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魄莆道成幽幽嘆道:“無論如何,我輸了,雖然輸的莫名其妙,但還是輸了!”
言下之意,就是并不服氣,不過莆道成畢竟是成名多年的劍客,又出身名門,不會做無賴之事,因此還是坦然認輸。
劍魂王道隆安慰道:“莆師弟,也許你正是輸在自己的大意上。我們都小看了對手,很顯然,操大俠能以弱冠年紀便名揚江湖,是真正靠實力說話的。”
操行之劍下留情,讓王道隆的態度改變了很多,第一次稱呼操行之為操大俠,并且語氣也真誠了許多,說到底,劍魂劍魄并不是壞人,他們和操行之今日之所以站在對立面,無非是各自立場不同而已。
操行之擊敗劍魄,贏得了王道隆的尊重和重視,但事情不會就此罷休,便聽得王道隆沉聲說道:“莆師弟一時失手,敗在了操大俠劍下,我們無話可說。不過事關長安劍派名譽,就讓王某再領教一下操大俠的高招。”
兩人來的目的,本是為阻撓操行之帶走魏不同,借用的名義是稱量一下操行之,看他有沒有保護魏大師的能力,心態完全是高高在上的。不過現在莆道成竟然敗在了操行之手中,這讓劍魂劍魄二人簡直無法接受,事情的性質已變,王道隆必須出手挽回面子,這事關一個超級門派的聲譽。
魏不同不滿道:“你們兩人加起來快有百歲高齡,在江湖上立字號也有幾十年,本來以大欺小就不對,還要玩車輪戰法,你們要不要臉!”
劍魂劍魄二人苦笑,王道隆慚聲道:“魏大師說得對,今日是我兄弟做事欠妥,不過事關門派聲譽,即便是被大師責罵,這一場還是要打過的。”
操行之淡淡說道:“無妨,既然貴派對魏大師如此關懷,即便王兄不出手,或許還是會有其他高人上門,王兄莆兄認為如何?”
劍魂劍魄二人面色羞慚,王道隆忍著臉上的火辣,沉聲道:“今日算我兄弟欠閣下一個人情,來日江湖相見,必有回報。旁話不提,操大俠,王某修煉的是無影劍意,無影劍意,靈捷飄渺,以速度見長,正好會一會操大俠名聞天下的快劍。請!”
操行之笑了笑,沒有再說話,既然此戰無法避免,那么就打過了再說,歸根到底還是要憑實力說話。
這一次,操行之沒有讓王道隆先出手,而是拱手示意后,一劍便向對方攻去。
毫無花哨的一劍,只是因為快,因為疾,讓王道隆面色一變,倉然出劍,在最后一秒擋住這一招。
不,說擋住還過早,這一劍只是這一招的開胃小菜,操行之手腕一抖,王道隆眼前電芒亂閃,眼花繚亂,不知道對方到底刺出了多少劍,真正的劍路又從何而來。
王道隆不愧是成名二十年的劍客,戰斗經驗非常豐富,雖驚不亂,凝心靜意,瞬間融入無影劍意的意境中,整個人氣勢陡升,仿若天神附體,錚亮的光頭上都冒出一層晶瑩的光澤,雙眼開合之間,神芒爆閃。
無影劍意自動驅使手中之劍展開攻擊,王道隆以攻代守,瞬息之間同樣揮出無數劍影,迎向操行之的流風劍。
叮叮叮,當當當,一時之間,整個院子上空都回蕩著清越刺耳的劍刃交擊聲,兩人瞬間攻出百余劍,一旁觀戰的魏不同只能看到兩團模糊的劍影不斷滾動碰撞,根本看不清中間的人形。
莆道成看到的東西略多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兒去,操行之和王道隆的劍速之快已經超過他的預計,他除了能勉強看到攻守雙方的大致劍路,場中雙方的優劣根本分辨不清。
