉衍的眸子裡通紅一片,彷彿像是有鮮血在他漆黑的瞳孔裡流淌般,他蒼白的薄脣被淚水浸染了,看上去泛著潤澤,傅尉衍舉起自己的左手腕放在宋榮妍的眼前,情緒越來越失控,“你看到沒有?這是當年你送給我的佛珠,你說這個佛珠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還有那個時候我們養得折耳貓,就是貓豬,這兩點難道不足以證明我就是尉子墨嗎?”
在傅尉衍的這番話裡,宋榮妍早就放棄了一切掙扎,她瞪圓了眼睛直直盯著傅尉衍,面上一點點褪去血色,表情裡全都是震驚和不可思議,耳邊和整個腦子裡都像是被突然被炸彈開了一樣,只回響著傅尉衍的那一句話他就是尉子墨,原來尉子墨真的沒有死,一直以來他都在自己的身邊,傅尉衍的真實身份就是尉子墨嗎?
這怎麼可能?!
傅尉衍的性格和尉子墨相差那麼大,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極端,並且她很熟悉尉子墨的懷抱和氣息,最關鍵的一點是尉子墨的左臀上有一塊形狀很漂亮的胎記,可傅尉衍她早就看過了,傅尉衍身上沒有任何瑕疵,再者,當時她也拿了小白和傅尉衍做父子關係的鑑定,結果表明傅尉衍根本不是小白的父親,而當年她確實和尉子墨養過一隻折耳貓沒有錯,但她壓根沒有送過尉子墨這條血珀手串……等等這些,都足以證明傅尉衍不是尉子墨。
她不相信。
宋榮妍看著傅尉衍搖搖頭,漸漸地冷靜下來,面對這麼荒謬的事情,宋榮妍忽然又笑了起來,像是突然間明白了一切,宋榮妍對傅尉衍點點下巴,滿含著諷刺說:“我懂了傅尉衍。我早就知道你的城府深,可我沒有想到你會不擇手段到如此地步,你明知道我愛尉子墨,所以爲了讓我重新回到你的身邊,你就冒充尉子墨是嗎?”
“但我想提醒你,就算你要冒充尉子墨,也要提前瞭解我和尉子墨之間的一切好嗎?我和尉子墨確實養過一隻折耳貓沒有錯,可並不是你隨便找來一隻貓,就能把我糊弄住了,最假的一點就是說我曾經送給了尉子墨一串佛珠,我告訴你根本就沒有。而小白是我和尉子墨的兒子,我做過dna鑑定了,如果你是尉子墨,那麼結果爲什麼表明你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傅尉衍一怔,沒想到宋榮妍也找了幾種方式確認他是不是尉子墨,傅尉衍抿了抿脣,對於宋榮妍的最後一個問題,他含含糊糊半天辯駁不出來,“那是因爲小白他……”
傅尉衍說到一半又頓住了,不,不能讓宋榮妍知道小白的真實身世,這些年宋榮妍所受的磨難已經足夠多了,若是再添一個那麼大的打擊,她一定會崩潰,直接瘋掉嗎?
“怎麼,你接不上話來了是嗎?”宋榮妍脣邊勾著笑,雙眸銳利地盯著傅尉衍,她冷熱嘲諷地對傅尉衍說:“難怪前段時間你總是打聽我和尉子墨之間的事,原來你是想冒充他。呵呵,但傅尉衍你已經漏洞百出了。尉子墨他已經死在了六年前的那場大火裡,他的屍體被燒成了焦炭,不可能再活過來了。傅尉衍,你騙不了我的,這個世上只有一個尉子墨。就算我喜歡你又怎麼樣?你永遠代替不了尉子墨在我心中的地位?!?
