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李石武的孤注一擲有許多不滿的人們早已打爆了他的電話,如今除了那部沒多少知道號碼的手機依然正常開機,他已經(jīng)關(guān)掉了自己的其余兩部手機,就連座機的電話線都已經(jīng)拔掉。
一整個早上,他都靜靜的坐在辦公室內(nèi),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暴怒的傾向。
他在思考。
高陽李家的代言人自然不會是個蠢蛋,他在思考,從開始到現(xiàn)在,到底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
李家的資金鏈已經(jīng)斷了。
據(jù)說是全州崔家的那位大少爺暗中搗鬼,哦對了,上個月還和自己一起喝酒的那位關(guān)先生,洛杉磯的那位關(guān)先生,從他這里拿走了龐大資金準備一舉拿下盛世萬朝在洛杉磯的全部產(chǎn)業(yè),而如今,音訊全無。
誰都清楚,只是對他音訊全無而已。
李石武知道自己現(xiàn)在該做些什么,他應該立刻給自己當檢察官的本家兄弟,也就是李居麗的父親打去電話,利用他的關(guān)系準備進行一場跨國的金融官司。
可真這樣做了,又有什么用呢,時間根本不夠用了。
關(guān)系是戚清榮拉來的,誰都不認為在此之前戚清榮會背叛楚景言,而當戚清榮真的判了之后,又再也沒有人會覺得戚清榮會重新和楚景言和睦如初。
這就是慣性思維。
又或許.......這些早已經(jīng)習慣了老謀深算的大人物們,大都忘了他們年輕的時候,也在相信如今他們不屑一顧的東西。
比如忠誠,比如......友誼。
很多事情都晚了。李石武是個聰明甚至精明的人,他可以從一絲縫隙當中就看出問題的結(jié)局,而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看見了自己的結(jié)局。
他.....完了。
咚咚—
敲門聲響起,秘書推門走了進來。有些沉默,也有些欲言又止。
李石武看了眼自己從家中帶出來的心腹,自然之道他要說些什么,看著他手里的文件,也大概能知道里面是些什么內(nèi)容。
這個曾經(jīng)勵精圖治,一心想帶領(lǐng)自己的家族更上一層樓的男人苦笑了一番。然后扣上了自己西裝外套的扣子,拍了拍秘書的肩膀,便走出了辦公室。
他來到了頂層,這里只有一間辦公室,原先的副會長辦公室。已經(jīng)被楚景言改造成了專屬于他的私人健身房,擺滿了健身器材。
李石武站在理事長辦公室的門前,望著面前朱紅色的大門,面色沉凝。
這里的第一任主人,那個讓他無比欽佩并且畏懼的強大男人如今垂垂將死,那時候李石武想起了一句中國的古話。
竊國者,侯。
幾個月之前李石武一直相信,他即將擁有盛世萬朝?,F(xiàn)在想想,可笑倒算不上,只不過就是輸了而已。
在門口站了許久。他深吸了口氣,推開了那扇紅色的大門。
屋內(nèi)嶄新且整潔,每天都有專人打掃。
那張寬敞的辦公桌正中央,擺著一塊勾芡著金絲花邊的銘牌。
理事長,楚景言
李石武把雙手放在皮椅上,把椅子轉(zhuǎn)過來。然后無比嚴肅的坐了下去。
門口站著秘書和其余的幾位心腹,他們很安靜的看著自己的主人做著這一切。無用的一切。
良久,在一聲長久的嘆息之后。李石武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喃喃問道:“你們覺得........我是不是真的不適合這個位置?”
沒有人回答他這個問題。
又是一聲嘆息。
然后李石武轉(zhuǎn)過身,看著秘書說道:“理事長先生什么時候回國?”
秘書搖了搖頭,回答道:“我們現(xiàn)在沒有任何理事長先生的消息?!?
李石武笑了一下,不再說話。
若狹灣。
依然是楚景言第一次來時候站的那塊礁石,只是這回成了兩個人坐在那垂釣。
兩人都不是合格的垂釣者,沒有吊桶,沒有任何輔助工具,甚至就連一個小馬扎都沒有,手里握著魚竿,便隨地的坐在那里。
沙灘那頭站在一群人,各自分散在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同時也不會忘了時不時把自己的目光放到這兩人身上。
他們穿著最好的西裝,一絲褶皺出現(xiàn)都會讓人痛惜,但這兩人看起來沒有一絲愛護的覺悟,就這么坐在堅硬的礁石上。
兩個年輕的男人都長的無比俊美。
當年楚景言和戚清榮一起在黑金大廈共事的時候,就有不少女職員私底下把這兩位幻想出無數(shù)羞人的故事以此來安撫自己躁動的心情。
此時此刻兩個人共同站在這里,為了一些事情。
“剛開始那會,我本來想要能學學鋼琴或者其余看起來優(yōu)雅一些的樂器之類的東西。”楚景言放下魚竿,踩住之后從口袋里掏出煙盒點了一根,望著遠處的海平面說道,“不過后來發(fā)生了太多的事,也就沒再去想這些?!?
戚清榮微微仰著頭,眼斂微垂。
吸了一口煙,楚景言淡淡的說道:“以后或許會有挺多空閑的事情,以前想著的沒去做的事情,感興趣有沒空或者說懶得去做的,都想去嘗試一下?!?
“我一直在想,如果人活著都是為了自己的話,對別人來說太殘酷,對自己.......應該是件很任性很痛快的事情才對。”
戚清榮終于有了反應,扭過頭看著楚景言說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楚景言聳了聳肩,說道:“字面意思?!?
