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寒初有一瞬間的怔忡。
這份檔案袋是曾經由他的手送出去的,他記得很清楚,因為右半部分,有他捏出的褶皺。
如今,又還了回來。
但是他明白,這里面,必定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薄寒初定定的看著司衛,安靜的詭異,半晌后,喑啞的開口道,“她讓你給我的?”
“是。”司衛回答的極其艱難。
薄寒初的眼神,忽的暗沉下來。
他的手,緩緩的觸碰到那份檔案袋,慢慢的抽出里面的文件,離婚協議書幾個字在幽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的刺眼。
“你知道嗎?”薄寒初低低的笑了,眼睛里像是沾了墨,“如果夫妻雙方在簽署離婚協議后不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這份協議就是無效。”
司衛一愣。
下一秒,只見他拿起放在辦公桌上的打火機,拇指一按,幽藍的火焰立刻跳動起來,一靠近單薄的紙張,瞬間又更劇烈的火在飛舞,很快,那一沓文件變成了灰燼。
“我們沒有離婚,我和小寶還是夫妻關系。”
薄寒初靜靜的看著那只剩下一小塊兒的灰燼,狠狠踩碎,眼眸里匿上了一層薄薄的笑意。
司衛心里一驚。
這樣的薄寒初雖然看起來極度的不正常,但是又讓人心酸難忍。
“是,薄大哥,你和大小姐,還是夫妻。”司衛啞聲道。
薄寒初漆黑的重瞳里笑意愈深,似乎他等待的,就是這樣一句肯定的話。
“嗯,我不能讓她在監獄里呆五年,她怕黑,也怕打雷,聽說今晚有暴雨。”薄寒初深深的凝視著辦公桌上擺放著的水晶相框。
心寶的明媚笑靨像是陽光,把他生命里一切暗淡點亮。
他的心里,也潛出了濃濃的愛意。
司衛重重的點頭,“對,薄大哥,你一定會把大小姐帶出來的。”
薄寒初微微揚唇。
這時,擱置在一旁的手機響了起來,在這寂靜的夜里,聒噪的讓人心慌。
薄寒初沒來由的很抗拒這個電話。
但是,不間歇的鈴聲不停的響著,他皺眉接起。
不知電話里說了什么,但是司衛卻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坐在辦公椅上的男人,向來淡漠冷峻的臉仿佛被一把利斧劈碎,條條紋路盡是晦暗悲涼的傷。
深不見底的黑眸里,明晃晃的有顫抖、壓抑、嘶啞的痛楚在瘋狂的涌動翻騰。
許久后,他緩緩的放下了電話。
司衛心底掠過了一層不安,“薄大哥,出什么事了?”
薄寒初的眼眸像是無法估測的漩渦,空洞洞的,他低啞的聲音在夜里徐徐響起,“她……”
他緊緊的皺了皺眉,喉嚨翻滾了數次,才能努力的繼續把話說完全,“有說什么嗎?”
司衛怔了一下,猶豫了幾秒鐘,低聲道,“大小姐說,‘給他最后的寵愛,就是手放開。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了’,但是她交代我,不要告訴你……”
“最后的寵愛……”薄寒初拄著桌面,慢慢的起身,嗓子像是被鋒利的匕首割破,沙啞不堪。
司衛的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跳的他心慌,“薄大哥,到底怎么了?”
薄寒初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暗淡無光的眼睛里,是細細密密的恐懼。
“沒什么,”他說,“什么事也沒有,我就是突然想她了,想去看看她。”
“好,我陪你去。”司衛不疑有他的立馬應道。
“嗯。”
薄寒初聲音很輕,他繞過辦公桌往門口走去,剛剛邁出三步,忽然,整個身子朝地面上摔去。
……
翌日,雷氏大小姐獄中自殺的新聞鋪天蓋地,驚動安城。
據小道消息說,雷大小姐死的極慘,不但割了手腕,任鮮血流干,還在自己的身上點了火。
當監獄里的人破門而入時,只有滾滾濃煙,還有一具辨不清面目的焦黑尸體。
那日后,薄氏總裁性情大變,狠辣兇殘。
……
五年后。
羅城。
晌午,陽光灼熱,連路旁的樹葉都沒什么精神的耷拉著,小貓小狗都找背陰的地方呆著,還嫌不夠的吐著舌頭。
靜郊別墅。
一個白嫩嫩的小東西悄悄的打開窗戶,從外面襲來的熱氣讓她驚呼一聲,興奮不已。
一條藕似的小腿慢慢的邁了出去,停了一會兒豎起耳朵聽動靜,確定沒什么危險之后,她又一條腿也跨了過去,胖乎乎的小身子蹭啊蹭的,不一會兒,就安全逃脫。
她拍了拍手,剛要松口氣,一轉頭,在對上一個美麗女人似笑非笑的眼眸時,“啊”的一聲尖叫,緊接著就嚇得從矮階上掉了下去,直接摔在她早上用來堆城堡的稀泥里。
“媽媽救命!救命啊!”她在泥里撲騰著,乳白色的連衣裙上濺滿了泥點子,簡直慘不忍睹。
舒茗溪原本因為小寶貝摔倒慌了一下,但是在看她一邊哭一邊偷偷的拿眼神瞄她之后,迅速的明白了這又是小丫頭的小計謀,忍不住彎唇,又板起了臉,走過去,拎著她的領子就把她從泥里拔了出來。
小寶貝一觸碰到媽媽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肯定又躲不過一場罰了,嗷嗷喊道,“爸爸,爸爸救命啊!”
