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劉漪夢
華燈初上，今夜的汴陽顯得比往常要熱鬧許多。因爲(wèi)岎王的到來，慈雲(yún)太后爲(wèi)了表示她與臣民的歡迎，以及對他在燕州所做的一切表示感謝，破天荒的取消了宵禁，讓百姓們好好的熱鬧兩天。
劉漪夢今年剛滿十歲，與他的小哥哥劉寅一樣，喜歡熱鬧。此刻她正帶著幾個貼身侍衛(wèi)，流連於繁華市井之中，東看看，西瞅瞅，一會兒跑到街對面的小食鋪買個麥芽糖做的小人兒，一會兒又跑到了另外一條街看起了木偶戲。王府侍衛(wèi)們雖說都曾跟著劉堯馳騁疆場，但是此刻，卻是目光不離劉漪夢，跟著她到處跑來跑去，也是累的夠嗆。
劉漪夢揚起粉嘟嘟的小臉，看著侍衛(wèi)長趙克，模樣像個小大人。
“趙叔叔，你們這就不行了？我還有好多地方?jīng)]有看呢。”
趙克微笑著看著劉漪夢，搖了搖頭。
“五小姐，此刻已經(jīng)夜深了，再不回去，王妃怕是要怪罪屬下們了?！彼馈?
劉漪夢嘟著嘴，有些不高興，她道：“哪裡夜深了，你看，這集市上分明還有這麼多人?！?
趙克無奈，這位小姐還真是跟她講不進去任何道理，一時間手足無措，只好再低聲哀求到。
“五小姐不要爲(wèi)難屬下們可好，待會兒王妃怪罪下來，屬下們可是要吃苦頭的啊。”他邊說，邊想起之前還在燕州的時候，負責(zé)劉寅公子安全的那幾個侍衛(wèi)沒有按時將公子帶回王府，王妃罰了那幾人足足半年的酒俸。想起那幾個弟兄半年沒有喝成酒，他就不禁全身一個激靈。
不行，今天一定得讓五小姐按時回去。
他這麼想著。
可是，無論趙克如何勸說，劉漪夢依舊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目光只盯著前面戲臺上的木偶，根本不理會趙克，這讓趙克完全陷入尷尬之中。
這五小姐，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漪夢?！币魂囀煜さ穆曇魝鱽?，劉漪夢扭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父親。
一旁的趙克見著是自家王爺來了，心中大定，這下可跟我沒什麼關(guān)係了，王爺您自個兒勸吧。他看著旁邊的劉漪夢，忿忿的想到。
“這麼晚了，還不回去歇著？不然你母妃又得罰你?！眲蚓彶匠邅?，眼神中充滿慈愛。
劉漪夢看著自己的父親，還有他身邊的那位老伯，她記得很清楚，那是接風(fēng)宴上替他父王說話的宋大人。
“女兒見過父王?！彼粗鴦?，小聲說到。又看了看一旁的宋源，行禮道：“見過宋大人。”
“哈哈，都說岎王殿下的子女各各不凡，如今看來果真如此，就連最小的的女兒也是如此乖巧動人，將來必定是才貌雙全啊?！彼卧崔哿宿埕E鬚，笑著說道。
“丞相大人謬讚了，小女其實虎的緊?？蓜e被她那副乖巧動人的小臉給欺騙了。”只見劉堯捏了捏劉漪夢的小臉蛋，笑著說道。
一旁的趙克也是在心中贊同不已，這位五小姐，太能折騰。
劉漪夢看著劉堯，氣嘟嘟的樣子讓人忍俊不禁，就連宋源此刻也是憋著笑意。
“此刻還不回去，是想讓趙侍衛(wèi)跟著你一同受罰麼？”劉堯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他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兒女們能夠?qū)W會尊重他人，這是做人最基本的一個準(zhǔn)則。
“不嘛，女兒還想看看這木偶戲，之前一直呆在燕州，根本就沒有機會看到這些，父王你就讓女兒再看一會兒可好。”劉漪夢突然抱住劉堯的大腿，撒嬌著說到?！昂貌缓寐?，父王。”
劉堯一滯，感受著周圍人異樣的目光，一時間有些尷尬。
這丫頭，又來這招。
“好好好，那爲(wèi)父就讓你再看一會兒，再過一刻鐘，必須跟著趙侍衛(wèi)回去?！?
“好的，謝謝父王，父王最好了?！眲魤粽Ａ苏Ｋ敉舻拇笱劬?，笑嘻嘻的看著劉堯，這招她百試不爽，只要父王有什麼事情不答應(yīng)她，她就撒嬌。
而劉堯呢，他似乎對自己女兒這套一言不合就撒嬌的野路子完全沒有抵抗力，此刻只能看著劉漪夢一蹦一跳的擠進了人羣當(dāng)中。趙克只好立馬再次帶著自己的手下們忙活起來。
“小心點兒，別玩的太瘋了。”劉堯無奈的搖了搖頭，衝著消失在人羣中的劉漪夢喊到。說完，他看了看一旁的宋源，一臉苦笑。
“我上輩子一定是欠她的?！彼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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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源看著劉堯，眼神中充滿了羨慕，道：“有女如此，做父親的該是求之不得啊?！?