莆道成不知覺地流下幾滴冷汗,剛才操行之擊向自己胸口的那一劍,他已經感覺快無可快,可是觀察現在交戰雙方的劍速,幾乎每一劍都不比剛才的那一劍稍慢,而他們一息之間就不知道要攻出多少劍,如果剛才操行之開始便用這樣的快劍猛攻自己,恐怕不等無間劍意使出,自己已經落敗。
原先,他還口服心不服,為剛才的落敗耿耿于懷,可是現在,莆道成已經不敢想象自己還有勇氣和操行之再戰。
在魏不同和莆道成緊張擔憂的心理中,操王二人又交手數百劍,不過是眨眼功夫,場中雙方似乎都沒有受傷,但是身處的周圍已經凌亂不堪。
堅硬的青石板,在近距離劍氣攻擊下,立刻出現了幾百道深深的溝壑。塵土彌散。
王道隆終于撐住了最艱苦最危險的時刻,以絕不遜色于操行之的快劍,擋住了對方暴風驟雨般的一輪攻擊。
操行之收劍,身形后躍,拉開和王道隆的距離。既然時機已失,絕不拖泥帶水。
王道隆沒有追擊,收劍暗暗平穩起伏不定的氣息,他心中有些后怕,如果操行之的快劍節奏能再持續十個呼吸,恐怕他就會堅持不住。
事實上就在剛才交手的瞬間,面對操行之可怕的快劍,王道隆數次生出不能力敵的感覺,仿佛對面撲來一頭猙獰的遠古猛獸,自己根本不是對手,如果不是他修煉劍意,心志堅韌,恐怕早就棄劍認輸。
劍快到極處,也會形成可怕的力量,無法匹敵的力量。
深深呼吸五下,王道隆已經調勻氣息,長安劍派并不推崇內力御劍,因此他們的內功并不深厚,他們控制劍的力量來自于劍意。
例如王道隆,他以無影劍意催動劍法,劍法其快無比,但消耗的內力要比操行之少得多,因此恢復也要快得多。
這是劍意派的巨大優勢。
讓王道隆意外的是,操行之看樣子好像也沒有損耗多少功力。這和他記憶中的經驗不符,在王道隆的常識中,同心盟劍客以內力御劍,雖然威力很大,但消耗也極為可怕,只要擋住他們的前期攻擊,那么就算贏了一半。
可是看著操行之淡然的表情,沉穩的身形,這個經驗似乎不太管用了,難道剛才操行之只是佯攻,并沒有使出全部的實力?
王道隆平心凝氣,不再多想,心境很快沉入一片奇妙的幻境中,在幻境的支配下,他陡地出劍,劍尖顫動,遙指操行之。
這一次,王道隆決心不給操行之主動進攻的機會,一個快劍手,絕不能讓他先出劍。
無影劍意,漂渺無蹤,將劍意融入世間萬物中,可劍不出鞘而殺人。王道隆自問自己的無影劍意已經練到巔峰之境,只要心境圓滿,他的劍無處不在,無物不融,自然傷人于無影無形。
操行之的眼前再次出現了幻覺,他依然身處濟世堂后廂小院,只是周圍的景象發生了巨大變化,本來站在一邊的魏不同和莆道成,甚至王道隆都已消失,只留下漫天劍影。
從天上,從地下,從左右前后,從四面八方,無數劍影飛來,它們的目標就是自己。
操行之出劍,劍如閃電游龍,天上飄落的無數劍影粉碎,操行之本以為它們是幻覺虛招,他這一劍只是試探,但下一刻,他的面色微微變了。
叮叮叮當當當,清脆刺耳的金屬交擊聲傳入耳中,一時間不知碰撞了多少下,這些劍影竟然都是真實的攻擊,操行之出了多少劍,就有多少下碰撞,多少個聲音。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操行之剛剛和王道隆交過手,他的劍法雖快,但不可能快到如此地步,如果真有這么快,剛才王道隆絕不會與操行之如有默契般地同時罷手調息,長安劍派因為使用劍法時功力消耗相對要少,他們在持久戰上有特別的優勢。
這個道理,操行之明白,王道隆應該更明白。
他何必還要用劍意迷惑,只憑劍速和持久力,就可穩贏了!
