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白茫茫一片,海天相接,連成一線,海浪翻涌著,泛著磷光,潮汐拍打著石岸,捲起層層雪花,風裹著海腥味吹拂在臉頰上。一尊尊面孔彷彿靜佇崖邊的山石,凝重沉穩,他們的眼中聚著化不開的悲傷,其中兩個年輕人眼睛哭的紅腫,他們一動不動的凝視躺在地上已經泡發脹的屍體,全身佈滿了猙獰的傷口,被海水浸泡後,傷痕周圍的肉全都向外翻,生出恐怖的疤痕,露出森森白骨。
老者拂了把自己的鬍子,發出一聲沉悶的嘆息,然後對另外三人囑咐道,“你們不要把這事傳到村裡,免得造成恐慌。”接著又叫那兩個青年男人將屍體好好送回海里,他們死後,身體與靈魂都要回到海里才能得到安息,於是那兩人小心翼翼的擡起人,乘著竹筏向海的中心去了。
“小泫。”老人凝望著越來越小的帆影,然後拍了拍扯著自己衣服正在發抖的男孩,他剛纔看了那駭人的死狀一眼便嚇得躲到老人身後,閉起眼睛不敢再看。
老人低頭說,“你還認得他是誰嗎?”
男孩緊緊得依著老人,聞言擡頭,眼睛裡盛滿了淚水,聲音發顫,語帶哭腔,“沉、沉、哥…”最後一個哥字還沒說出來便放聲大哭,雖然屍體蒼白髮脹,又有許多縱橫交錯的傷口,但他認得出來,只一眼便認出來這是那個總對自己笑的沉哥哥,每次外出都會帶好吃的甜點給自己的沉哥哥,可是現在他死了,曾經面若桃李,笑若春風的人卻是再也不會笑了,只有灰白的臉,還有空洞洞的沒有眼珠的眼睛。
記得他在出門前答應帶個和自己一樣的小糖人回來,小糖人不會再有,他也不會再回來。
老人坐在石岸上,凝視著水天一線處,等孩子從痛苦轉爲低聲抽泣,纔開始緩緩的訴說屬於他們的故事。
“夜明珠,那些貪婪的人只是爲了奪得此物便對我們進行殘殺,可笑的是,後來不知怎的,傳出喝我們的血就可以長生,吃我們的肉就可以不老這樣的謠言,瘋狂的掠殺便開始了,那也是我們噩夢的開始。”
“幾千年前,祖先們又是逃又是躲,終於找到碧落海,他們便隱居在此,族中有法力的人造了結界保護著所有生活在島上的族人,使他們免遭劫難,外人進入時會迷路,船隻能繞回原路,所以我們能一直過著平和寧靜的生活。”
“擁有法力的人每過數十年便會有一個,然後擔負起保護大家的責任。”
“你的責任就是‘護’。”
“如果沒有‘護’,也許所有的族人都會落到這般下場。”
“你擁有法力便要承擔自己的責任,小泫…你願意嗎?”
男孩沉默不答,凝望著漸漸消失在海平線處的帆影,總是嘻嘻哈哈的臉上第一次有了認真的表情,也許是意識到自己責任的沉重。
“小泫,如果你當了‘護’便不能如以往自由自在,但我們的生命比人類要長的多,在下一任‘護’出生前,你能好好的承擔自己的責任嗎?”
男孩垂著腦袋,睫毛顫抖了一下,捏緊小拳頭,沉思半晌便擡起頭看著長老,毅然決然的說,“我會保護大家,讓大家繼續幸福生活下去的。”
他愛這裡的每個人,他們都是他最親的人。
五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男孩長成少年,數十年的孤寂生活使他變得沉默,不復以前的活潑機靈。
直到那一次相遇,消失數十年的感情忽然間爆發了,就像沉睡已久的火山,噴出的火熱能瞬時熔化一切。
對愛的渴望也許…也許從來沒有消失過,只是一直被壓抑著,壓抑在心靈的深處,不想孤單的活著,希望有個人能陪伴自己。
但他還記得自己的責任,只要再等段時間,等下一任‘護’能靈活運用自己的能力,他就可以擁有自己的生活,他是那樣期盼著,不在乎,那人是外人,他只知道他愛那個人。
舉著酒杯,交叉的雙手,合巹。酒液入腹,一條火流便從腹燃燒,迅速燃遍全身,急切的需要另一個人,不是撲滅,而是同時燃燒,連同肉體與靈魂。
燭火寂滅,室內陷入昏暗,只有月華如水靜靜延著窗臺流入,空氣中飄浮著淡淡的香味,羅帳低低垂落,微風輕拂,泄出一片旖旎,糾纏的軀體,細碎的□□,急促的喘息,發與發交纏,似是生生世世不分離的誓言,光滑的背脊上盈著細密的汗珠,晶瑩透徹,猛烈的撞擊,激速的律動,白光一炸,雷殛般的顫慄感瞬時遊走全身,叫囂在每個細胞內,埋在軟枕中的人,禁不住發脆弱的哭泣聲,十指緊緊糾纏,兩人沉醉在熾熱的慾望中。
碧落海的結界瞬間消失。
少年踉踉蹌蹌的跑回碧落海,遍地的屍體,鮮血侵紅土壤,染了河川與海洋,那一張張熟悉的臉都已僵硬,眼框都是空洞洞的只有血從其中流出來,少年藍色的眸子裡流露出撕裂的傷痛,右手的傷口,鮮血汩汩流出,淌了一地。
是他的錯,是他害死了自己的親人。
那個他愛的人背叛了自己?不是,從來都沒有愛過,又何來背叛,有的只是欺騙。爲了夜明珠才接近他,爲了長生不老,他可以傷害他,他甚至割開他的手想喝他的血。抵死的纏綿不是因爲愛,只是想破除結界。
頹然跌倒在地上,親人的血染了他一身,眼淚止不住的涌出,他一擦,臉上也是血,淚水混合著血緩緩滑落。
靈動的眸子,死了般。
眨眼間,便是天上與地獄。
瞬間,三千青絲,便如槁灰,烏髮成雪。
青煙如雲霧般繚繞在室內,與輕盈的紗帳營造出虛無飄渺的氣氛,清幽的香味靜人心神,榻上的人忽然蜷縮成一團,手指攥緊衣襟,手指蒼白的發青,渾身冒冷汗,中衣被汗水侵溼黏在身體上,彎起的背脊瑟瑟發抖,發出小獸受傷般的嗚咽,嘴裡夢囈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