把煙放到唇間猛吸了一口,他看著戚清榮說道:“接下來的事情,吳元靜可以很好的解決,洛杉磯那邊。我很快就會派一個新的董事過去,那位天才........我聽說他好像有輕生的念頭?!?
聽著楚景言的話,戚清榮沉默了一會,開口說道:“他之所以能這樣,陳慕青出了很大的力?!?
“美人計?”
“倒也算不上。”戚清榮松了松魚竿。說道,“我一直以為自己從來沒低估過陳慕青,但不得不趁人,董事長先生從小教導出來的人,怎么會只有那么一張臉?”
“三言兩語,幾頓飯?!?
戚清榮看著楚景言說道:“很輕松的。那位才華橫溢的董事先生就自以為收獲了一份十分難得的愛情?!?
“原本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忽然冒出來了一個正牌太子爺,心里不痛快,心里陰暗,想要重新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說到這。戚清榮笑了一下:“劇本簡單,真正演起來就很有難度。”
“特別考驗演技。”
“我佩服的是,陳慕青如果去當演員,說不定可以拿奧斯卡?!?
聽著戚清榮的話,想起之前由宋佳送到自己面前的文案,和與陳慕青的通話,幾個月以來那位董事的一舉一動,無數(shù)細節(jié)問題和資金走向。全部的全部,都在那個女人的掌握之中。
不得不說,女人.......才是這個世上真正厲害的動物。
“一切如你所愿了。理事長大人。”戚清榮放下魚竿,看著楚景言說道,“一出苦肉計,快一年的籌劃,誘出了集團最后不安分的因素,排除異己。掃除外在的障礙,如今你的研究所如火如荼。五年之內(nèi),你的身價會翻一番?!?
楚景言望著海平面。好像并不是特別在意戚清榮說的話。
“所以你來告訴我,為什么要在這種時候忽然撒手不管?”戚清榮皺起了眉頭說道,“你以為你是陶淵明?”
楚景言笑著搖了搖頭:“我是個愛享受的人,陶淵明的日子太清苦,我過不來。”
“是因為懶?!?
“就是因為太懶了而已?!背把钥粗萸鍢s笑著說道,“我不想做下去了?!?
“那還有誰?”戚清榮問道。
“你啊?!?
海風驟然吹了起來,楚景言腳下的魚竿被吹下了礁石,漂浮在海上。
兩個人都沉默了很久,楚景言丟掉了煙頭,轉(zhuǎn)身往沙灘的方向走去。
戚清榮在身后喊道:“我沒想過跟你爭什么?!?
聽著戚清榮的話,楚景言沒有停下腳步,揮了揮手之后繼續(xù)往前走。
戚清榮代表著什么。
他代表了洛杉磯那位叛逃的董事,代表了無數(shù)小股東,也代表了德川家,代表了所有人。
為了表現(xiàn)誠意,他讓楚景言這半年以來的日子十分難過。
而那些人,則把對抗楚景言的大部分資本壓在了戚清榮身上。
關(guān)憶北拿走了李石武的所有流動資金,崔民熙讓高陽李家如今步履維艱,而德川家.......如果楚景言在東京呆了這么久,還沒有弄清楚德川家的陰私事和把柄的話,那就太愧對孫正義給予的幫助。
局面大好。
盛世萬朝的危機卻還沒有解除。
德川古宅。
一聲黑色衣服的德川慶朝盤腿坐在草地上,屁股底下沒有蒲團,就那么安安靜靜的,閉著眼睛坐著。
他的身前跪著一群人,確切的說.........是匍匐著。
所有人瑟瑟發(fā)抖。
德川慶朝睜開了眼睛,面無表情的看著面前的人,為首的那幾位正是他應以為傲的幾位杰出弟子。
出口伽椰跪在第一排最末端,未施粉黛的臉龐有些蒼白。
他們已經(jīng)得知了一切,卻無力回天,只好厚顏無恥的回到自己的師父身邊尋求庇護。
德川慶朝看著自己的弟子們,和那些閑雜人等,開口說道:“誰來告訴我........是什么才會導致了現(xiàn)在這種局面?”
無人回答。
德川慶朝的聲音稍稍大了一些,接著說道:“幾天而已,我們蒸發(fā)的資金,那個數(shù)字恐怖到讓我都覺得后怕?!?
“要不是那位理事長先生聽了孫正義先生的話,以防我出手的話,想來那個數(shù)字應該會再多一些才是?!?
腦袋上依舊綁著繃帶的伊藤慎抬頭看了看自己的老師,欲言又止。
德川慶朝嘆了口氣,說道:“可是你們高估我了,他們也高估了我.......事到如今,我還有什么辦法來挽回如今的一切,如果有,我早就出手了?!?
德川慶朝的語氣中包含著自嘲,說道:“我是德川家主,是御封公爵,諸多風光的頭銜都在我的頭頂之上?!?
德川慶朝在身旁管家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走到自己的弟子們面前,陡然怒喝道:“都給我抬起頭來?!?
所有人抬起了頭。
德川慶朝卻再次背對著他們。
“不要再去試圖挑戰(zhàn)誰,陳朔是我佩服的人,也是我曾經(jīng)視為知己的人,就算獅子老了,要死了,也不是你們這群土狗可以去隨意欺辱的?!?
“我們都忘了,獅王老了,他死之前........總歸會有辦法讓自己的后代強大起來。”
“這點......我遠不如他?!?
“事情過去之后,除了伽椰,你們?nèi)既ド缴洗羯先?。?
說完,便赤著腳離開。
他忘了穿上木屐。
德川公爵........心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