操行之很快醒悟過來,王道隆的劍法絕沒有這般快,這一定是幻覺,或者另有古怪。
操行之心念電閃,手中卻沒有絲毫遲疑,向左右前后同時出劍,將四面八方的劍影瞬間掃碎,但是這一次,依舊是叮當不絕之聲,傳入耳中。
通過和葉輕鴻、莆道成的交手,操行之掌握了長安劍派劍意的一些特點:劍意可使人迷惑,蒙蔽眼目,一旦進入對方的意境,即便閉上眼睛也無濟于事,說明這種東西可能是直接作用在腦神經上的。但是他們無法創造聲音的幻覺,那些虛招幻式,當碰上操行之的劍時,不會出現實質的聲音。
可是王道隆的無影劍意不同,他似乎已經上升到了一個新的臺階,他創造的劍意可以模擬聲音的幻覺,操行之絕不認為王道隆的劍已快到只出一劍,便能遮天蔽日的程度,那么解釋無數交擊聲的唯一原因,只能是他的劍意可產生聲音的幻覺。
這種幻覺極為可怕,尤其是在特定的意境中,操行之無法從眼睛,也無法從聲音,判斷對方的實招和幻招,如同變成一個既聾又瞎的人,瞬間喪失一大半自保能力。
但是王道隆的無影劍意只是如此簡單嗎?
答案是否定的。
漫天劍影剛剛**行之摧毀,王道隆執劍凌空擊下,身在半空,王道隆忽然變成了四個,八個,十六個……無數個,操行之臨危不亂,劍如閃電,在半空中忽閃忽滅,幾個搖曳,已將無數個王道隆擊成粉碎。
但這只是開始,粉碎的王道隆從半空灑落,忽然又變成了數十倍的劍影,整個天空幾乎都被可怕的劍影覆蓋,這是毀滅性的劍影,讓人絕望的數字,哪怕其中只有百分之一是實招,操行之也絕對接不下來。
這是王道隆認為的。
只要是人,只要被他的劍意稍微迷惑,都會感到絕望。
操行之沒有絕望,因為丁鵬不會絕望,這只是他的一個分身,即便毀棄也傷不到他的皮毛,因此丁鵬無畏無懼,這種心理使得操行之源之身體本能的堅韌本性發揮出十倍的效果,操行之爆發了!
出劍!出劍!再出劍!
操行之的意識和身體動作,只剩下兩個字:出劍!
他超越了自身的極限,超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流風劍似乎也感應到來自主人身體的熱情和興奮,劍身泛出了明亮的光芒,光輝萬丈,如一道熾熱的白色閃電,在微暗的天空縱橫馳騁。
劍芒!
在最危急的時刻,操行之突破了功力桎梏,第一次在劍上附加了劍芒。
無數的劍影當空而落,藏在其中的實招也終于露出猙獰的面目,凌厲的劍氣四處飛割,操行之身上的衣衫瞬間便被切割得支離破碎。
但是白色閃電升空了,無人能想象到操行之在一瞬間出了多少劍,只看到那片純以劍芒組成的閃電已形成白色云朵,里面電閃雷鳴,王道隆任何進入其中的劍路都被切成粉碎。
金屬的交擊聲已分不清叮叮,而是匯聚出一首連綿不絕的當當聲,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
王道隆發出憤怒的嘯聲,不辯其人,他的聲音也似乎來自四面八方,他和他的劍仿佛已融入整個意境,找不到他,但到處都有他。
操行之的劍越來越快,那白色的閃電云從形成后就沒有再消失,它像一個肆虐的暴君,纏繞著閃電,不斷滾動,在天空、在地面、在四面八方,王道隆發出的無數劍影就在這種無可抵擋的滾動中被碾碎,被消滅。
而在外界的魏不同和莆道成看來,卻是另一番情景。
