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風拂動修竹,綠葉娑娑。
食堂,林峰正段慕天緩緩走來,卻看見沈夙然在門口等著二人。
“然妹,你怎么這么早?”段慕天笑問道。
“昨夜我收拾東西的時候找到了這個,想起是峰正的東西,怕他沒看見著急,但晚上不方便見他,就一早起來趕到這里。”沈夙然笑著從袖中取出一支翠綠色的玉簫,正是那滄海碧簫。“峰正,還給你。”她看見了段慕天身后的林峰正,便走上前將滄海碧簫交給林峰正。
“夙然,謝謝你。”林峰正笑道,“你不給我我都要忘了。”
“林師弟,這是逆仙派的殘月給你的玉簫?”段慕天想起此節,便問道。
“是。”林峰正點頭。
“那你以后就不必再去找自己的法器了。”段慕天笑道,“我看這玉簫非是凡品,你日后行走江湖,用這玉簫不比別人的仙劍什么的差。”
“可是這是逆仙派的東西,峰正要用的話怕是不妥。”沈夙然說出自己心中的疑慮。
“這倒是個問題。”段慕天點頭,“只有等會兒去問下師尊。”
“也只有如此。”沈夙然點頭,“對了,剛才我還在舞劍坪碰見了師父。他叫我們幾個弟子用完餐后到守真堂議事”
“那我們得快點用餐。”
“對。”
守真堂。
三人走了進來,只見天下真人已經坐定,下面石破天、凝瑩、虛無都已經坐好。
“師尊,師兄,師姐。”段慕天說道。
“師父。”林峰正、沈夙然也跟著說道。
“嗯。”見到他們三人,天下真人點點頭,示意坐下。
三人自然從命,依長幼次序坐好。
“師父。”這時趙鵬翱也姍姍來遲。
“你坐下吧。”天下真人點頭。
趙鵬翱便坐好。
“好了,”天下真人環視堂內一遍,說道,“現在你們七個嫡傳弟子都到了,我便說正事了。”
“師尊請講。”石破天憨厚一笑,道。
天下真人于是說道:“還有不到三年‘天下江湖’大會就要舉行了,你們幾個除了夙然峰正外都是知道的。”
“師父,什么是天下江湖大會?”林峰正問道。
“那是天下正道年輕弟子比武角逐的盛會,十年一次,天下十大正道名門各出四名年輕弟子參加,再加其他正道小派的二十四名弟子,一共六十四名弟子進行比拼角逐,最后選出優勝的弟子,從此在江湖上聞名。”天下真人神色少有的嚴肅認真,“破天參加過上屆的大會,應該還有印象吧。”
石破天便站起來,矮胖的身形倒讓人過目不忘:“弟子當時法力低微,第一輪就被淘汰了。不過當年的盛況還猶在眼前。”
“你坐下吧。”天下真人聽此點點頭道:“這大會的盛況自不必多提,就是不上場比拼,光看幾場高手的對決,都對日后的修為有莫大的幫助。當年為師也參加過兩屆大會,第一次在第三輪遺憾輸給了旭日牌的雁封塵師兄,第二次雁師兄沒有參加,為師有幸拿了個第一。不過這都是往事了,為師憂心的是最近三十年我派未有一人闖進過前四,照這樣下去恐怕天下第一的名號就要被人奪了。”
“弟子愿意替凌云派出戰。”虛無聞聲便站了起來。他而今二十二歲,已經修到上清徹悟境,眼看就要突破歸道境,在先天卦象上的造詣更遠超一般弟子,就是石破天平日和他在一起都不敢輕言能勝過他。所以他敢站出來請戰,不是自傲,而是真有本事。
“先別忙,”天下真人見他如此成器,不由會心一笑,“還沒問過你師兄師姐,你就跳出來,太不合禮儀了。我先說明一下,我們有四個名額,但不可能我一人座下弟子就把這些名額占光,至少別脈要有一個。方才大清早你們天晴師叔已經跑來替她云虹師侄要走了個名額,現在我手上有三個名額,你們看怎么辦?”
“弟子是大師兄,又有經驗,自認道行還行,沒理由不去。”石破天站起來說道。
“好,我同意。”天下真人點頭道,“瑩兒,你呢?”
“弟子是大師姐。”凝瑩也站起來,“自然要去。”
天下真人笑了下,道:“我向來器重你,你不要讓我失望。坐下吧。”
“是。”凝瑩便坐下。
天下真人這時又將目光投向段慕天,見他微微搖頭,就看向趙鵬翱,道:“你呢,鵬翱?”