劉漪夢此刻正朝著戲臺子跑去，人越來越多，可她力氣小，漸漸的就擠不動了，她望向近在咫尺的戲臺，可面前都是些大人的腰，根本看不見前方。她不由得想換個方向，結(jié)果一扭頭，看到的依舊是腰和屁股。
早知道該讓趙叔叔進來抱著我看的，她有些懊惱。
想著想著，她突然覺得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趙克在後面緊緊跟著，可不知怎麼回事，人突然變多了起來，這讓他感覺情況有些不妙，再一回過神來，哪裡還見得到五小姐的身影。
糟糕。
他心中暗叫不好。立馬派人回去稟報王爺。自己則率領(lǐng)著其它幾個弟兄一邊死命的往人羣中擠，一邊大聲喊著五小姐的名字，試圖找到她。
正在與宋源閒談的劉堯看著侍衛(wèi)急匆匆的朝自己跑來，還以爲(wèi)劉漪夢又做了什麼蠢事，對著身旁的宋源說道。
“看來我這女兒又闖禍了?！?
宋源也是笑著搖頭。
“王爺，五小姐不見了！”侍衛(wèi)一臉焦急的神色，對他說到。
“什麼？！”瞬間，劉堯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腦袋嗡的一下沒了意識。
“岎王？岎王殿下？！”在宋源急赤白臉的呼喊中，他終於緩過神來。
“快，去城外調(diào)集五百親衛(wèi)，一定要把漪夢給本王找回來?！彼募被鹆堑恼f道。
“王爺，此時城門已經(jīng)關(guān)閉了！”那侍衛(wèi)也是一臉爲(wèi)難。
宋源也是十分著急，但他還是得安慰著劉堯?！巴鯛敳槐負?dān)心，此刻城門已閉，想必五小姐她只是貪玩走散了，我這就去讓都城守衛(wèi)幫忙找人。”
劉堯一聽，心中放心了許多，但還是急切的看著宋源。“還望丞相讓守衛(wèi)們仔細點。”
“嗯?！彼卧袋c點頭，立馬朝著汴陽都衛(wèi)府跑去。
“好痛。”劉漪夢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剛剛貌似被人翹了一悶棍，此刻醒來依舊是眼冒金星。她看了看四周，發(fā)覺自己被綁在一輛手推車上，動彈不得。推車的人蒙著臉，正朝著一個方向前進著。
“你，你是誰？”劉漪夢有些害怕，她看著四周，黑漆漆的，頭頂上不是滴下幾滴水珠，落在她頭上。
“我是誰？我不是誰，我是無名氏。”那是個男人的聲音。
“無名氏？”劉漪夢心中升起一絲恐懼?！澳阋盐?guī)У侥娜ィ俊彼龁枴?
“城外。”那無名氏說著，聲音沒有絲毫波動，或者說，沒有感情。
“你放了我，我的父王是大行岎王，他人很好，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證他不會傷害你的?！眲魤魢L試著與面前這個談判。可是，她得到的迴應(yīng)，卻只是咯咯咯的笑聲。
“你，，你笑什麼？”這笑聲在這陰暗潮溼的空間裡顯得格外瘮人，她壯著膽子問道。
“尊敬的岎王府的五小姐，你聽說過鼴鼠麼？”那人語氣中充滿了調(diào)侃。
“鼴鼠？”劉漪夢心中越發(fā)恐懼起來，王府中的老嬤嬤常常講一些可怕的傳說給他們幾個兄弟姐妹們聽，每次都把她嚇的不行?？墒窃趦?nèi)心深處，她也知道，這些故事都不是真的。例如鼴鼠們。
那是一羣與死人爲(wèi)伴的怪人，由於長期生活在地底，每每來到地面上，他們除了要在自己身上塗上一層厚厚的，用以防曬的黑泥，還要裹上好幾層密不透風(fēng)的巖布，來防止皮膚與空氣的過分接觸。
想到此處，劉漪夢不由得打了個哆嗦，看著眼前這位佝僂著背，身上裹得嚴嚴實實的“無名氏”，冷汗直流，大氣都不敢喘。
“我的小姐，你不該這麼怕我，我沒有惡意。”那無名氏說道，很快，劉漪夢只覺得眼前一亮，清澈的月光映入她的眼簾。
到了城外了。
“過了今夜，我便送你回去?！睙o名氏說。
“你將我劫出來，到底想要做什麼?！眲魤魬?zhàn)戰(zhàn)兢兢的問道。
“給你看些東西?！?