剛開始,操行之似乎陷入魔癥之中,動作非常遲緩,王道隆趁機出了數劍,操行之招架無力,眼看王道隆出劍越來越快,操行之卻好像呆了一樣,失魂落魄地被動支撐,出劍越來越慢。
就在王道隆快要得手時,忽然,操行之閉了一下眼,然后出劍,劍速不僅重新變快,甚至超越了先前,而且越來越快,王道隆出一劍,他至少能擊出兩劍,甚至三劍,雖然有時候看起來多是廢招,但總有一劍能擋住王道隆的劍。
魏不同不知底細,莆道成卻暗嘆一聲,知道恐怕自己的師兄王道隆也將敗在這個神秘莫測的年輕劍客手中了。
他和王道隆同門學藝,在一起研修劍道幾十年,對王道隆的無影劍意了解很深,身處無影劍意的對手,似乎感覺王道隆的劍快到不可思議,最終被鋪天蓋地的劍影迷惑擊敗,事實上,不是王道隆的劍快了,而是身處其中的對手被影響了神智,他的感覺慢下來而已。
這就是為什么剛開始操行之好像很遲鈍發呆的樣子。
可是即便這樣,王道隆依然無法突破對方的防守,操行之即便感覺慢了許多,依然出劍不慢,等他慢慢醒悟到無影劍意的影響,雖然無法掙脫幻覺迷惑,但是選擇了一個更干脆暴力的解決辦法:以最快之劍破之!
于是操行之出劍,以超越自身上限的速度出劍,以王道隆無法想象的速度出劍,王道隆出一劍實招,他就出兩劍三劍,在同樣的時間內王道隆出十劍,他就出三十劍、五十劍、一百劍,分辨不清劍意之中的虛實,他就以更多的劍去阻擋,去破除。
讓莆道成,或許還有身在其中的王道隆絕望的是,操行之的出劍速度還不是恒定的,而是越來越快,仿佛永無止境,而且永不停休。
王道隆的劍終于慢了,他以無影劍意加身,全靠劍意驅動,而心境一亂,劍意自然不圓滿,就像一個皮球,一旦氣泄了,也就很難再向前滾動。
王道隆的劍一慢,操行之更加占據優勢,不僅更準確地擋住王道隆的攻擊,而且慢慢摸清了對方的真實劍路,無影劍意雖能藏匿于萬物,但劍意一頹,形跡自露。
操行之一劍擋住一柄從天降落的巨大石劍,將這柄仿佛有千斤的石劍擊碎,然后回手一刺,又將身后突然冒出來的三把斷劍攔腰截斷,忽然目光一閃,手腕輕抖,流風劍如有靈智,劍尖下移,瞬間插入地面,在王道隆的怒嘯中,將他帶了出來。
真實的情景是,王道隆矮身躲到操行之身后,想對他來了一個地躺劍,但是他的行跡已露,終于**行之抓到,一劍刺在他的劍身,蕩歪他的劍路,然后轉手又是一劍,穿透王道隆的左肩衣服,破了他的劍意。
王道隆和操行之從意境中破出,王道隆猶有不甘,挺劍攻去,操行之眉頭一皺,陡手就是兩劍,王道隆勉強接下,又是五劍,王道隆連連后退,勉力苦撐,操行之緊追不舍,又是七劍。
王道隆接了兩劍,擋住三劍,其他兩劍終于接不下,一劍被刺在手腕,一劍刺在他咽喉前,挺立不動。
當啷一聲,王道隆長劍落地,手腕有幾滴鮮血落下,操行之不僅出劍其快,而且力道拿捏得很準,只是輕輕刺傷,卻沒有重傷他。
王道隆臉如死灰,半天說不出話來,他碩大的光頭上,原本插著的幾根金針也像他此刻暗淡的心情,萎靡不振地倒下來,從頭頂落地。
莆道成上前一步,說道:“是我們輸了,請操大俠不要傷我師兄。”
操行之收劍,轉身來到魏不同身邊,忽然又回頭:“你們可以回去向貴派傳達,操某有實力護送魏大師到江南。長安劍派無須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