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滿滿的一大盆,大概是準備把過冬的衣服提前洗好收進衣柜當中,其中有幾件實在是過于厚重,就算是王朝陽的力氣也擰不動,于是兩個人一人一邊,一起把它給擰了。
干完了活,只感覺心臟有些亂跳,正打算告辭。
馮玥把王朝陽給叫住了,指著他右邊的胸前說道:
“等一下,你看看你,襯衫的口袋都開線了,脫下來吧,我給你把它縫一下……今天是周末,估計阿姨已經(jīng)忙累了吧?!?
王朝陽低頭看了身上一眼,果然,襯衫的胸兜已經(jīng)半邊脫線了,估計是在錄像廳的時候不小心掛到了哪里。
“這……我都穿了一下午了,剛才回家我老媽怎么沒發(fā)現(xiàn)……”
“你粗心大意的,哪能發(fā)現(xiàn)的了這些?!?
馮玥也反應(yīng)了過來,一想到剛剛自己直接開口讓王朝陽脫衣服,臉上也禁不住的有些窘迫,抿起嘴唇輕笑了一下,緩解尷尬的說道:
“也沒事,你們這些男生夏天不是還總光著膀子么……不是,你穿著也行……”
差一點就又變成了勸王朝陽脫衣服了,馮玥的耳朵一熱,差點就想轉(zhuǎn)身離開,二人又默默的站了好一會,她才轉(zhuǎn)身從屋子里取了一個針線盒走出來。
引線,穿針……用左手的食指輕輕的捏起了王朝陽胸前口袋,右手迅速的將針線穿過了口袋的邊……針頭起起伏伏,針腳細密……
此時,兩個人的心跳聲音,仿佛變得越來越近……
“好了?!?
最后是馮玥輕輕的掂起了腳尖,抬頭輕巧的咬斷了胸前襯衫上的線頭,然后慌忙的退步走回。
王朝陽低頭扯起衣服看了看,就連最后的線頭節(jié),都是被馮玥給打在了口袋的里側(cè),正面看過來,根本瞧不出半點的痕跡。
“難怪老媽一直夸馮玥的手藝好……只是剛剛離得好近,這小丫頭也太不把我當壞人了吧?行吧,應(yīng)該都是老媽的功勞?!?
就在這個時候,馮玥抬起了左手,用兩唇在指肚上輕吮了一口。
王朝陽看向她的食指,只見上面有著淡淡的血跡,他立刻尷尬的問道:“是不是剛才把手給扎著了?”
馮玥搖了搖頭,“不是,之前就有裂口了,只是被掙開了一點,沒事的。”
王朝陽低頭,仔細的看了看她的雙手……
他第一次下定決心,要稍微的干擾一下,自己眼前這個“陌生人”的生活。
“你現(xiàn)在接了幾家飯店的衣服啊?”王朝陽問道。
“四家,就在昨天剛剛加了一家?!瘪T玥的語氣之中帶著一絲喜悅。
“一天能賺到多少錢?”
“這個不一定的,周六日有的時候衣服多,大概能有個三四塊錢。”
“……”
周六日有的時候,三四塊……
王朝陽沉吟了一下,然后搖了搖頭,對她說道:“其實,我覺得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馮玥的眼神之中有點困惑:“嗯?”
被對方注視著,王朝陽定了定神,在腦海中整理了一下才開口說道,
“我不知道我媽和你提過沒有,她其實一直都有一個想法,想著要不你別接外面的活了,別洗衣服了,直接把縫紉機搬到店里面,店里最近的生意一直都還不錯,有的時候客人著急等不了,都直接去別人家修衣服了。急活價格高,你這樣一來,收入一點都不會少的。”
王朝陽頓了頓,又繼續(xù)說道,
“而且這樣你還可以幫著看店面,反正平時你也總?cè)兔?,店里現(xiàn)在的員工也不太夠用,可以給你按小時算錢,這樣兩份工資加在一起,日子總不至于太難過,然后剩下的你慢慢攢錢,以后也可以自己開一個小店……”
“這件事,阿姨和我提過的?!?
“那你……”
“我們廠子,還有一些人可能要被叫回去呢,現(xiàn)在廠子只是停工,還沒有通知我們正式下崗呢。”馮玥語氣堅定的解釋著,她的眼神十分認真的說道,
“前幾天廠子里面?zhèn)鞒鰜硐⒘耍f,要是誰已經(jīng)在外面找好了工作或者說找到營生了……廠子里就不考慮他們了,我們好多人還在等著呢?!?
“……”
這他娘的叫個什么混蛋邏輯,干的這叫做什么破事?
那些傻b領(lǐng)導(dǎo)們到底想得是個什么心思?
就算是把你們再叫回去了,你以為今后的發(fā)展趨勢,還能讓你們那個破廠子能再堅持兩年嗎?
心里有著一大堆的話,但是王朝陽現(xiàn)在沒法直接說出來,他只能緩緩的對馮玥解釋,
“可是現(xiàn)在外面很多的人,已經(jīng)找到了機會,賺得一點都不比廠子里的少……而且應(yīng)該說會多很多,你看我媽不就是下崗之后自己做生意了嗎?既然下崗這件事情已經(jīng)不可避免的開始了,那就能夠說明一件事,就是那些廠子其實已經(jīng)是不行了,你就算是回去了……”
“我還是想再等等吧?!瘪T玥的眼神之中有些為難,還有著一絲隱藏不住的期待,“聽說是馬上就要有消息了?!?
“……一個快要倒閉了的破廠,有那么好嗎?”
已經(jīng)能夠明知事情的結(jié)局是什么樣子,而且這是王朝陽在重生之后難得的想要管一次閑事……最后還是被好心當成驢肝肺了,恨鐵不成鋼??!
王朝陽郁悶的在嘟囔了一句。
“我知道的,你和阿姨都是為了我好,但是我……我可能只是習(xí)慣了廠子吧,一離開了那里,我就感覺很害怕……”
馮玥解釋了一句,她臉上的表情變得黯淡了起來,接著說道:“我十四歲的時候,就頂著名額進廠子了……到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八九年了?!?
“十四歲?怎么可能!就算你是頂家里的名額進廠,也是不允許的吧?”
說完這句話,突然,王朝陽隱約之間發(fā)現(xiàn)好像哪里不對勁。
果然,馮玥的美眸中開始水光浮動。
“十四歲那年,我還在讀初中,那個時候我爸爸媽媽都是紡織廠的工人。有一次廠子里失火,他們和很多工人一起進去搶救那些布料……結(jié)果房頂突然塌了,他們就沒有出來……”
“后來廠子里照顧我,讓我直接頂我爸媽的崗,自己賺錢養(yǎng)活我和弟弟,就在我爸爸原來的車間?!?
“……原來是這樣?!?
王朝陽此時徹底的明白了,這個廠子對于馮玥來說,遠不僅僅是一份工作,更像是一個烙印。
不勸了。