“不去。”趙鵬翱低著頭,干脆地回答。
見此天下真人暗嘆口氣,也不勉強,然后看向虛無:“虛無,你是想去的吧?”
“是。”虛無站了起來,期盼地看向天下真人,“望師尊成全。”
“我自然是想讓你去,不過,”天下真人看著他,道,“我已經占了三個名額,如果再讓你去,恐怕你那些師叔不同意。”
“求師尊給弟子一個機會。”虛無懇切地看向天下真人,“弟子定不會讓師尊失望。”
“你是我徒兒,又得我先天卦象上的真傳,我對你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天下真人道,“這樣吧,如果你能給為師一個讓你去又足夠服眾的理由,為師就讓你去。”
“弟子——一時還想不到。不過請師尊放心。”虛無堅定地說,“弟子會證明給師尊看的。”
“我相信你。”天下真人點頭,然后看向最末的沈夙然林峰正,“夙然峰正你們總不會想要這名額吧?”
“我才入門,法術都不會,自然不要。”林峰正說道。
“師父這是笑話夙然了。”沈夙然當然不會去要這名額。
“好了,其實這大會并不一定要親自上場才有收獲,在臺下看著也會受益匪淺。慕天、鵬翱、夙然、峰正,你們雖不上場,總要去觀看一下吧。”
“是。”段慕天、沈夙然、林峰正皆點頭。
“不去。”趙鵬翱依舊干脆地拒絕。
天下真人皺了下眉,卻也沒強求。他手一揮,一把朱紅古琴就出現在手中。“今天叫你們來不止為說這事。為師想起已經兩年多沒和你們聚聚了。走我們去后山。”
“去后山干什么?”林峰正不解道。
“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天下真人笑道,便大步向前走去。
幾人見了,自是跟上。
后山松檜峰下,一道白瀑掛在絕壁上,飛瀉而下,砸出一個巨大的水潭。水潭中央,有一青石雕成的平臺露出水面,表面刻著一個太極圖案,圖案四周,刻滿了前代真人留下的名言。此時朝陽才露出不久,一點金光灑在飛瀑石臺上,更顯仙家氣度。
現在師徒八人都坐在石臺上,天下真人幻出一壺茶,正細細品味著,而趙鵬翱此刻也在一旁撫著琴。
“你們都是青年人。”天下真人笑道,“雖然是修道中人,卻都是有自己的理想的。想當年,為師本是一個臭秀才,得你們浩然師祖點化上山修仙,卻一直放不下天下,立志修道之余要用一身道法為天下蒼生做點事,并為之奮斗不息,乃至屢試屢敗也不悔。唉,那都是六十年前的事了,如今為師早就沒有了當年的雄心壯志了,只求在還能教出幾個有出息的弟子,不將這凌云派弄得比以前差就行了。為師倒還羨慕你們這些年輕人,有理想有抱負!來,說說你們的志向吧。”
石破天不假思索便說道:“如果有一個二流正道門派,被某個一流大派轄制,內部又派系爭端不斷,那讓我去當他們掌門,先肅清內亂,兼并各系,然后好好培養資質過人的弟子,清退頑劣的弟子,同時廣開大門,收天下資質品德俱佳的青年入門修道,可以在十年內擺脫那個一流大派的控制,并在天下正道中樹立名聲。至于向一流大派進發這些就留給后來人辦吧。”
天下真人笑了下,問凝瑩:“瑩兒,你呢?”
凝瑩垂下目光,道:“弟子不比大師兄,只好到一個門人不過百,真訣錯漏百出的小門派去當個執法長老,嚴明他們內部的紀律,修繕他們的真訣,讓他們能在當地站穩腳跟。然后等待更有能耐的人前來領導他們。”
天下真人別有深意地看了她眼,搖下頭,又問段慕天:“慕天,說說你的理想吧。”
段慕天便笑了下,道:“弟子駑鈍,沒有什么大志,覺得像現在這樣能為我派做些小事,然后能在祭祖的時候站在祖師祠堂最外圍就行了。”
“鵬翱,你呢?”