宋榮妍提起尉子墨時,強忍著的淚水一下子從眼中涌了出來,她緊咬著脣猝然別開頭,一張臉慢慢被溼熱的液體浸透,她卻不想讓傅尉衍看到她的脆弱,一直以來她都是以冷漠堅強的一面示人,只有在尉子墨這個深愛的男人面前,她纔會放任自己的軟弱,讓尉子墨一個人看到她的哭泣。
“renata……”傅尉衍的心裡疼到了極點,如今確認了宋榮妍是他深愛了多年的renata,宋榮妍再這樣一哭,他就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揉碎了般,痛得他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傅尉衍擡起手,試圖給宋榮妍擦眼淚,“你別哭了。對不起,我……”
“不要碰我!”宋榮妍一巴掌揮開傅尉衍的手,她轉過頭盯著傅尉衍那張俊美的臉,淚水從臉上一直流淌在了脣瓣上,宋榮妍品嚐著鹹澀的滋味,搖搖頭決絕地對傅尉衍說:“你不要再白費心機了,我早就說過這一輩子我都不會跟你在一起了,你和藺韓錦結婚吧!我祝福你們,以後你不要再招惹我、對我糾纏不清了,我也不會再出現在你視線裡。”
“就這樣,放開我,我要回去了。”宋榮妍說著就要掙開傅尉衍的手,可傅尉衍抓得死死的不願意放,宋榮妍出於自我保護,擡起另一隻胳膊就要甩傅尉衍一耳光,但緊接著她的腰突然被男人修長的手臂撈了過去,宋榮妍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商佑城就裹著她的身子往後退出兩步,同時一腳踹在了傅尉衍的膝蓋上。
傅尉衍“嘭”一下跪癱在了地上,他沒有覺得皮肉之痛,更疼的地方是他的胸口位置,像是被撕裂和灼燒般難受,傅尉衍寬厚的脊背慢慢地佝僂下去,漸漸得如同蝦米一樣蜷縮成了一團,他擡起手按在心口上,額頭上的冷汗大顆大顆往下滾落,腦袋幾乎快要觸到前面的大理石地板了,傅尉衍的瞳孔裡裝滿了淚水,視線裡越來越模糊,整個天地都在急速地旋轉著,傅尉衍終究還是支撐不住,身子一歪,“砰”地栽了下去。
“傅二少?!倍呿懫鹕逃酉倔@慌失措的呼喊,傅尉衍昏迷之前還在想爲什麼宋榮妍不記得自己是renata,難道又是他搞錯了?
———
這天下午傅尉衍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不同於過去幾年裡總是在夢裡看到renata哭泣,這次他在夢裡聽到了美妙的鋼琴音,就像這世上沒有一片相同的葉子,每架鋼琴的音色也不同,而每個人所彈出來的樂音也有很大差異,對於精通鋼琴的傅尉衍來說,只要讓他聽過一遍,往後他就能分辨出這樣的樂音是誰彈奏出來的。
所以在這場夢裡也只是幾秒鐘的時間,傅尉衍就判斷出這樣空靈乾淨的樂音是renata彈奏出來的,這個世上也就只有renata那樣清高有才華的女人才有如此純粹的樂音,傅尉衍記得那個他給renata寫過一首曲子,此刻renata彈奏的就是那首樂曲。
在夢裡renata那抹纖柔的身影背對著坐於鋼琴凳上,那青蔥般的手指按在琴鍵上,指尖飛舞著動作優雅從容,傅尉衍叫著renata的名字走了過去,renata被籠罩在一團光影中,傅尉衍看不清楚她的臉,傅尉衍嘴角噙著笑一步一步向前,直到離renata越來越近,他屏住了呼吸。
這幾年他做了成千上萬個有關renata的夢,每次在夢裡他都想看清楚renata的臉,可每次不是突然驚醒過來,就是renata在那一團光影中化成了一縷煙,轉眼間飄散的無影無蹤,這次傅尉衍本也沒有抱多大的期待,然而樂音突然戛然而止,renata慢慢地回過頭,傅尉衍一點點睜大了眼睛,那麼清楚地看到了宋榮妍的臉,她脣邊含著笑意,向他伸出了手,“子墨,過來我們一起彈?!?
