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七嘴八舌對著杜陵陽一同亂扯，雖然打的都是拖延時間這念頭，卻在不知不覺中終於將當(dāng)年那件秘辛瞭解的七七八八。
整個過程中，黑胖子閆思光一直躲在人羣后面，將筆記本電腦放在蠱蛇身軀底下，偷偷摸摸操作著什麼。其餘三人見狀心中稍稍升起絲希望，更努力地尋找著話題與杜陵陽對話——這位成恭皇后在大陣底下被鎮(zhèn)壓千年，雖然看到前者動作卻只冷笑一聲根本未去阻止，自顧自說了個痛快。
姬亦鳴一直偷偷注意著閆思光臉色，見黑胖子表情逐漸從最開始焦急、凝重逐漸露出一絲絲喜色，心中希望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大。
“說那麼多故事，夠讓你們幾位做個明白鬼了嗎？”杜陵陽注意到他眼神，突然輕笑出聲，十五具瓷屍齊齊朝他們邁步走來：“那個黑胖子，陣法之道上本宮對你很佩服，可是即便以你們這樣時代的奇技淫巧破解《化衍祖蠱陣》。在缺乏陣核情形之下，我纔是這個蠱道真正傳承者，並不是僅靠技巧就能輕易奪走控制權(quán)的?！?
被叫到的閆思光從蠱蛇小陽身軀後站起，手指依然放在筆記本電腦鍵盤上，厚厚眼鏡片上閃過道光芒：“是麼？現(xiàn)代科技的力量，你根本就一無所知啊！”
隨著他手指舞動，一長串指令打入電腦內(nèi)。不遠處那陣法轉(zhuǎn)速再度激增，幾塊陣盤上亮起前所未有的耀眼黑色光華，將周圍空氣都變得像要灼熱燃燒般，顯然已過載到了極致——卻並非像之前那兩次般崩潰。
“除了過載，還可以超頻！”他扶了扶眼鏡，重新露出那股自信得意笑容：“既然《化衍祖蠱陣》陣核不在，我就乾脆替它安排一個陣核，至少可獲得七成以上控制權(quán)！I97980EX的36線程超頻之後，足以代替陣法核心之作用！”
最後一個指令完成。
站在十五具瓷屍前面的少女“卓雅”未動，但她背後剩下十四具宗師境瓷屍，就隨著陣“嘩嘩”脆響，再度直接變成了無數(shù)碎瓷塊。
姬亦鳴三人未敢馬上露出喜色，屏息凝神了整整三秒。
杜陵陽背後滿地碎瓷塊，這回終於沒有再像之前般直接消失。
“我只能做到這種地步了……”閆思光在後面喊了聲，背起筆記本電腦一溜煙跑到遠處：“她主意識與整座陣法糾纏太深，之前就是連帶著主意識一起搶奪控制權(quán)纔會失敗。這回只要把她打碎，我保證只要陣法運行一天她就會被鎮(zhèn)壓一天！”
姬亦鳴、贏行天與歐海潮互相對視了眼，又看看旁邊癱軟在地滿身傷痕尚未癒合的小陽，同時咬咬牙朝杜陵陽衝了過去。
不止姬亦鳴、勉強昂起頭顱的蠱蛇小陽，連贏行天和一向只喜歡躲在背後打輔助的臥蠶眉歐海潮都一齊衝上前，對著她發(fā)起攻擊。
最後的搏命時刻了！
“我說過，祖蠱意識復(fù)甦之前，本宮纔是這座大陣的真正控制者。”
杜陵陽看都未看身後變化，只浮起個不屑笑容，單手握拳朝天一舉：“來看看什麼叫做絕望吧，潛龍淵的後輩們！起！”
最後一個“起”字話音剛落，整座古窯城地面就開始微微震動起來。
然後……
周圍所有原本還完整無傷的青石板地面，瞬間隆起一個個墳包般凸起，又很快從中間破開道巨大裂痕。
碎石密佈的縫隙中，一個個精瘦乾癟的人影緩緩從中間鑽出來，渾身上下沾滿了溼漉漉的泥土。
面容枯槁，神色呆滯。
不是瓷屍，身上也沒有任何瓷器光澤，卻全都帶著股濃烈的蠱道氣息。邁著與所有瓷屍同樣僵硬的步伐，走到杜陵陽身後默默站定。
只短短十幾秒鐘，她身後就聚集起至少四十多個人影。
而遠處，更多的腳步聲不斷響起，又不斷朝著此處走來。
黑暗中影影綽綽的人影，數(shù)不勝數(shù)。
擺著進攻姿勢前衝的三人一蛇同時剎住腳步，露出絲苦笑。
好吧，這種希望……絕望……再希望……又絕望的套路，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
……
……
從地底鑽出來的人影不是瓷屍，看身上破爛衣服殘片，似乎像是當(dāng)初建造整座古窯城的勞役。
只是這許多勞役屍體全部被埋在深深的青石板地底，仍有種讓人毛骨悚然之感。
“驚喜嗎？”杜陵陽站在越來越多的屍體前，目光直直望著贏行天：“這些都是我大晉子民，聽皇上之命修建此處窯城佈下陣法。所有人中，三成以上是各門修行者，包括你們潛龍淵之人?！?
