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靈手持凌風劍,欲一劍挑開兩柄架在一處的三叉戟。那伽守衛(wèi)當即反擊,三人在殿門口丁零當啷地打了起來。
揚靈雖然身體還未完全康復,但她劍術精湛,僅憑招式就讓守衛(wèi)難以招架。她身姿輕盈若風,出招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她瞅準一個空當,從兩人間滑身而過,卻不想殿門外還有一層結界。她甫一觸到靈界,便如被火灼到一般,向后連退了幾步。
那伽守衛(wèi)伺機而動,她飛身踏著三叉戟的戟頭一躍而起,卻因著身體虛弱,一口氣提不上,被那伽守衛(wèi)重重一戟壓沉在肩頭。
“揚靈!快停手!”沈熙明聽到打斗聲,匆匆趕了出來。
揚靈見到在他身旁站著的緋葉,心頭怒火又燒旺了三分。她握住三叉戟,輕巧一轉,橫劍刺出,打定了主意要離開。
沈熙明見她不但不停手,反而下手更重,干脆直接飛身而起,一劍插入三人之中。那伽守衛(wèi)見他出手,便自覺收手向后退去。
揚靈不語,一劍向他刺來,他橫劍將她格開,一臉不解。劍光疾疾,揚靈冷著臉刺向他胸膛,他干脆收劍,站定了任憑揚靈處置。
“小心!”緋葉一聲尖叫。
凌風劍穩(wěn)穩(wěn)停在離沈熙明胸膛一寸的地方,揚靈討厭沈熙明胸有成竹的模樣。他就這么肯定她不敢傷他?
她一揚下巴,眼里飛出幾分傲慢。她揮動手里的長劍,叮鈴一聲,沈熙明腰間配著的一塊玉墜落地碎成了兩瓣。
這玉上雕琢著的芙蕖花,與梳妝臺上一個首飾的花紋一模一樣。既然那首飾是緋葉的舊物,那這玉佩自然也曾是歸她所有。
揚靈冷冷看一眼不遠處驚魂未定的緋葉,面無表情地轉身往掩月殿走去。沒走兩步,血氣上涌,她一陣頭暈目眩,以劍支地單膝跪在了地上。
沈熙明面色急變,揚靈身體本就沒有大好,方才強用真氣,只怕會舊傷復發(fā)。
他飛身過來扶住她,語氣急切,“可有大礙?!”
他的聲音好像蒙上了一層紗,在她耳邊忽遠忽近地盤桓。肺腑一陣劇痛,她忍不住吐出口殷紅的血。
“你太胡鬧了!”沈熙明既驚又怒。
揚靈凜然看他一眼,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痕,強撐著站了起來。她掙開沈熙明,一個人向掩月殿走去。
她臉色煞白,腳步虛浮,緋葉不由伸出手想要扶住她。
“不要管她!”沈熙明輕喝,眼里盡是心痛與怒氣。
難道她當真以為自己強留她在此處,只是為了滿足一己私情?難道她就這么想要回蓬灜宮,這么迫不及待想要和自己刀劍相向?
太令他失望了!
緋葉被嚇得頓住了手。偌大廣場里無一人敢說話,緋葉畏懼地望著沈熙明,沈熙明神情復雜地看著背對著他的揚靈,揚靈就只是眼光明滅不定地盯著地面。
揚靈輕勾嘴角,嘲弄一笑,旋即猛然扯下今早剛簪上的那支步搖。簪子被她決然摔在地上,一跌兩截,她一頭黑發(fā)如瀑散落,被風烈烈吹起,望之令人心驚。
她走進掩月殿,揚手一揮,殿門砰的一聲合上,無一絲轉寰的余地。
沈熙明被氣得冷哼一聲,轉頭便走。他拂袖步入泉綏殿中,亦是重重合上了殿門。
緋葉震驚地看向青羽,青羽聳聳肩,臉色倒頗淡定,“你也瞧見了,大家就散了唄。”青羽說罷,負著手溜達回了自己的住所。
星霜立在緋葉身旁,被這一出鬧得目瞪口呆。
“我還從來未見過沈公子這般生氣。”
“是呀,沈公子向來溫文儒雅,我們何曾聽過他說過一句重話?”聞夏附和著,又撇嘴道:“那蓬灜宮弟子也真是的,沈公子這樣對她好,她反倒不當一回事,處處讓他為難。”
“夠了!”緋葉喝斷二人的話,“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不要背后論人是非,你們就是記不住嗎?!”
