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建設黃金團的問題上,維克多和索菲婭的主要分歧在于,一個想把黃金團打造成受自己控制的商業(yè)軍事集團,另一個希望黃金團走中立路線,成為純粹的商業(yè)貿(mào)易組織,贏得大領(lǐng)主們的信任和支持,從而抓緊時間迅速擴張。
光輝騎士團起初想通過索菲婭的引薦,直接和哈洛特斯要塞建立一條外交渠道。但蠢笨的葛雷洛羊怪不到百年,就發(fā)展成了一個怪物王國,對野蠻人和條頓公國構(gòu)成嚴重威脅。任何人都能察覺到羊怪文明背后的異樣,以及迫在眉睫的危機。
取代索菲婭對野蠻人的影響力已經(jīng)不再是光輝騎士團和撒桑帝國的首要目標,特斯蒂爾家的黃金圣騎士當機立斷,為了迅速構(gòu)建亞瑞特高原新的戰(zhàn)略平衡,與哈洛特斯要塞達成懸賞貿(mào)易盟約。
野蠻人不了解人類國度的政治和貿(mào)易手段,但他們相信索菲婭烏魯薩能夠維護哈洛特斯的利益。
索菲婭因此壟斷了野蠻人貿(mào)易和外交,短期內(nèi),幾乎沒有人可以動搖她的政治地位。而且,黃金藥劑的部分原料捏在她的手上,西爾維婭絕不會為了黃金團的主導權(quán),去開罪索菲婭。
所以,西爾維婭干脆就不過問這件事情,讓維克多和索菲婭自己解決。
維克多同樣不愿意和索菲婭單獨討論黃金團的問題,因為談著談著就會變成夫妻之間的爭執(zhí)。無論對話的結(jié)果如何,索菲婭轉(zhuǎn)身就會把維克多的傭兵踢出局。蘭德爾夫人耍賴,維克多除了干瞪眼,一點辦法都沒有。事實上,蘭德爾家族已經(jīng)不具備制約索菲婭的客觀條件了,就算維克多取消索菲婭的粗糖專營權(quán)也沒什么用,諸王國現(xiàn)在都不會拒絕她的商隊,沒有粗糖這種商品,她無非是少了個利潤點而已。
索菲婭性格執(zhí)拗,從不輕易妥協(xié),但她信守承諾,很有商業(yè)貴族的契約精神。維克多和她進行夫妻對話肯定行不通,公事公辦就可以。按照當初的約定,蘭德爾家族、約克家族和溫布爾頓侯爵府都是黃金團的大股東,在沒有其他勢力入股的情況下,黃金團的發(fā)展戰(zhàn)略應當由三家共同協(xié)商。
只要溫布爾頓女侯爵當著約克家族的面做出承諾,她就不會耍賴。
維克多喊不動西爾維婭,還叫不動約克公爵嗎?
恩比瑟.約克組建人馬丘陵的雙頭蜥商會與黃金團對接,他本來就是相關(guān)事務的經(jīng)辦人,蘭德爾殿下請他出面參與洽談,他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拒絕。
但是,維克多和索菲婭用完了晚餐,又在薔薇莊園的小會客室喝了兩杯雪爾茶,約克公爵卻始終沒有露面。
“恩比瑟不會來了。”
西爾維婭身穿藍色連衣裙,披散秀發(fā),看了看圍坐在圓幾兩側(cè)的維克多和索菲婭,嘆了口氣,將手中的咖啡放在圓幾上,靠著藤椅背,說道:“我就代表約克家族和你們談談吧。”
維克多翹著腿,摩挲自己的下巴,目光深沉的說道:“這就難辦了,都是我的女人,該怎么談呢?”
西爾維婭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嗔道:“都怪你!簡單的事情搞得這么復雜,你們自己解決不就行了嗎?非要把我拖下水……”
西爾維婭也很無奈,家族守護者藏身幕后,輕易不發(fā)表意見,總是最后做出決策,更不會直接參加談判。像黃金團這種事情,應該由各自的幕僚進行磋商,沒有結(jié)果就多進行幾輪談判,那有讓決策者赤膊上陣的道理?
守護者管的事情越細致,犯錯的幾率越大,不僅會損害自身的權(quán)威,連家族內(nèi)政外交的彈性也消失了。可是,維克多和索菲婭的手下沒什么像樣的人才,凡事都要親力親為,恩比瑟直接面對一位怒濤騎士,一位殿下,還怎么談?