傅尉衍好像被定在了原地般不能動彈,怔愣地盯著renata的那張臉,他從來不知道宋榮妍竟然會彈鋼琴,因此這一刻他不敢相信宋榮妍就是他深愛了那麼多年的女神renata,傅尉衍高大的身軀僵硬地佇立在那裡,他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直到宋榮妍手下用力把他拉了過去。
春日的陽光下兩人坐在了一起,兩雙手在琴鍵上跳躍著,配合得那麼完美,彈出了這世上最美妙的天籟之音,到後來傅尉衍的手移開琴鍵,轉而捧住宋榮妍一張明豔的臉,雙眸溫柔深情地凝視著宋榮妍,他慢慢地湊過去正要親吻宋榮妍的脣,可這時突然間場景大變。
不知怎麼了,傅尉衍就站在了宋榮妍的背後,而原本他坐的位置上換成了商佑城,他親眼看著商佑城吻上了宋榮妍的脣……傅尉衍猛地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他滿頭冷汗地坐在大牀上,喘息著久久沒有平復下來,胸口那種撕裂般的疼痛此刻都還能感到那麼清晰,耳邊竟然依舊迴響夢中的那首樂音。
有那麼一刻傅尉衍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或是他還身處在夢境中,但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發現自己是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而落地窗外已經是晚霞漫天了,整個大地都顯出一種祥和安靜來,殘紅的夕陽刺得眼睛生疼,傅尉衍總算意識到自己現在根本不是在做夢,琴音是從樓下傳來的,誰在彈鋼琴?
傅尉衍聽出是renata的,他的面色微微一變,立即掀開被子下牀,傅尉衍連鞋子都顧不上穿,就邁著修長的腿大步往門口走。
結果下一秒鐘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商佑瑕手裡端著一碗湯正要進來,看見傅尉衍醒了,商佑暇的表情裡閃過意外和欣喜,“傅二少你感覺好些沒有?你在餐廳裡暈倒了,我和佑城暫時先把你帶來了我們家,剛剛醫生來看過了,說是沒有什麼大礙,有什麼需要的,你直接跟我說就可以了?!?
原來是這樣,傅尉衍點頭對商佑暇道謝,滿心思都在樓下的鋼琴音上,傅尉衍順著樓梯望過去一眼,“是誰在彈鋼琴?”
“是佑城和榮妍在彈?!鄙逃酉咎崞疬@個就想教訓商佑城,一個小時前商佑城非要讓傭人把鋼琴從二樓上的琴房裡擡去院子的草坪上,宋榮妍原本不願意彈,但商佑城回到自己家裡就變得霸道了,哄著騙著讓宋榮妍陪他一起彈,若不是知道自己這個弟弟的品行,她真的會以爲商佑城是故意打擾傅尉衍休息,以此不讓傅尉衍好過。
夢中的場景在腦海裡閃過去,傅尉衍本就沒有多少血色的面容陡然變得慘白,他顧不上跟商佑暇多說,打過招呼後像一陣風似的往院子裡跑去,結果正如夢中見到的那樣,綠草如茵、夕陽下商佑城和宋榮妍兩人坐在一架黑色的鋼琴前,商佑城一手撫著宋榮妍的半邊臉,慢慢地湊過去正要親吻宋榮妍。
傅尉衍幾個大步衝上前,伸手一把將宋榮妍拉入了自己的懷裡,緊接著他擡起腿踹在了鋼琴凳上,直接把商佑城整個人掀翻在了地上,傅尉衍嗤笑了一下,強壯的臂膀裡裹著宋榮妍的腰肢,不給宋榮妍半分掙扎的餘地,他騰出另一隻手,俯身把放在鋼琴上的那個琴譜拿了過來。
傅尉衍狹長的眼眸陡然瞇了起來,琴譜是用黑色的鋼筆寫的,他一看就知道是宋榮妍的筆跡,而這首曲子分明就是六年前他寫給renata的,如果宋榮妍不是renata,她怎麼會知道這首曲子,還彈奏出了跟renata一樣的樂音來?若是在昏迷的前一秒傅尉衍還質疑自己可能搞錯了,但此時此刻他是真正地確認了宋榮妍就是renata。
傅尉衍墨色的瞳孔裡一點點泛起猩紅,晶瑩的碎光在裡頭閃爍著,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著,低頭正看著琴譜,這時眼前突然晃過一道人影,他還沒有來得及出手,宋榮妍已經被商佑城搶了過去。
傅尉衍停頓了幾秒鐘後,上前一步要跟商佑城打架,但商佑暇在這時拿著他的走過來,告訴他何管家給他打電話,傅尉衍只好收起揮出去的手,接通電話,聽到何管家在那邊說了什麼後,傅尉衍的面色微變,聲音顫抖又激動地應著何管家,“好,我知道了,我馬上回去?!?