贏行天默然不語。
“猜到了？”杜陵陽雙手虛按，制止所有勞役窯工屍體越過她繼續(xù)向前，饒有興味地繼續(xù)看著前者：“爲(wèi)了封鎖消息，皇上下令將這裡近萬人全部活葬於地底，同時爲(wèi)大陣提供部分力量源泉?！?
近萬人的活葬……即便此刻正直面死亡，姬亦鳴心中也仍是忍不住一沉，無法想象當(dāng)初下這命令的司馬衍究竟該有多狠毒。
杜陵陽聲音又再度響起：“而這件事，是你們潛龍淵當(dāng)代首領(lǐng)，陶侃大人默許?！?
姬亦鳴回頭看了眼贏行天，心底五味雜陳，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爲(wèi)什麼號稱中華文明的守護者組織，傳承千年的第一正道，曾經(jīng)做出如此之事。
“來，告訴我。犧牲一萬無辜勞役窯工生命，來保證我們蠱道傳承斷絕，祖蠱意識永遠留在這黑黑地底?！倍帕觋柸匀恢币曋A行天眼睛，根本未去看其他人：“這道算術(shù)題，你會這麼做？”
說完最後一句，她直接錯開身子讓出背後所有身覆泥沙、面容枯槁，衣衫襤褸並瘦骨嶙峋的無數(shù)屍體：“不，不用告訴我……告訴他們！”
許許多多的面孔中，一雙雙呆滯眼睛並未直視贏行天。但面對這麼多因當(dāng)年“潛龍淵”首領(lǐng)而死的無辜冤魂，他還是禁不住閉上眼睛不忍再看。
片刻後，他又重新睜開雙目。
“陶侃是陶侃，我是我。一樣的選擇，他有他的道理……我也有我的底線?！?
這位性子清冷，只專注武道與戰(zhàn)鬥的潛龍淵當(dāng)代最強者，哪怕暫時失去大部分力量，心境之堅定仍非任何人能比。很快便坦然直視眼前所有勞役窯工們屍體，眼神清澈平和，未見任何愧疚：“我不會替前人做決定，也沒必要替他辯白?！?
“所以，成恭皇后……”斬釘截鐵的聲音從他口中，一字一句發(fā)出：“只要你想重新恢復(fù)祖蠱意識，讓這數(shù)千年前被炎黃二帝鎮(zhèn)壓之物再度席捲人間。就先請從我們所有人身上，踏過去罷！”
杜陵陽眼中異彩連閃，深深地望了他幾眼後才又轉(zhuǎn)向姬亦鳴：“雖然這條陰煞陽極蛇褻瀆祖蠱肉身，罪不可赦。但我之前的提議到現(xiàn)在還有效，姬家小子黃帝后人，你意下如何？”
姬亦鳴搖頭笑笑，上前半步站到贏行天身側(cè)與他並肩：“從我們身上踏過去罷?！?
“哦？這麼剛烈？”杜陵陽再度有些意外地挑挑眉毛，帶著背後越來越多屍體緩步走近：“你可知道，自從大漢朝後，姬家所有傳承陣法悉數(shù)斷絕，爲(wèi)的就是將黃帝血脈代代繼承下去。那麼……你現(xiàn)在可有子嗣？”
姬亦鳴腦中閃過姜芷幽影子，緩緩搖頭。
“我猜就是如此?！倍帕觋栆哺鴵u了搖頭，未再理他反而轉(zhuǎn)過頭去朝贏行天道：“小朋友不懂事，你應(yīng)該知道姬家傳承的重要性吧，真願意他也死在此地？”
後者沉默片刻後轉(zhuǎn)頭對著姬亦鳴，低聲道：“聽她的吧，活下去。”
後者突然露出個燦爛笑容，一言不發(fā)雙足原地發(fā)力，整個人如同脫餡之箭般直直衝向十多米外杜陵陽瓷屍。強橫至極的《太一長生訣》內(nèi)息瞬間運轉(zhuǎn)全身，又悉數(shù)灌注在拳頭上，帶著幾乎弱不可見光芒狠狠砸向後者頭部。
“這就是答案！”
可惜他僅僅是下品武術(shù)家境界，除了內(nèi)息尚算雄厚外根本不通武技、打法，一拳還未擊中杜陵陽前，就被她隨手揮擊一掌直直拍在胸口。
沉悶交擊聲中姬亦鳴還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就只覺一股巨力襲來，耳旁勁風(fēng)拂過，整個人就這麼不受控制地倒飛了出去。
他在半空中倒飛足足五六十米，“砰”的一聲直接撞上虛空懸浮的祖蠱軀殼，然後又重重摔到底下陣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