所以,維克多讓約克公爵參加對話,西爾維婭只得親自下場。
她越想越氣,又白了維克多一眼,說道:“既然是我們?nèi)齻€人討論,那就不必浪費時間,各自表明立場,有什么話請直言不諱。”
“其實我并不在乎黃金團,或是溫布爾頓商會,我只關(guān)心索菲婭能不能保證人馬丘陵的藥材供應?”西爾維婭望著維克多,用責備的口吻說道:
“索菲婭把黃金藥劑的原材料運到人馬丘陵,我們就鼎力支持她。至于她怎么做,那是她自己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索菲婭大為欣喜,笑容燦爛的說:“西爾維婭表姐,你對我最好了……不像某個家伙,送給我的東西,還想著要回去,哼哼。”說著,她得意地橫了維克多一眼。
西爾維婭微微一笑,溫婉的說道:“親愛的表妹,你口中的某個家伙是我指定的繼任者,人馬丘陵下一代守護者。我們還是應該聽聽他的意見。”
索菲婭換上一幅鄭重的表情,頷首說道:“如果不是為了征求他同意,我不會在人馬丘陵等他六個多月。”
西爾維婭聞言不禁挑了下柳眉,瞥見維克多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便饒有興趣地說道:“看來有我不知道的事情發(fā)生。”
索菲婭淡淡一笑,說:“我曾經(jīng)向崗比斯王室和光輝騎士團許下承諾,數(shù)年之后,主動放棄溫布爾頓商會,只保留溫布爾頓侯爵爵位。時至今日,即便我繼續(xù)把持溫布爾頓商會,他們也不會逼我兌現(xiàn)諾言。也就是說,我要不要發(fā)展黃金團都無所謂。”
維克多的瞳孔收縮了下,問道:“我也覺得奇怪,就目前的形勢來看,你可以長期把持溫布爾頓商會的主導權(quán),你為什么對黃金團的發(fā)展還能如此熱心?”
“親愛的,還不是因為你。”
索菲婭對維克多嫣然一笑,低下頭,用銀質(zhì)調(diào)羹輕輕攪拌面前的雪爾茶,幽幽說道:“我知道你不會放棄黃金團的計劃,如果我丟下黃金團,繼續(xù)經(jīng)營溫布爾頓商會,不遠的將來,我將面對一個強大的競爭對手……一個我無法戰(zhàn)勝的競爭對手,因為那是蘭德爾殿下打造的黃金團。”
她抬起頭,注視維克多暗金異色的眼眸,認真說道:“我從亞瑞特高原回歸人類國度,聽到最多的消息全是關(guān)于你的事跡,條頓公國、撒桑帝國、多鐸王國,所有貴族都在討論你開創(chuàng)的佃戶制,大家對你的才華贊不絕口,認為你是能夠媲美阿爾雅貴女的智慧者……我為你感到驕傲,也因此而憂慮——大學者蘭德爾設計黃金團的目的怎么可能會簡單,黃金團對你肯定有特殊的意義。”
說到這里,索菲婭沉默了一下,望著色澤碧綠的雪爾茶,緩緩說道:“你私下里編了一張大網(wǎng)在等著我吧?”
永遠也不小看別人的智慧,尤其是高階騎士……維克多在心里暗自嘀咕,端起銀杯,喝了口雪爾茶,笑道:“親愛的,你說你經(jīng)常想念我……原來是這樣想念的?”
“我不是花瓶,也不愿意做花瓶。而你絕不會尊重花瓶……你不尊重我,又怎么會真的愛上我?”索菲婭嘴角翹起,綻放令人炫目的笑容,旋即又正色說道:“我調(diào)查了雄鹿商團這一年的賬目,人馬丘陵出售的粗糖總量接近5000萬磅,是前年出貨量的三倍,但諸王國依然要求購買更多的粗糖……原因很簡單,撒桑帝國的騎兵追擊黑蹄半人馬,粗糖有效補充了士兵和坐騎的體力,在戰(zhàn)斗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其實,我根本不擔心登石城和銅戟城拒絕合作,黃金團只要把粗糖運到當?shù)兀马f米克家族,安琪公主自然會接受黃金團,并且主動要求參與。也就是說,你握有粗糖這種戰(zhàn)略物資,隨時可以再搭建一個黃金團。”
索菲婭頓了頓,目光掃過西爾維婭和維克多,說道:“我掌握著野蠻人貿(mào)易,你們掌握粗糖,我們可以合作,但必須先確立界限。我要求剝離維克多的熊團和走私傭兵是明確界限的第一步。”
維克多長嘆一聲,點頭贊道:“親愛的夫人,你成長了。”
索菲婭怒道:“我又不是白癡,以前不懂政治,摔得鼻青臉腫,總會學乖的。”
西爾維婭嗔怪地看了維克多一眼,轉(zhuǎn)過目光,柔聲問道:“表妹,我早就提醒過這個家伙,手不要伸得太長……你想確立什么樣的界限。”
索菲婭微微一笑,坐直身體,說:“制度,確立黃金團的制度。就像維克多當初所說的,黃金團的成員家族參與分紅,但不得干涉黃金團的經(jīng)營。我保證黃金團維護人馬丘陵的核心利益,畢竟,我的丈夫是人馬丘陵的守護者……可是,黃金團完全淪為人馬丘陵的權(quán)利工具,失去中立性質(zhì),它肯定走不遠。”
維克多剛想開口,卻聽見西爾維婭說:
“好!我答應你。”
索菲婭欣喜不已,卻看見西爾維婭雙手抱胸,嘴角噙著優(yōu)雅的笑容,眼神中暗藏鋒芒,挑了下眉毛,問道:
“你信嗎?”