宋榮妍已經見到了商佑暇,甚至還被邀請到家裡來吃晚飯,發展到了這一地步,傅尉衍已經阻止不了商家同意宋榮妍和商佑城了,但那又怎麼樣?宴會還在幾天後,到時候兩家纔對外公佈商佑城和宋榮妍的關係,這也就說明他還有時間逆轉局面,只要趕在這之前就可以了。
“麻煩你們暫時幫我照顧下我的女人?!备滴狙軐ι逃酉径Y貌地頜首,望著商佑城的目光裡則滿是殺機和冰寒,但轉向宋榮妍時,傅尉衍的眉宇間透著灰白和澀痛,那雙墨色的眼眸裡盛著水一樣溫柔又哀傷,傅尉衍低沉道:“不管你爲什麼認不出我了,但renata,我還是想告訴你我愛你,六年前是這樣,六年後的今天也不會變?!?
傅尉衍生怕聽到從宋榮妍嘴裡說出那些傷人的話,這次他沒有等宋榮妍迴應,接過商佑暇遞來的外套掛在臂彎上,傅尉衍大步走過去坐進車子,發動後踩緊油門疾馳而去,傅尉衍用比平時快了兩倍的車速趕回尉家老宅,一進去他就大步流星地走向宋榮妍的臥室。
“傅先生。”何管家迎上前來,把一個筆記本遞給了傅尉衍,“這應該是宋小姐寫的日記,下屬在z市宋啓帆的房子裡找到的,你看看吧。”
傅尉衍放下臂彎中的外套,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襯衣,他一手顫抖地接過筆記本,走過去在牀頭坐了下來,傅尉衍雙手裡像是捧著珍寶一樣,看了很長時間都不捨得把日記本打開,這個筆記本正是那天晚上他在z市宋榮妍的房間裡見到的,傅尉衍哆嗦了幾次才翻過去第一頁,宋榮妍漂亮的字體映入眼簾。
“巴黎的冬天來了,外面下起第一場雪的時候,子墨已經不用坐輪椅了,在醫生的治療下他的雙腿能正常走路了。他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他一定能感覺到我有多高興,晚上我躺在他的懷裡,興奮得睡不著覺,我們兩人就看著窗外飛揚的大雪聊天。子墨的聲音很溫柔,那是我聽到過的這世上最磁性的聲音了。他也特別有耐心,從容又低沉地對我講著很多事,承諾以後等他的眼睛恢復了,他就帶我去很多地方,其實我覺得無論在哪裡,只要那個地方有他,就足夠了?!?
