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日子,珠無還是偶爾來找我,我也去找過珠無兩次,不過不巧的珠無的爺爺都在家。那是個滄桑的老人,在夜晚的火光映襯下,老人的臉像是石刻的雕像一般,每一條皺紋都那樣深刻。爺爺經(jīng)常會對珠無說些我並不很理解的話。
“珠無。你的阿爸阿媽回到了祖先生活的地方。那裡有湛藍的湖水,清澈的河流,成羣結隊的牛羊,廣袤的草原。那裡不再有寒冷和飢餓,不再有戰(zhàn)爭和苦難……總有一天我們也回去那裡,一家人團聚……”說完爺爺?shù)皖^砸了一下手中的菸袋。
珠無並不說話,她只是輕拂著格來的軟毛,低頭深思。
大多時候,珠無都會帶著格來出去走動。有時候爬上小山挖樹根,有時候去河邊鑿開個小窟窿抓魚。滿載而歸的時候格來總是異常的興奮,回到帳篷,珠無做好飯食,總是會給格來盛上滿滿一大碗。不過大多時候他們都無功而返。
一個下著小雪的夜晚,珠無和格來來找我,珠無一直都很好奇爲什麼一向?qū)ι撕軆吹母駚韽膩矶疾粫次摇N抑皇堑幕卮穑盎蛟S我們投緣也說不定啊。”
珠無笑了,“格來是隻小狗怎麼能和檸檬投緣,呵呵。”
“珠無,你歧視動物啊?”
“怎麼會呢。我們的民族居住地自然條件不好,大多時候的飯食都要靠著吃羊肉,沒有它們都不知道我們的部落能不能活下來,所以我們對動物都充滿了崇敬的。至於格來,爺爺給它起名格來是寓意的吉祥。對於別人來說格來是隻小狗,但對於我們它是我的家人。”
我只覺得找不到措辭去改變珠無的想法。她只有十二歲,但是說話的語氣卻那麼堅定,讓人不容置疑。
離任務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正在我絞盡腦汁的時候,部落裡來了一個旅行團。他們的到來給部落帶來的不少的樂趣。人們烹牛宰羊,煮好濃香的酥油茶,熱情的歡迎客人的到來。
珠無興奮的跑來找我,“檸檬,來了個旅行團,你去看看是和你一起旅行的人們嗎?”
我心裡知道不可能是,但嘴上還是應著,“恩。好的。你先去吧珠無,我一會兒就過去。”
部落裡因爲來了客人異常熱鬧,大家爲客人們舉辦了歡迎會。歡迎會上小夥兒姑娘們都表演著自己的拿手絕活兒。博得客人們的讚賞。
旅行團裡有一個很漂亮的女人,看上去三十歲左右,烏黑的頭髮長及腰間,柔和的眉眼,笑起來很好看。她的歌聲也非常好聽。在這個民族氣息濃厚的地方,女人唱著沿海地區(qū)的流行歌曲,使得部落裡的人們聽得很是新鮮。
如果你渴求一滴水
我願意傾其一片海
如果你要摘一片紅葉
我給你整個楓林和雲(yún)彩
如果你要一個微笑
我敞開火熱的胸懷
如果你需要有人同行
我陪你走到未來
春暖花開
這是我的世界
每次怒放
都是心中噴發(fā)的愛
風兒吹來
是我和天空的對白
其實幸福
一直與我們同在
…………
珠無認真的聽著,有些不太懂的詞語,她回到帳篷裡便翻出字典查看著。爺爺說生命如山,而那個女人唱生命如水,到底生命是什麼呢……珠無心裡糾結著,卻沒法找到答案。
晚上,珠無抱著被子來找我。兩個人擠在一張小牀上,倒是暖和了不少。
“檸檬。你說生命到底是什麼……”
“我不能說它是什麼,我只能說它像什麼。”我突然想起冰心奶奶的話,便引用了過來。
“其實有時候覺得活著是件挺辛苦的事。我真希望自己可以去到一個春暖花開的地方,在那裡到處都是漂亮的鮮花,再也沒有寒冷和飢餓……”珠無嘟囔著,慢慢的睡去……
那天夜裡,我失眠了。
生命到底是什麼,又或許生命像什麼?或許生命就像山,勇敢堅毅。又或許像水,循環(huán)往復,周而復始。如果生命如水,終結之後還會重來,那麼死亡也許並不是件痛苦的事。那樣的話,天堂信使,應該就沒出現(xiàn)的必要了吧……
第二天,我和珠無去了離部落很遠的樹林。說是樹林卻始終不見綠色,枯枝落木,枝椏上都堆積著白雪。珠無說她每個月都要來這裡砍些樹枝當柴火,幸運的話還能打到一直野兔也說不定。
格來興奮的在樹林裡穿梭,到處嗅著。
正在兩人收拾砍好的樹枝,準備紮成捆的時候,格來突然發(fā)出兇惡的叫聲,並衝著一處繃緊神經(jīng),弓著身子。
我循聲望去,樹林不遠處的雪堆後走出一隻雪狼。珠無嚇得丟下了手中的小斧頭,拉著我的手,“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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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珠無拉著跑出了一段路,發(fā)現(xiàn)雪狼並沒有跟來,又發(fā)現(xiàn)格來不見了。
“珠無,格來去哪了?”