“看什麼？”劉漪夢問到。
“你瞧?！睙o名氏指了指不遠處，將手推車還了個方向，說到。
劉漪夢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見遍地躺著的人。
她有些害怕。“這些，都是死人麼？”
她問。
“不。”無名氏搖了搖頭?！皟H僅是災(zāi)民罷了，他們只不過是睡著了。”
“你把我劫出來，僅僅就是爲(wèi)了看這些災(zāi)民？”劉漪夢疑問的說道。
“當(dāng)然不是，岎王府的五小姐?！蹦菬o名氏頓了頓，聲音變得有些沙啞?！澳?，他們這一路走來，受了多少罪麼？”
“不知道。”劉漪夢搖了搖頭。從燕州一路過來，災(zāi)民越來越多，可她只是好奇，畢竟這種情況在燕州從未發(fā)生過，所以，她對災(zāi)民實在沒有什麼概念。
“他們這一路走來，先是吃掉了家中的存糧，存糧吃沒了，開始啃起了樹皮，再然後，災(zāi)民越來越多，樹皮也漸漸被他們吃光了?！睙o名氏越說越激動，語氣中還帶著些許笑意。
“之後啊，人們開始易子而食，有的人家，把小孩子吃光咯，就把目光投在老人身上?！甭牭竭@裡，劉漪夢心中越發(fā)恐懼，雙腿不由得開始打起哆嗦，她甚至彷彿聽到那無名氏嚥了一口口水。
無名氏停了下來，看著劉漪夢，用一種幾乎不是人所發(fā)出的刺耳聲音對著她說道：“我餓了。”
說完，他取下了遮在臉上的面紗。
那是一張臉，確切地說，是一張沒有五官的臉。
劉漪夢嚇得渾身發(fā)抖，極大的恐懼壓的她甚至喪失了叫喊的力氣。
那張臉漸漸湊到劉漪夢面前。
“你渴嗎？”他突然說到。別過那張恐怖的臉，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遞到劉漪夢面前。
“我不渴。”劉漪夢死命的搖了搖頭。
“孩子要教訓(xùn)?！蹦菬o名氏搖了搖頭。再次湊到劉漪夢面前?！澳悴缓?，我就吃了你?！豹b獰的聲音響起。
他指了指手中的小瓶子，道。
“相信我，這隻會讓你睡上一覺，明天醒來，你會發(fā)現(xiàn)你正躺在牀上，你的母妃和你的父王正一臉關(guān)切的看著你?！?
劉漪夢感覺自己快要崩潰，哆哆嗦嗦的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小瓶子，聞了聞，一股怪味充斥著鼻腔。
她看了看無名氏，又看了看小瓶子，掙扎著讓無名氏將那瓶液體灌進了嘴裡。
夢裡，劉漪夢只覺得自己被無盡的黑夜所包裹，全身傳來針刺般的疼痛。
當(dāng)她睜開雙眼，便看見母妃林幼青紅腫的雙眼，以及父王毫無血色的面龐，哥哥姐姐們都坐在牀邊，一臉擔(dān)憂的看著自己。
劉漪夢嘗試著動了動身子，下體卻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這是怎麼了？”她有些恍然，看著周圍。“我昨天不是在看戲麼？”
“母妃，你怎麼哭了？”劉漪夢看著滿臉淚水的林幼青，不解的問道。“我下面怎麼這麼疼？好像流血了。母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幼青一邊哭泣著，緩緩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茶杯，死命的砸向一旁的劉堯。
劉堯此刻雙眼也是紅腫不已。今天一大早，他仍然跟著都城守衛(wèi)在城中四處尋找著劉漪夢的下落，結(jié)果同樣一宿沒睡的宋源瞪著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找到他，說是尋到他女兒的蹤跡了。
那是挖在城牆邊的一個地洞，被城牆下長勢茂盛的蒿草給遮掩住了，守衛(wèi)們廢了好大的勁穿過地洞，在城牆的另一頭洞口的不遠處，發(fā)現(xiàn)了同樣被一大摞蒿草遮蓋住的劉漪夢。
當(dāng)劉堯見到當(dāng)時劉漪夢的樣子時，只覺得天昏地暗，耳朵裡充斥著嗡嗡的聲音。他不敢相信這是他的女兒，那個一夜之前還生龍活虎的女兒劉漪夢，此刻正虛弱的躺在地上，面色蒼白，殷紅的血液凝固在兩腿之間。
老天，這僅僅是個十歲的小女孩兒??！
當(dāng)他顫抖著雙手將劉漪夢抱回館驛時，林幼青的表情他一輩子都能記得，那是憤怒，那是恨。
他後悔啊，後悔昨夜?fàn)?wèi)何要同意女兒，同意她再多看一會兒木偶戲。
他此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揪出那個禽獸不如的罪魁禍?zhǔn)祝?
此時的汴陽，全城都在流傳著岎王府的五小姐遭到歹徒**一事，而此事，更是驚動了皇宮內(nèi)的慈雲(yún)太后。
不久，皇宮內(nèi)就傳來旨意，命刑偵司徹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