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亦鳴一行人越來越靠近爆炸中心處時。
與姒道衍在一起的鄭長林兩人卻是比前者們更早一步，沿著牛斬雄留下那“潛龍淵”標記一路走到了距離目標不足三百米外。
從並不很寬敞的青石板道路縫隙中間望去，整片建築灰飛煙滅的焦黑土地上，鄭長林並未發現牛斬雄身形，卻是第一時間看到了那個身材挺拔從上到下都被啞光色金屬戰甲覆蓋的戰將。
一股子濃烈至極的頂尖宗師氣血，就從對方身上傳來。
姒道衍雙目微凝，眼神有若實質般越過數百米距離牢牢“釘”在那戰將身上，身周淡淡的青色光芒時隱時現、腳底那蓮花型氣勁色澤逐漸轉爲深藍色，甚至將他托起來離地數寸，全身上下都散逸著屬於道門宗師的標誌性氣息。
《清虛洞溟心經》。
這門幾乎與姬亦鳴所修煉黃帝嫡傳《太一長生訣》同樣久遠的道家傳承，歷史上只有 “焉道”組織正牌首領才能修煉。即便信息爆炸、比古人更懂得交流討論重要性的現代社會，整個組織內修煉此功法的成員也不過一手之數。
真正靠此修煉到宗師境界的，更是隻有他與歐海潮兩人而已。
——之前在上林湖古窯城得到的《清虛洞溟心經》原版山龍陣，令他原本停滯不前的心法進境又加深幾分，雖然與真正意義上的頂尖尚有不少差距，但確實開始朝著那條令千百年來無數修行者夢寐以求的道路不斷前進著。
或許再過數十……不，再過數年之後。
華夏修行者世界中，就又會出現一位頂尖宗師境的強者。
但此時此刻面對著數百米外的頂尖宗師境戰將，這位“焉道”組織首領，現如今道門當之無愧的第一人，依然感覺到了股莫大的壓力。
與贏行天身上沉淵似海般氣息不同的是，戰將身上頂尖宗師氣息更富有侵略性。哪怕遠隔數百米，姒道衍與鄭長林也能感覺到那股子猶如千軍萬馬衝殺般的可怕氣勢！
“姒首領，我們過去嗎？”
見牛斬雄留下標記就在前方停止，四下裡整片空地上又不見老牛身影，鄭長林強壓下心底恐懼，轉頭朝姒道衍勉強一笑：“那傢伙看著好像沒什麼惡意……”
你管這叫沒惡意？
感應著空氣中那股富有侵略性的頂尖宗師境氣息，姒道衍冷冷地瞪了他眼，沒理會這明顯想哄自己去試探虛實的鄭長林，卻是擡手在空中打出個“卍”字型諱令。
赤色光華悄然亮起，這道“卍”字型光影就以不緊不慢速度朝著前方飛去。
數百米外戰將目光平視，彷彿根本沒注意到姒道衍鄭長林兩人般，也未對空中朝著自己直飛而至的光影做出任何反應。
只是那股子帶有慘烈沙場沖天殺氣的頂尖宗師境氣息，隨著時間推移變得越來越濃郁，幾乎凝若實質般……令四周空氣都時不時泛起陣陣漣漪。
姒道衍所發諱令初時還能保持著不緊不慢速度向前飛行，但靠近到距離戰將大約兩百米外時，光華便不由自主地黯淡下來，飛行軌跡也變得歪歪扭扭忽上忽下。
勉強又飛行了十多米後，整道“卍”字型光華稍稍閃動了下，便徹底湮滅在空中。
未留下半點痕跡。
姒道衍輕哼一聲，面沉如水。
這道“諱令”不是道門心法中的傳統技巧，而是自上次於上林湖古窯城底獲得那原版《山龍陣》之後，他結合“焉道”庫房內各種上古典籍研究出的一種新技巧。
不具備任何攻擊力，只是帶有一絲自身意識印記，能最大限度地代替自己探察敵方情況——但這道自創“諱令”連靠近頂尖宗師境高手身周百米範圍都做不到，實在令他禁不住心中暗自凜然。
宗師與頂尖宗師之間的差距，竟然大到了如此程度嗎？
原本在獲得《清虛洞溟心經》的原版《山龍陣》，藉助新陣法修煉一段時間後，他自覺與贏行天之間差距正在不斷縮小，再過幾年說不定還有迎頭趕上機會。但目睹眼前情形，這位“焉道”組織首領才明白自己與真正頂尖境之間的差距。
究竟有多麼可怕……
（那傢伙，在跟“刑兵”兩個宗師對戰的時候，肯定沒出全力）
鄭長林在旁邊目睹一切，有些小心翼翼地問了句：“什麼情況？”
“確實沒什麼敵意，走過去看看吧。”
潛龍淵戰鬥部的部長平素裡勇猛無雙，自身實力也是距離宗師境只差一線的頂尖上品武師，這會兒也只敢乖乖地退後半步——等姒道衍邁步向前走去後才小心翼翼地跟上，手中握著塊銀質陣盤不斷恢復氣血內息。
哪怕僅僅是靠近，爲了抵禦空氣中散逸的頂尖宗師境氣息與威壓，也要消耗他大量內息，幾乎不啻於一場勢均力敵的鏖戰。
……
……