“子墨喜歡把我摟在臂彎裡,用他炙熱的脣親吻我的頭髮,特別珍視又憐愛,讓我覺得自己就像是被他捧在手心裡的寶,那個時候我總是在想,我這輩子怎麼能如此幸運遇上他呢?我也害怕哪天自己一覺醒來了,會發現那些幸福是我做的一場夢?!蓖量v島號。
“正因爲不想失去他,所以我對他撒了一個彌天大謊,我隱瞞了自己最不堪的身世,告訴他我叫榮欣,我是w市榮家的二小姐,子墨那麼輕易就相信了我,或許他怎麼都想不到我會欺騙他吧?他總是告訴我,在他心中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又獨一無二的女子,我是他的女神,如果哪天他知道了我其實是個妓女生的女兒,他一定會幻滅吧?子墨對不起,原諒我,我只是害怕自己配不上那麼光彩閃耀的你。那一年裡我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優秀,只是希望在他恢復光明的那一刻,他看到的女子跟他心中所想的女神是一樣的。子墨,我愛你,每天都必須說一遍……”
傅尉衍眼中的淚水早就涌了出來,大顆大顆往下砸落在那一頁紙張上,很快就溼透了好多頁,傅尉衍一張一張往下翻,日記本里所記錄的全都是在巴黎他們戀愛時的點點滴滴,鉅細無遺到甚至有他一天笑了幾次,他並高興時擰起眉宇或是被病痛折磨時蒼白的樣子……等等這些,全都在宋榮妍的回憶裡,有些小細節連傅尉衍自己都忘掉了,宋榮妍卻記得那麼清楚。
“子墨今晚又不知節制了,每次都是我服侍他,我都累得半死了,他還不滿足,哄著騙著要了一次又一次,我告訴他他這個年紀不能縱慾過度,否則到三十歲以後不行了,他就該後悔了,結果他回答我今朝有酒今朝醉,杜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兩句連起來當時讓我覺得那麼和諧,連原話是怎麼說得都忘記了,虧得子墨還學識淵博,中國博大精深的文化都被他毀了。其實我最喜歡跟子墨深深融合在一起的感覺,那會讓我覺得他真正是屬於我的。子墨,我愛你……”
傅尉衍的一手握成拳頭抵在了脣上,淚水從他通紅的雙眸裡洶涌不絕地淌下來,他的一張俊臉早就溼透了,竭力抑制著情緒,喉嚨滾動著把快要發出來的哽咽聲壓了下去,傅尉衍繼續往後翻,他看得異常緩慢,像是在用同樣的時間去體會他和宋榮妍那一年相戀的時光。
外面的天色黑下來時,何管家把屋子裡的燈打開,也沒有叫傅尉衍吃飯,他沉默不言地站在傅尉衍的身側,看著傅尉衍每翻一頁日記,眼中的淚水就涌出來越多,以至於每一張紙都被浸溼了。
後來淅淅瀝瀝的雨變成了鵝毛般的雪花,漸漸把外面的院子都覆蓋上了白茫茫的一片,房間裡寂靜無聲,暈黃的燈光籠罩著坐在牀頭的男人,他哭泣時的樣子顯得那麼孤單蒼涼,從最初的壓抑低沉變得哽咽,最後再到失聲痛哭,伴隨著這一晚窗外下著的大雪,聽起來那麼悽楚,讓何管家心酸到了極點。
傅尉衍的視線裡越來越模糊,肩膀顫動得厲害,快要看不下去時,他就停一陣繼續往下翻,期間好幾次都因爲悲痛欲絕而差點昏厥過去,大雪紛紛揚揚下了一整夜,到第二天早上天亮的時候,傅尉衍用了十幾個小時,終於把整個日記本翻完了,他兩手合上筆記本用力地收攏在掌心裡,傅尉衍靠著牀,慢慢地滑癱在了地上,拿著日記本的手垂下去,傅尉衍屈起腿把腦袋埋在膝蓋中,很長時間都沒有動一下。
“傅先生。”何管家湊過去擔憂地叫了一聲,就在他以爲傅尉衍是暈過去了時,傅尉衍猛然一下子站了起來,緊接著就拿起牀頭櫃上的檯燈用力往地上砸,“噼裡啪啦”的聲響中,傅尉衍把屋子裡能砸的東西全都砸了,最後只剩下大牀和衣櫃沒有被他掀翻,傅尉衍如被囚困的獅子,發了瘋似的,他俊臉慘白,雙眸猩紅得似乎快要滴出血來,傅尉衍發出一聲淒厲又沙啞的嘶吼,“啊——!”
