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的人,深夜報信,進出拿的還是明光殿的牌子。
皇帝的臉色猛地沉了下來。
他盯著那個內侍,冷聲道:“擡起頭來。”
內侍瑟瑟發抖:“陛、陛下……”
皇帝一聲暴喝:“朕讓你擡起頭來!”
內侍驚了一跳,習慣性擡起,露出自己的正臉。
他慌慌地解釋:“陛下,奴婢真的只是去找逸王府的管事說兩句話,說完就走了,並沒有進端王府……”
皇帝冷冷看著他,一言不發。
他漸漸收了聲,整個人縮成一團,臉色發白,汗滴如雨。
皇帝轉頭問:“張懷德呢?”
今日當值的常侍回道:“奴婢這就叫人去找?!?
皇帝淡淡道:“讓廖英去?!?
他說的是龍驤衛殿前司指揮使,就算餘充在的時候,也只聽命於皇帝本人,可以說是心腹中的心腹。
找張懷德需要動用一位禁軍指揮使嗎?當然不用?;实圻@麼吩咐,說明他已經對張懷德起了疑心!
大理寺卿暗叫不妙,腦子急速轉動。
他想過刑部會搗亂,但沒料到張懷德的信使會被抓個現行。皇帝身邊的心腹內侍和親王勾結,這簡直就是自尋死路,要是張懷德的罪名坐實了,兩人就會一起玩完!到時候,再把他也拔出來……
不,先別急,不能急。這事並沒有實質的證據,張懷德怎麼說也是皇帝身邊最親近的心腹,不會單憑猜測就入罪。就算皇帝已經不信任他了,那也是後面的事,這關不一定過不去。
大理寺卿額上冒著虛汗,面上假裝鎮定。
刑部尚書瞥了他一眼,心裡冷笑一聲。
張懷德很快帶過來了,他在路上已經把事情弄清楚了,到了以後,神情全無異常,仍如往常一般向皇帝請安。
“陛下今日起得早,精神可還好?奴婢昨日交接時與他們說過,您累了半宿,最好能多睡一會兒,這樣精神纔好。這是誰把您給吵起來了,真是半點不爲您考慮。”
他這副無事人的樣子,弄得皇帝都沒反應過來,看到跪在地上的內侍,怒火才涌上心頭,喝道:“你可真是關心朕,過後好替別人報信嗎?”
窺伺君上可是個大罪名,張懷德立時跪了下來,神情鎮定又堅決地說:“陛下!這是沒有的事。奴婢只有您一個主子,從來沒有過二心?!?
“那你怎麼解釋昨晚的事?難不成你要說,人不是你派去的?”
明光殿的人半夜出宮,都要從張懷德手裡拿牌子,他賴是賴不掉的。
“是?!睆垜训绿谷怀姓J,瞥著那瑟瑟發抖的內侍,“昨日接了差事,奴婢就叫他出宮去大理寺傳話了。”
“既然是去大理寺,爲何去了逸王府?”皇帝冷冷問。
張懷德露出羞愧的表情,說道:“這是奴婢吩咐的。”
皇帝愣了下,他還以爲張懷德會把這件事推到內侍身上,沒想到他竟攬下來了。
他語氣沉沉地問:“所以說,是你叫他去傳話的?”
張懷德忙道:“是奴婢叫去的,不過不是傳話,而是問話。”
“問話?”
“是?!睆垜训录毬暯忉專斑@小子跟逸王府的管事有舊,奴婢想著或許可以打聽到一些消息,就叫他到逸王府走一趟。沒想到李大人動作這麼快,他連大理寺都沒來得及去,就被抓過來了。”
他這番話撇得乾淨。逸王府是去了,但是爲了打聽消息去的,所以也是爲皇帝辦差。反倒刑部沒弄清事情真相,就急著把人抓了。他話裡沒有指責,可又分明是指責。
皇帝看著那內侍:“你剛纔說,只是去逸王府說兩句話的?!?
內侍張了張嘴,神情緊張。
張懷德瞟過去:“陛下問你話,老實回答就是!”
內侍這才鎮定下來,答道:“張公公說,這是陛下的密令,所以奴婢不敢說。”
張懷德微微一笑,再次稟道:“陛下,就是這麼回事。沒想到李大人會誤會,早知道奴婢就讓他先去大理寺了。”
他解釋得倒是圓滿,幾乎把所有的漏洞都給堵上了?;实勐牭冒胄虐胍?,差點以爲自己想歪了。
也許張懷德真的沒問題,只是刑部太想立功,所以誤會了?
畢竟是跟了自己多年的心腹內侍,不可能僅憑懷疑就給他定罪。
大理寺卿暗暗鬆了口氣,這回換他得意地瞥向刑部尚書。早說了什麼證據也沒有,單憑幾句話就想給定罪?哼!
刑部尚書急忙說道:“陛下!臣不是懷疑張公公,而是事情實在太巧了。此人一敲逸王府的門,立刻就有管事出來接應,像是約好的暗號。再者,他打聽消息,用得著去後花園嗎?也不能肯定他沒去過端王府!餘將軍屍骨未寒,端王究竟如何安排刺殺還是未知,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線索?!?
皇帝聽著覺得有理,就問:“那你以爲如何?”
刑部尚書稟道:“臣請詳查!此事若與張公公無關,也正好還他一個公道!”
皇帝想了想,既然刑部願意幹活,那就讓他們幹去吧。要真有人從宮裡給端王府遞消息,那確實要抓出來。
“好,那你就查吧!要是證實是你想多了……”
“那臣甘願受罰。”刑部尚書截口說道。
皇帝看向另外兩人:“你們說呢?”
大理寺卿自然願意,端王府現在還是他的人把守著,有證據也早消滅了,刑部查不出東西來。
張懷德微微笑,只要不是當場被抓住把柄,他沒什麼可懼的。
“陛下英明!”
皇帝心滿意足,對刑部尚書道:“三天,三天之內你要是沒找到一點線索,那這事就作罷?!?
三天能查出什麼來?陛下還是向著張公公啊!大理寺卿這麼想著,輕蔑地看著刑部尚書咬牙應下來:“是。”
這暫時算是過關了。張懷德退出來時,腦子裡已經轉著各種念頭,事後要怎麼收拾這個搗亂的李尚道。他沒想到的是,僅僅一天過後,就有人跪在了明光殿前,告發他勾結端王,賣官鬻爵,草菅人命,欺君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