牛斬雄當然不清楚贏行天、姬亦鳴一行，和姒道衍、鄭長林兩人都到了此處爆炸中心附近。此刻的他已經站在這棟帶著怪異氣息的低矮平房前，猶豫數秒後終於把心一橫推門而入。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四方八仙桌，緊靠牆面安放著。兩側一邊一把雕花太師椅，這套桌椅木質只是極普通的楠木，偏偏上面雕花紋飾都極爲繁瑣精美，仙鶴五蝠、山水花草、扁舟漁樵不一而足。
——若是拿出去在當今市面上出售，光這份雕工就能令整套楠木桌椅拍出數十萬以上高價。
桌面上不像方纔牛斬雄檢查過的其他房屋那樣，遺留著之前主人家的盤盞碗筷等生活用具，而是居中放置著座面容猙獰通體黑色的古怪銅神像。
三首四臂，手中抓著刀槍劍戟四種不同兵器，三張面目上則是“喜”、“怒”、“悲”三種惟妙惟肖表情。
牛斬雄只覺得無論望向哪一張面孔，都會被被其中所蘊含那種情緒所感染。
只短短幾秒內，他就經歷了從狂喜、狂怒到無比悲慟的情緒轉換，整個人彷彿生了場大病般，精神迅速萎靡下來。
什麼古怪神像，居然有如此可怕的感染力？！
雖然自身實力因爲大部分精力都花在“潛龍淵”各類後勤事務上，但牛斬雄畢竟也是實打實的中品武師境高手，無論精神還是意志力都遠超普通人一大截。
所以……若是換個普通人在此的話，只是看一眼這具黑銅雕像……就可能被感染到精神發狂失去理智，變成個只知道傻笑、憤怒或者痛苦的瘋子。
牛斬雄心中暗凜，轉過頭不敢再去看那古怪銅神像。
除了被當成神龕的八仙桌椅外，屋內並沒有其他太多傢俱。北角放著張造型簡單的木牀，牀旁邊是張帶有銅鏡的梳妝檯——除此之外再無它物。
倒是牀上鋪蓋枕頭一應俱全，除了布料花色有些磨損的發白之外似乎沒太多損壞，與之前所見民居內被歲月風化的破爛布條棉絮截然不同。
這裡，果然和其他地方不一樣。
牛斬雄回頭朝窗外看了眼，見那清兵戰將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彈，才繼續檢查其這張木牀和梳妝檯有什麼特異之處。
木質和八仙桌太師椅一樣，都是堅固耐用的楠木。牀腳和梳妝檯的榫卯結合處也有著部分雕花紋飾。只不過一眼望去就是普通匠人手筆，與前者上面精美到讓人移不開目光的工藝相去甚遠。
那套八仙桌太師椅，哪怕出現在王公貴族家的主廳之內都算是奪目精美之物，卻偏偏在這簡陋民居內被當成神龕安放著一具奇詭至極的神像，整個組合佈置就透著股難以形容的不和諧感。
不必多想，那黑銅神像必然是數百年乃至數千年前修行界前輩手筆，能影響到有著中品武師境實力的自己，製造者肯定也是宗師境乃至頂尖宗師起跳。只是不知道這看不出來歷的古怪神像……究竟和外面那清兵戰將有什麼關係。
整棟建築在方纔那可怕爆炸中毫髮無傷，是否因爲這具神像所攜帶力量保護？
對了，還有會寧府……
這裡到底是前清，還是遼金？
牛斬雄心中充斥著許多謎團，卻始終找不到半點能解開謎團的“線頭”——看似線索越來越多，距離真相卻偏偏感覺越來越遠。
梳妝檯下面有個小抽屜，他伸手拉了拉才發現被側下方一個小銅鎖鎖住。這銅鎖只有大約普通人拇指大小，兩邊各一個活釦卡在梳妝檯模板上。奇怪的是歷經數百年，無論鎖身還是兩邊活釦都光潔如新毫無鏽痕，連個污跡都看不到。
鎖眼很小，小到似乎只能塞進根牙籤就能填滿。牛斬雄又四下裡看了圈，沒在房內找到類似於鑰匙的存在，伸手在鎖身上運勁一捏頓時眉頭微皺：這小銅鎖堅固程度遠不像表面上看來那麼簡單。
本來以他中品武師境界，無論青銅黃銅還是其他銅類合金，全力一捏之下就算再堅固的金屬哪怕不碎裂至少也會出現一定程度上的變型。偏偏手中這枚不起眼的小銅鎖卻是紋絲不動，依舊好好地生在梳妝檯楠木板子上。
以古代金屬冶煉技術，絕做不到如此程度。
所以這東西，應該也是古代修煉者所制之物！
不過就算銅鎖再怎麼堅固，也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牛斬雄帶著對抽屜內之物的好奇，沒做多少猶豫就伸手抓住銅鎖活釦兩邊木板，直接把厚達寸許的楠木挖出了兩個大洞。
隨著“啪嗒”一聲，銅鎖直接掉地。
緊閉著的梳妝檯抽屜順勢而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