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我數了一下。”劉大柱看了看整齊碼放在地上的木材，朝著周圍幾人說到。“咱們五個人今天一共就伐了八棵石樹。”

“跟那群兵痞子要求的還差兩棵。”王子明已年滿二十歲，可也許是因為長時間嘗不到葷腥的緣故，身材十分瘦小，此時他朝著地上吐了口唾沫，咬牙切齒的說。

劉大柱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隨身攜帶的水囊，猛地灌了幾口。“媽的！”他低聲咒罵著。“這段時間我們都快把這座山上的石樹砍光了。”

“山下那群人可不會聽我們這套說辭。”李二狗看了看劉大柱，天氣漸冷，寒風呼嘯而過，身著單薄的他一時間被凍的瑟瑟發抖。“我們該想想待會兒下山之后，宋將軍知道咱們今天就伐了八棵石樹后，該如何向他解釋。”他顫抖著說到，不知道是因為天氣還是因為恐懼。

“或許我們該逃走的。”王子明看著山下搖曳得火光，聳了聳肩膀。“我們不該就這樣任這群人擺布。”他說。

“子明。”李二狗出聲想要打斷他的話，但是身旁得劉大柱已經站起了身。

“是啊，這聽起來對你倒是不錯。”劉大柱上前，看著王子明，語氣嘲弄的說道。

“你什么意思？！”王子明毫不退讓，瘦弱的身軀走向前，迎上劉大柱那雙充滿怒意的眼睛。“我是為大家著想。”他的語氣很有力。

“為大家著想？”劉大柱面色很不好，他看著王子明，胸口的怒火越燃越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王子明提出逃跑這個想法了。“聽著王子明，也許這對你來說是個不錯的選擇。但你得明白，我的家人在山下，二狗的妻兒也在山下，別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一出生就是孤兒！”

“大柱哥，你少說兩句。”李二狗忙急著打圓場，他并不愿意見到作為兄弟的三人就此鬧翻。

王子明一滯，看著滿臉怒氣的劉大柱，半晌說不出話來。

“是的，我的確是個孤兒。”王子明冷靜的點了點頭。“但這并不代表我是個冷血無情的人。”他看著劉大柱，眼神中充滿了失望。“大柱哥，二狗子，咱仨從小就一塊兒長大，掏過鳥窩，偷看過隔壁村趙寡婦洗澡，干過各種蠢事。從小咱們一起經歷了這么多，你們就是我王子明的家人，你們的家人也是我王子明的家人。”王子明喘著粗氣，眼睛有些泛紅，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也想過他們的安危。但是，周圍幾個村子的情況大柱哥你還不知道么？什么達到目標就放我們自由，那群兵痞的話你們也信？！”王子明看著劉大柱和李二狗，大聲問到。

“所以你有什么辦法？逃跑？逃跑之后呢？”劉大柱脖子都紅了，看著王子明，歇斯底里地吼道。

李二狗看著爭鋒相對的兩人，沒有一點辦法。

“我說。”王子明喘了口氣，頓了頓。“我們一起離開這里，去西邊的燕州，去向岎王求助。”

“這就是你的辦法？”劉大柱看著王子明，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你知道燕州離這有多遠么？再說，我們仨就是普普通通的山野村夫，你覺得岎王真會為了普通的平民說話？！”

“可是！”

“好了別說了。”王子明還想說些什么，卻被劉大柱打斷了。“子明，我當你是自己的兄弟，親兄弟。”他看著王子明。“所以我知道你也是在為我們著想，這我很高興。但是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在有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你得知道自己不過是個普通的小老百姓罷了。”

劉大柱看著山下逐漸升起得火光，那群兵痞又開始喝酒作樂了。

“誒。”他嘆了口氣。“我們這會兒下山，我去跟宋將軍說，求他給咱們多寬限幾日，往后幾天，咱們去云貴山碰碰運氣，那邊石樹應該比較多，應該能滿足朝廷的需求。”

“也只能這樣了。”李二狗也是默默嘆了口氣，無奈的說到。

“嗯。”王子明不再多話，取下盤在腰間的麻繩，綁在一塊大石上，準備下山。

此時已是深夜，時值寒冬，山上的氣溫驟降。王子明背著數根石樹，死死的攀附在結滿霜的石壁上，小心翼翼的朝著山腳下挪動著。

劉大柱與李二狗與他一樣，也各自背著木材，謹慎的朝著山下行去。

王子明已經凍的瑟瑟發抖，一日的勞作讓他又累又困。待會兒回去，一定得好好的休息一下，他這么想著。

一個不留神，一腳踩空了山石，將他瞬間從思緒中拉了回來。他死死的抓住了繩子，試圖在石壁上找到一個落腳點，無奈驚慌之中，結了霜的石壁顯得濕滑無比，無論如何都使不上勁。

“沃！子明！”離王子明最近的李二狗首先發現了這邊的狀況，他焦急的喊到。“子明，你先抓住繩子！別慌，先找個落腳的地方。”

“不行，這山崖太滑了。”王子明驚恐的叫喊著。

“你別慌！越慌越使不上勁兒！”另一邊的劉大柱也發現了這邊的狀況，趕緊朝著王子明喊到。“抓緊繩子，你看到下面那塊大石頭了嗎？”

他指揮著。

“嗯，看到了。”王子明平復了下自己的心情，看著下方的石頭，心中大定，但仍有些心有余悸的說道。

“好，抓著繩子，慢慢移動到那石頭上，先找個落腳點。”劉大柱繼續說到，語氣中充滿了擔心。

“啊！”王子明小心翼翼的向下挪動，終于踩在了石頭上，頓時松了口氣，感激的看著劉大柱。

“哈哈，沒事就好，趕緊下山了。”劉大柱看危險已經解除，也朝著王子明笑了笑。

“嗯”王子明點了點頭，扯了扯繩子，準備繼續下山。

突然，他只覺得繩子一松，整個人朝著后方倒去，王子明只聽到了劉大柱與李二狗的驚呼，以及呼啦啦的風略過雙耳的聲音，他突然覺得自己變得輕飄飄的，然后就雙眼一黑，全身都是針刺般的疼痛，再然后，他又覺得沒那么痛了，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對年輕夫婦的身影，正朝他揮著手。

一陣陣寒風吹過，李二狗張大了嘴，一臉驚恐的看著躺在地上的王子明。他與劉大柱剛一下山便飛快的奔了過來，然而眼前的一幕卻讓他們無法接受。

“嘔。”李二狗終于還是沒忍住，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吐了出來。奈何吐無可吐，只是些酸水罷了。

劉大柱雙眼通紅的看著躺在地上的王子明，說不出話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還生龍活虎的王子明，怎么一瞬間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王子明是后腦勺著的地，頭骨碎裂了一地，后半個腦袋完全塌陷了進去，一雙眼睛布滿了血絲，突兀的睜著，淡黃色帶著一絲絲猩紅的粘稠的**如同被碾碎的豆腐一般散落一地，散發出一股難以言明的味道。

看著此情此景，劉大柱一雙虎目不禁滲出淚水，李二狗也是一臉悲傷，他們仨幾乎可以說是穿著開襠褲一起長大的。

傷心歸傷心，劉大柱瞬間只覺得腳下一軟，跪坐在了地上，一時間泣不成聲。可當他聞到那股味道，肚子居然咕咕的叫了起來。

當然，他自己本人并沒有察覺，他是悲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