很快,二樓書房的窗戶打開,一俊朗純澈的男人托腮,溫柔的笑道,“嘟嘟,你怎么又惹媽媽生氣了?”
被喚作嘟嘟的小寶貝眨著無辜的大眼睛,不停的搖頭,“沒有哦,真的沒有哦,爸爸,是媽媽嫉妒我,總是找我的麻煩。”
拎著嘟嘟的舒茗溪聞言,挑眉,“我嫉妒你什么了?”
那二樓的男人也好奇的認真聽著。
嘟嘟豎起小眉頭,即使被很沒尊嚴的拎著衣領,小短腿離了地,很沒面子,但還是被軟萌可愛的模樣襯托的格外有喜感。
她嚴肅的說,“媽媽嫉妒我上輩子是爸爸的小情人,所以這輩子就一直看我不順眼。”
男人哈哈大笑,就連舒茗溪都哭笑不得。
“小溪,我的小情人交給我,你別動武。”男人笑著說完,就關上了窗戶,沒一會兒,就走到了母女倆面前。
他抱過來滿身是泥的小猴子,也不怕把自己的白襯衫染臟,還稀罕的不得了的親了親她香嫩的小臉蛋,“爸爸的乖寶。”
嘟嘟摟著爸爸的脖子,親昵的蹭了蹭,撒嬌道,“嘟嘟的乖爸爸。”
舒茗溪被這爺倆膩味的不行,“一天三頓飯的親,你倆不惡心嗎?”
嘟嘟和爸爸互相瞅了一眼,又默契的一起看向舒茗溪,同時無辜的搖了搖頭。
舒茗溪挑眉,“行!舒嘟嘟,你不睡午覺偷跑出來淘氣,還弄得一身臟,秦南澈!”
被點到名字的男人立刻站好,清澈的眼眸里漾滿了笑意,態度格外良好。
舒茗溪敲了他的頭一下,冷哼,“你給她洗澡洗衣服,然后,一起給我面壁一個小時,再寫保證書,大的五千字,不算標點符號,小的一百字,不會寫的字用拼音替!”
狠狠的扔下“懲罰”,舒茗溪瞪了倆人一眼,轉身回了屋,背影曼妙窈窕,一點兒都不像是一個5歲孩子的媽媽。
嘟嘟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嗓音糯糯的,“爸爸,我又連累你了。”
秦南澈薄唇含笑,“真心的?”
嘟嘟嘿嘿一笑,“假噠,不然沒人陪我,我一個人罰站太無聊啦。”
秦南澈輕輕的咬了一下她水晶包子一樣的小臉,“就你鬼頭。”
……
浴室。
秦南澈不顧自己身上的泥,先把嘟嘟的臟裙子脫了下來,調好水溫后把她放進浴缸里,拿著嫩黃色的小鴨子浴球,涂滿了泡泡往她的身上抹。
突然,嘟嘟嘆了口氣。
秦南澈笑了,“怎么了寶寶?”
嘟嘟很同情的看著他,“爸爸,我覺得在我心里,你是最完美的男人。”
“謝謝寶寶。”秦南澈親了親她的小手,笑容溫暖。
“但是呢,”嘟嘟蹙著小眉頭,又嘆口氣道,“幼兒園老師說過,人無完人,果然是真的,爸爸,我就發現了你身上一個缺點。”
“哦?是什么?請寶寶指出,爸爸保證改。”
嘟嘟小大人似的搖頭,一臉悲痛,“不,你改不了了。”
秦南澈一看寶貝這樣,更加的納悶了,試探著問,“爸爸哪里做的不夠好嗎?”
“沒有,爸爸是你幼兒園所有小朋友公認的最好爸爸,但是,這也不能改變你眼睛不好使的缺點。”
“眼睛不好使?”秦南澈訝惑。
“嗯!”嘟嘟用力的點頭,沉痛道,“你要是眼睛好使,怎么會相中我媽媽?”
秦南澈,“……”
給女兒拿換洗衣服剛走到浴室門口的舒茗溪,“……”
半晌后,浴室里傳來秦南澈爆發的大笑聲。
沒堅持幾秒鐘,又在浴室門口輕輕淡淡的一聲咳嗽,而生生的憋了回去。
嘟嘟看著爸爸快要憋窒息了的英俊的臉,恨鐵不成鋼的繼續嘆氣,“沒救了,沒救了。”
秦南澈被女兒弄得嘴角不停抽搐。
……
夜晚。
繁星閃爍。
又罰站又罰寫保證書……還有在晚飯后和爸爸瘋玩游戲機半天的嘟嘟累的很早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白瑩瑩的小腳丫露在被子外面。
舒茗溪悄悄的走進來,給女兒蓋好被子,又喜愛的在她的額頭上輕輕的親了一下。
雖然,這小精怪大多時候都讓她頭痛不已,但是真的好愛她。
秦南澈靠在門口,靜靜的看著這一幕,唇角揚起的笑容比驕陽還暖。
舒茗溪站起來,轉身,見是他,微微一訝,也笑了起來。
秦南澈走了過去,擁住她的腰,低頭吻住了她的紅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