“沒關係的,格來是個勇敢的戰(zhàn)士,它會爲我們爭取時間,檸檬你快走。”珠無鬆開手,如同下命令一般叫我走。我一步三回頭,直到走遠了,才躲到樹後。珠無見我走遠了,便轉身返回,一溜小跑奔向格來的方向。
我想珠無定是不放心格來,可是她回去是很危險的,於是尾隨珠無而去……
因爲怕被珠無發(fā)現(xiàn),我只能遠遠的跟著。等自己趕到的時候,戰(zhàn)鬥已經(jīng)偃旗息鼓。格來躺著地上大口的喘著氣,它的左腿受了傷,被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直冒,珠無正在用自己從衣服上扯下的碎布爲它包紮傷口。它的前額左邊也出血了,是一道不太嚴重的傷口。格來的不遠處,是那隻雪狼,腹部被撕開一道大口子,血流不止。雪狼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
珠無邊爲格來包紮邊掉眼淚。包好傷口,珠無把格來抱起,輕拂它染著血點的毛髮。
“珠無……”我輕輕喚到。
珠無擦擦眼淚,轉過頭,“檸檬,你怎麼還沒走……”
沒等珠無說完,我上前抱住珠無,“格來它,不會有事的,對嗎?”
“當然,我都說它是最勇敢的……”珠無笑著留下了眼淚,“很多次了,他這樣義無返顧的保護我,很多次了。只要有格來在,我從來不會害怕...”
回到部落的時候,天色已晚。可是部落裡卻很噪雜。
“發(fā)生什麼事了嗎?”珠無問一個婦人。
“卓雅的阿媽死了,”婦人說,“還有東邊的扎西一家人,還有莉娜……”
“這是怎麼回事啊?”
“聽說是得了瘟病……”
瘟病……
我心裡咯噔一下,該來的還是要來。
“聽說是卓雅家的狗得了瘟病…它身上的毛髮都脫掉了,而且多處潰爛、水泡等,看起來很糟糕…而且他們都在說,是狗身上帶的一種瘟病,導致族裡死了很多人....”
珠無驚慌的跑到了家,卻不見爺爺身影。
我走過去安撫她,“珠無,這不是狗瘟,狗瘟是不會傳染給人的。”
珠無擡頭看著我,“是真的嗎,檸檬?”
“是的,如果真的是狗瘟,人是不會被傳染的。”
應該是個這裡的人有不可知的傳染病,人們不瞭解就只能歸於瘟病。可是按照格來的說法,病原體確實是來自是犬類沒錯。
珠無撫著小牀上的格來,低頭不做聲。
不到三天的時間,部落裡的瘟病越發(fā)嚴重了,死了三十多人。人心惶惶下,人們的目光放在了那些脫毛並起膿皰的狗身上,他們意識到,這一次的瘟病,應該和自己朝夕相處的夥伴有關,但強烈的感情讓他們不知怎樣去做,但那些死了親人的族人,都強烈要求屠狗,一時間,團結的部落,產(chǎn)生了最嚴重的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