索菲婭臉色變幻,從愕然到驚訝,再到恚怒,最后變成一抹自嘲的笑容,嘆道:“原來,你才是不愿意放棄黃金團的人。”
“親愛的索菲婭,不是我不愿意放棄,而是我無法放棄。”西爾維婭搖了搖頭,說:
“幾年前,我就告訴維克多,‘我不抓住你,別人也會向你下手。’凱瑟琳、契布曼伯爵,布里亞特家族,甚至威靈頓公爵都或明或暗,或早或遲地設法拉攏過他,只是方式不盡相同……我能得到維克多,因為我們靠的最近。這并非領(lǐng)地之間的距離,而是約克家族作為人馬丘陵總督的影響力能夠延伸到維克多的領(lǐng)地,我可以派騎士幫助他剿滅怪物和盜匪,向他提供貿(mào)易渠道和物資援助……只要是我們能抓住的東西那就一定要伸手,如果不伸手,它將變成我們的阻礙。”
“如同水流,出現(xiàn)空缺,馬上就會被填補,最后形成平衡。”
“同樣的道理,我們不插手黃金團,別人也會插手。但插手的方式一定是多種多樣的,多到讓你防不勝防,多到讓你無可奈何。”
西爾維婭沖著維克多揚了揚弧線優(yōu)美的下巴,對索菲婭說道:“你知道這個家伙干了些什么?水利工程、新農(nóng)牧、公共運輸、佃戶制、互助會,整個人類國度都被他領(lǐng)入了新的時代。流民即將消亡,變成佃戶和城鎮(zhèn)自由民兩個群體,由于物資變得豐沛,手工業(yè)得到發(fā)展,商品增多,貿(mào)易開始興盛。公共交通足夠便利,道路安寧,城鎮(zhèn)自由民只要帶著一包貨物就能往來于各個城鎮(zhèn),販賣牟利。”
“自由民的貿(mào)易行為有了生存的土壤,你辦不辦黃金團,它都會出現(xiàn),也必然出現(xiàn)。”
西爾維婭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繼續(xù)說道:
“自由民行商將結(jié)伙,各地的黑幫會插手,形成大大小小的組織。但任何組織都得為政治服務,否則它必將失去了生存發(fā)展的空間。如果我的附庸領(lǐng)主有了自由民商隊,我能讓他們放棄嗎?如果其他家族效仿黃金團,發(fā)展自由民商隊,我能沒有嗎?”
“親愛的表妹,所謂的中立組織從來都是個笑話,你讓維克多不要插手黃金團,不正是想把黃金團變成屬于你自己的政治力量?”
“我……”索菲婭張口結(jié)舌,弱弱地說:“我沒這么想過……”
“我相信你沒想過,但它最終會變成一個政治組織,并且不見得屬于你……前提還是它能在競爭中,生存下來。”西爾維婭點點頭,身體靠入藤椅,慵懶地說:“我不知道黃金團在你的手上會變成什么樣子?我不在乎黃金團,也不在乎溫布爾頓商會,我只要壯大自身的實力,打牢家族發(fā)展的基礎,該出現(xiàn)的一定會出現(xiàn),該有的一定會有。”
她側(cè)頭看向維克多,嘴角明艷笑容,透出愛慕、寵溺、無奈和撒嬌的意味,說:
“吾愛,我們不需要著急的,只要一步步的走下去就對了,沒了黃金團,還可以組建秘銀團,不是嗎?”
“我原本不想問的你的,這會讓我少了許多驚喜。可今天,我們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種程度了……”
薔薇女王頓了下,胳膊支在圓幾上,纖手托著雪白光潔的臉頰,蔚藍眼眸盯著維克多俊美的臉龐,問道:
“我摯愛的蘭德爾殿下,請告訴我,你為什么如此急切?你究竟想干什么?”
索菲婭紫水晶般的眼眸瞬間收縮,眨也不眨地望著維克多的眼睛。
該死的胖子……維克多在心里咒罵臨陣脫逃的約克公爵,看著兩張完美無瑕的臉蛋,迅速整理思路,隔了一會,灑然笑道:
“好,我先從黃金團可能變化開始說起……”
“先說你的目的。”西爾維婭打斷維克多話語,神情淡然的說道:“這里沒有外人。”
索菲婭的眼睛頓時一亮,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的丈夫。
維克多搖頭道:“你們一人踩我一只腳,讓我怎么說話?”
西爾維婭和索菲婭對視了一眼,圓幾下的纖足同時使力。
“好吧,我說……”維克多舉起雙手,目光灼灼地說道:
“我的目的是,謀求光輝之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