她嚴厲的時候頗有幾分紫菀殺伐決斷的形容,聞夏星霜二人連忙住嘴答是,再不敢多言。緋葉看看泉綏殿,又看看掩月殿,小嘴一扁,找紫菀訴苦去了。
入夜,揚靈在床上翻覆難眠,正迷蒙間,她感到床榻忽而微微陷下去了一點。
“是誰?”她煩亂地翻過身,便看到沈熙明坐在她床邊,微蹙著眉頭,神情擔憂。
沈熙明看她又要轉過身不理自己,連忙拉住了她手腕。
“你還要鬧到什么時候!”他難得惱怒。
揚靈偏過頭,倔強的就是不看他。沈熙明被她這小孩兒般賭氣的方式弄得哭笑不得。
“看著我。”他沉聲說。
他聲音冷靜,揚靈突然就覺得很委屈。
眼淚從她眼眶滾落,一滴滴落在素白的紗衣上,氤氳成一片。沈熙明極無奈地嘆口氣,將她拉到懷里,揚靈掙扎,他卻將她攬得更緊了些。
“別動!”他輕聲呵斥,實在是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揚靈默默在他懷里流淚,將他的衣襟都染上了淚漬。他伸手輕撫她臉頰,一邊為她拭淚,一邊逗她:“人說仙門弟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怎么前世今生都這么好哭?”
揚靈吸吸鼻子,伸手撐住他肩膀要掙出來。沈熙明輕嘶一聲,卻不肯讓她逃了。他用兩手圈住揚靈,笑道:“哭就哭了,又有什么了不得?”
揚靈擔憂地看一眼他的肩膀,不想再掙扎,便順水推舟地由他抱著。
沈熙明此時方覺得有片刻的圓滿。
“不過你為什么生氣,總得有個原由吧?”半晌,他試探著問。
揚靈聲音悶悶的,“你對待緋葉,好像很不一般。”
沈熙明不禁啞然失笑。他將埋在懷里的人拉出來,好笑不已,“三百年前我在魔界時,緋葉還沒化成人形,我看她就好像看一八九歲的小孩兒。”
“那我不比她還要小個三百來歲?”揚靈不服氣,兩手撥弄著他腰間的系帶,小聲反駁。
沈熙明絕倒,他從未想過揚靈竟然也有這般小女兒心思。他這一笑,揚靈便羞紅著臉伸手去捂他的嘴巴,“不許再笑了!”
沈熙明捉住她的手,一雙朗目因為笑意而光彩熠熠,“你就是因為這個才不痛快?”
“你還說!”揚靈臉頰發(fā)熱,猶自嘴硬。
“好,不說了。”沈熙明挑眉一笑,眼中依舊有兩分調笑之意。
揚靈癡癡望著他,頗任性地說:“你不許彈琴給她聽。”
“好。”沈熙明點頭應允。
“你也不許把我們的事情告訴她。”
“可以。”
“你……你也不許佩她送的玉佩。”
沈熙明爽快答應,“沒問題。”
揚靈將心中的不滿一股腦說出來以后,反而覺得自己太小心眼,這些要求也太過可笑。
沈熙明眉目含笑,將她的形容皆看在眼里,他問:“怎么了?”
“算了,一切隨你就是。”她輕嘆一聲。
“你呀!”沈熙明將她重又拉回到懷里。
揚靈抬手輕撫上他肩膀,掛念地問:“你的傷,要緊么?”
“傷?”
“你何必瞞我,緋葉都告訴我了,你去過依帝山。”
沈熙明無奈搖頭,“緋葉那孩子,真是一點話都藏不住。”
“不過一點外傷,休養(yǎng)幾日便沒事了。倒是你,”他的聲音里有幾分憐惜,“答應我就在這里好好養(yǎng)傷,好嗎?”
揚靈一下想到了以雙眼為犧牲的垂玉:不知道垂玉現(xiàn)在怎么樣了,蓬瀛宮現(xiàn)在又是何種情形。
“怎么了?”沈熙明感受到她心思轉沉,便柔聲相詢。
“我……”揚靈抬眸,沈熙明眉目含情的俊臉撞在她眼里,她心跳霎時漏了一拍,忘了自己要說什么。
沈熙明亦是情動,揚靈含羞帶怯的神情,似乎在催他做些什么。他湊上去,揚靈卻忽地往后一縮。
他不解地看著她,她耳垂泛紅,聲若蚊蚋,“我……我的傷還沒好。”
沈熙明為這個蹩腳的理由輕輕笑了起來。他掌住揚靈后腦,溫柔如水地吻了下去。
“不礙事,我的傷也還沒好。”
揚靈只覺得他的吻輕柔細密,叫她沉溺其中,不知山中歲月。四肢騰起的酥麻感覺,讓她在甜蜜中又感到幾分恐懼。
她暈暈乎乎,不知何時已被他放倒在榻上。
“我今夜留下來?”沈熙明輕咬著她的耳朵,在她耳邊小聲地問。
揚靈眼睛驀地睜圓,一時僵硬得不敢動彈。沈熙明一手撐著床榻,一手捋著她鋪散在床上的黑發(fā),極好聽地低聲笑了起來。
揚靈臉紅了個透。她不敢再直視他,急急翻過身將自己蜷成了一只蝦米。
沈熙明翻落在她身側,將她撈進懷里。揚靈怯怯望著他,她靠在他胸前,聽得到他跳的急促的心跳。
“干嘛?想要我留下來?”他笑著逗她,好似紈绔。
揚靈急忙轉開目光,再不敢招惹。沈熙明閉眼躺了一會兒,旋即起身下床。他不帶猥褻地輕輕吻了一下她額頭,“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他走到殿門口,又回頭看著揚靈。揚靈被他看得低眉淺笑,他方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