“鏗”地一聲,琴音停止,趙鵬翱望向天際,略帶些哀傷地說道:“和幾位師兄師姐的理想不同。卻會讓師尊笑話了。”
天下真人便問道:“哦,有什么關系呢?說出來吧。”
趙鵬翱便看向飛瀑,眼中帶些哀婉迷茫地說道:“我只求能找到一個自己愛的人,一起在這個石臺上奏琴、跳舞,恩恩愛愛到老。或者在春天的時候,和她一起飛到東海,去看落日,聽海濤,相依相偎,直到海枯石爛,天荒地老。”
眾人沉默,然后只聽到天下真人的一聲長嘆:“如果我還年輕,我還沒有出家,我也會有你這樣的理想的。”
趙鵬翱見此便道:“師尊,我不大舒服,就此離去了。”
“你去吧。”天下真人道。
趙鵬翱點了點頭,正要離去,卻聽見沈夙然的聲音:“三師兄,等一下。”
“有什么事嗎?”他轉身問道。
沈夙然溫婉一笑道:“師兄的理想恰好與夙然相同。夙然也想找到一個愛夙然的人,一同簡簡單單,相依相偎直到老。”
“是么?”趙鵬翱露出了絲笑容,“那真是巧了。”
“不過夙然想的是若三師兄一直這般樣子,恐怕很難討到女孩子的歡心。”
“多謝沈師妹關心。不過趙某心里已經裝著一個人,至于能不能討得其他女孩歡心,趙某并不關心。”趙鵬翱淡淡說道,帶有絲哀怨,然后轉身就走了,留下沈夙然看著他的背影發呆。
“好了,今天為師突然也沒了興致。就此散去吧。”
“是。”于是石破天凝瑩段慕天虛無都離開了。
“你們怎么還不走?”天下真人見沈夙然和林峰正依然留在石臺上,便問道。
“夙然想問師父覺得三師兄外三個師兄師姐的話怎么樣?”
“破天以后應該要成大事,卻只想著在個二流中等門派干點事,志向不夠高遠,所以為師我笑他。瑩兒是有大志的,卻故意往小里說,心機實在太沉,連師兄弟都防,令為師有些后怕呀。”天下真人又飲一口茶,“慕天的志向實際上和鵬翱是一樣的,為師也明白,卻也向那些方面說,是不想讓為師失望,真是個孝順的孩子。不過這樣為他人而活著實在太累卻不是為師希望的。唯有鵬翱是將自己的心里話說出來,倒讓為師欣慰。”
沈夙然似乎明白了什么,點點頭。
“峰正,你有什么事嗎?”天下真人問道。
林峰正便道:“師父,雖然你剛才說你沒了興致,但我還是想把我的志向說給您聽。”
“那你說吧。”
“弟子聽師父剛才說過師父曾經想用一身道法為天下做點事,以前季先生也讓弟子要心懷天下,‘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所以弟子也想在自己年輕的時候用自己的一點法力造福天下。”
天下真人聽此笑了聲,道:“志向不小,很好。不過你打算怎么做呢?”
林峰正卻遲疑了:“弟子不知。”
天下真人便拍拍他肩膀,道:“造福天下其實有很多方法,救一個人是造福天下,救許多人也是造福天下。”
“弟子想救很多人。”林峰正認真道。
“不過峰正,你理想雖好,先要讓自己強大才行。先要努力修煉提升自己,才有救別人的資格。”
“嗯。”林峰正聽此點點頭。
“說起峰正,夙然還忘了。”沈夙然又走到天下真人面前,笑道,“前些日子逆仙派的殘月送了峰正一支玉簫,看上去不錯,峰正想用作法器,但又不知是不是他們逆仙派的陰謀,他不敢用,還請師父定奪。”
“嗯,那支玉簫在哪里?”天下真人問道。
于是林峰正就將滄海碧簫從腰間取下,遞給天下真人。天下真人打量了一番,道:“不過是個帶點靈氣的玉簫罷了,應該沒什么問題。”
沈夙然遲疑了一會兒,道:“恐怕沒這么簡單。”便將殘月說的這滄海碧簫的來歷告訴了天下真人。天下真人聽完卻一笑,道:“她騙你們的。要這真是成仙人的簫,她不會不留給自己用。何況為師剛才查探了一番,這簫并無封印,可見真的只是普通的玉簫。”
沈夙然雖然心中還有些疑慮,不過見天下真人如此肯定,也不好再說什么。于是天下真人就將滄海碧簫還給林峰正,道:“峰正,你就用這玉簫吧。”
“好的。”
“為師還有事務處理,就走了。你們接著修煉吧。”
“恭送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