整個混亂的屋子裡都回蕩著傅尉衍歇斯底里的哭泣和粗重的喘息,到最後他終於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也不管地上全都是玻璃碎渣子,傅尉衍“砰”一下跪癱在了地上,低著頭,兩手握成拳,他像是陷入魔癥般一下一下瘋狂又用力地砸著實木地板,沒過多久,他的手上就是一片血肉模糊,鮮血涌出來觸目驚心。
“少爺!”何管家嘶啞地喊道,幾步跑過去也猛然跪在了地上。
傅尉衍握著的拳頭按在了心口上,那樣子痛苦得似乎恨不得把整顆心都挖出來,傅尉衍的牙關緊咬著,滿嘴都是鮮血,他的腦袋埋在何管家的膝蓋裡,泣不成聲地說:“何叔我好痛,你乾脆殺了我吧!我不想活了……我爲什麼一早沒有發現renata就在我身邊?我應該早就知道她是宋榮妍的……”
如果他起初沒有那樣對待宋榮妍,而是跟宋榮妍好好相處,他一定會很快吃到宋榮妍做得飯菜、喝到她煮得咖啡、聽到她彈得鋼琴……這一切的一切,如果第一次懷疑宋榮妍的時候,他多一分在意,無論如何也要徹底查到底,他怎麼可能發現不了真相?是他從來不敢、也不願把宋榮妍和renata聯繫在一起,所以他纔沒有那麼糾結那些疑惑,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覺得宋榮妍卑賤,不能跟他的女神renata相提並論,因爲宋榮妍不重要,在宋榮妍身上有些東西不知道答案,他就沒有那麼多的興趣去探究,他的忽視釀成了今天這樣的後果。
宋榮妍這個女人那麼愛他,因爲他的死而捅了傅秉勝一刀子,入獄四年後隱匿在盛世朝歌裡,陪酒陪笑甚至後來出臺都是因爲他,她不顧自己的性命,毀掉她自己的人生,受了那麼多的磨難,爲他付出了那麼多,可他呢?他究竟是如何對待自己最愛的女人的?
他把她選作犧牲品,讓她做殺人工具去送死,他在牀上把她折磨得遍體鱗傷,後來還因爲藺韓錦冒充renata,他讓宋榮妍做小三,把她軟禁在宅子裡不給她任何自由,逼得她走投無路要自殺……等等這一樁樁一件件,他所犯下的過錯和罪孽簡直是罄竹難書。
他這樣對待自己的深愛的女人,他就不配活在這個世上,他應該以死謝罪,來彌補這半輩子他對宋榮妍造成的所有傷害,爲什麼他這種人還要活在這個世上?
傅尉衍心膽俱裂,嗓子嘶啞得幾乎都發不出聲音來了,“renata對不起,對不起……”
“少爺……”何管家也是哭得說不出話來,他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麼勸傅尉衍,就只好在狼藉滿地的屋子裡一直陪著傅尉衍,。
窗外的雪越下越深,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傅尉衍突然安靜下來,他猛地擡起頭,一張俊臉蒼白,眼眸深處卻是一片嗜血和殺氣,讓何管家都覺得渾身發顫,還沒有來得及問出口,傅尉衍突然站起身踉踉蹌蹌地大步往外走去,整個宅院裡萬籟俱寂,只有傅尉衍“咯吱咯吱”腳步聲,深雪中留下了他的腳印,傅尉衍滿身寒意地回到自己的屋子裡,從抽屜裡拿出了一把槍,緊接著傅尉衍又大步流星地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